第106章
第106章
就在明珠消失的第二天,晉王府里又有了來客,江九與江三娘子一同回來了,還帶着一個陌生人,是他們找來的名醫。
那名醫是一個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深藍的粗布衣裳,模樣生得極其普通,若是放在人堆裏面,恐怕一時半會都找不出來,與看似仙風道骨的時神醫全然不同,趙羨打量着他,心裏忍不住起了些許懷疑,但他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態度仍舊還是客客氣氣的。
江九拱手道:“王爺,這位是洛大夫,乃是屬下從江北找來的,聽說於疑難雜症上頗有心得。”
洛久城也向趙羨躬身行禮:“草民見過王爺。”
趙羨立即從座上站起,扶起他,道:“請起。”
正在這時,門邊傳來一個帶着喜悅的聲音:“久城,我前幾日才給你去了信,你這麼快就收到了?”
洛久城轉頭一看,也是十分訝異:“長卿!你竟也在這裏?”
兩人竟然是認識的,也確實是巧極了,待知道洛久城就是時神醫的那位好友時,趙羨心裏這才鬆了一口氣,笑吟吟道:“兩位竟然是認識的,也實在是湊巧。”
等兩位久別重逢的老友互相寒暄過後,他便吩咐人去尋王妃來,姒幽一入花廳,目光便落在了那個陌生的中年人身上,趙羨向她解釋了洛久城的身份,又道:“阿幽,你且坐,讓洛大夫為你把脈。”
姒幽頷首,洛久城道一聲冒犯了,這才將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凝神診起脈來,這一診便是一刻鐘,那個洛大夫實在是好耐性,如老僧入定一般,閉着眼睛,竟是沒動靜了,一屋子的人都面面相覷,姒幽倒還好,只覺得這個大夫比之前的幾位要怪異些,而趙羨便有些忍不住了。
他向來都是沉着穩定的,無論什麼事情,都能從容應對,但是這些事情裏面,不包括姒幽。
一遇到姒幽,趙羨便從容不了了。
他心浮氣躁,幾次想要開口相詢,卻又硬生生按捺下來,生怕擾了洛久城的診脈,倒是一旁的時長卿看出來了,低聲替好友解釋道:“洛大夫診脈一向如此,與我等不同,還請王爺稍安勿躁。”
趙羨點了點頭,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坐了下來,忽而覺得手背上微微一涼,確實姒幽的手,他抬起頭來,對上那雙清冷明澈的眸子,姒幽輕輕道:“不必擔心。”
又過了半刻鐘,洛大夫終於睜開了雙目,趙羨迫不及待地詢問道:“大夫,如何?”
洛大夫不答,放開了姒幽的手,轉而端詳起姒幽的眼睛來,他問道:“敢問王妃娘娘今年貴庚?”
姒幽答道:“十七。”
“中蠱可是已超過了五年的時間?”
姒幽略有些驚訝,答道:“正是,我在十歲那年,被種下了這蠱。”
洛大夫眉頭微皺,道:“若是在初初種下此蠱時,倒還好應付,只是時間漸長,蠱蟲已深入血脈之中,與王妃休戚相關,就如土壤與樹一般,若是在樹還幼嫩的時候,就連根拔起,於土壤的傷害不大,但是待那棵樹長成了參天大樹,此時再拔起,定然會對土壤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啊。”
他望着姒幽道:“所以,在我看來,要想除去這蠱蟲不難,難的是,如何用最穩妥的方法,將蠱蟲徹底除去,且不讓王妃身體受損。”
趙羨立即問道:“那不知洛大夫,有沒有方法?”
洛大夫想了想,道:“草民曾經確實醫治過中蠱的病人,所有的蠱蟲習性不一樣,不可匆促動手,免得遭受蠱蟲反噬,此事還需緩緩圖之。”
一聽能治,趙羨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神色較之前也鬆快了不少,道:“那就有勞洛大夫了。”
於是洛久城與時長卿一道在王府里住了下來,替姒幽診治,趙羨特意吩咐大管家約束下人,將兩位大夫奉為座上賓,不可怠慢無禮,違者重責,趕出王府,大管家自然無有不應。
洛大夫與時大夫每日都會來見姒幽,得知她精通蠱蟲一道,兩人都是分外驚喜,仔細研究了幾日,才確定了大致的診治方法,蠱蟲性喜寒,而姒幽的體質較常人更為陰寒,若是服用藥性微溫的葯,輔以針灸之術,替她將體質仔細調理一番,令那蠱蟲漸漸無法適應,自然而然便會離開這裏,尋求更加合適的環境。
雖然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但確實是最為溫和的一種方式了,一旦出現不對的情況,還能及時挽回,兩個大夫商量了許久,才終於確定了用藥,開了方子,讓人抓藥來,給姒幽服用。
望着那碗黝黑的湯藥,姒幽端起來聞了聞,苦澀的藥味兒撲面而來,她的眉心不自覺微微蹙起,趙羨見了,便哄道:“阿幽,忍一忍,若是實在不喜歡,我讓人去製成藥丸來,就沒這麼苦了。”
姒幽搖搖頭,道:“不必了。”
她說著,便端起那碗湯藥一飲而盡,放下碗時,眉心還是輕輕皺着,道:“太苦了。”
她實在不喜歡這個味道。
聞言,趙羨眸色微深,他按住少女的肩,低聲道:“我也嘗嘗。”
說完,便俯身深深吻了下去,姒幽順從地啟開唇,任由他放肆地攻城略地,好一陣細細品嘗過後,趙羨才停了下來,姒幽的呼吸有些微的急促,幽黑明澈的眸中升起薄薄的霧氣來,帶着幾分迷濛之意,還不忘輕輕問道:“苦嗎?”
趙羨聲音低啞道:“不苦,甜的。”
“阿幽最甜。”
他說完,猛地將懷中人打橫抱起,大步往榻邊走去。
……
荒唐過後,已是兩個時辰過去了,姒幽懶洋洋地窩在榻上,半眯着眼,彷彿一隻饜足的貓兒,日光自窗外灑落進來,她的皮膚白皙清透得近乎發光,精緻的眉眼沒了往日的清冷,讓人不禁想起枝頭灼灼綻放的桃花,顏色甚好。
趙羨起身,輕輕自她眉間落下一吻,呢喃道:“阿幽,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若想出去玩,記得帶上江七他們。”
聞言,姒幽張開雙眸,看了看他,道:“什麼時候回來?”
趙羨答道:“入夜便回。”
“嗯,去吧。”
趙羨走後,姒幽在榻上起來,赤着腳踩過冰涼的地面,守在屏風后的寒璧見了,立即道:“娘娘,地上涼。”
她取了繡鞋來讓姒幽穿上,姒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問道:“什麼時候了?”
寒璧替她理好下裙,答道:“已是未時三刻了。”
姒幽想了想,道:“江七他們幾個在哪裏?”
寒璧道:“江九隨着王爺辦事去了,娘娘是要出去么?奴婢這就去叫他們過來。”
姒幽道:“不必了,我去找他們便可。”
江七幾人自入了晉王府,就被分在了西院住,姒幽到了時,正聽見江三娘子的吟吟笑聲:“還是江九好玩些,瞅瞅你那臉色,倒像三娘子欠了你幾百萬兩銀子沒還似的。”
緊接着,便是江七冷淡的聲音:“三娘子,前年臘月初九,你向我借了八百兩銀子到如今還沒還,可還記得?”
江三娘子沉默,片刻后又笑道:“奴家近來這耳朵總是不大靈光,得找那兩位神醫瞧瞧,免得早早就聾了。”
江七:“欠條我還帶着的。”
江三娘子:“啊呀,眼神突然也不好使了。”
江七:……
寒璧撲哧一聲笑出聲來,立即引起院子裏兩人的警覺:“誰在那裏?”
姒幽進了院門,待看見是她,江七的面色才緩和了一瞬,上來拱手見禮:“江七見過王妃娘娘。”
三娘子仍舊是一身胭脂紅的衣裳,也笑着盈盈一拜,江七道:“娘娘可是有事?”
姒幽道:“有些事情,想讓你們幫個忙。”
三娘子笑吟吟道:“但憑吩咐,我等願為娘娘盡綿薄之力。”
姒幽道:“壽王府里,近日新來了一個人,三娘子去查一查,這個人是誰。”
聞言,三娘子微微一愣,沒有立即回答,姒幽眼中閃過疑惑之色:“不能查嗎?”
江七也轉頭看她,三娘子連忙道:“自然可以,只是……”
她說著,面上泛起幾分難色,道:“奴家從前在某種機緣巧合之下,調查過壽王府,壽王府看似寬鬆,實則密不透風,下人們口風極其緊,若是想要查,恐怕還需要一些時間。”
姒幽頷首,淡聲道:“只要能查出來便可。”
三娘子這回沒有猶豫,點頭應答:“是。”
三娘子走後,姒幽問江七道:“那個叫明珠的宮女,被關在了哪裏?”
江七微怔,立即答道:“就在城郊的王府別莊,我可以帶娘娘過去。”
……
半個時辰后,一輛王府馬車在別莊前停了下來,江七率先跳下馬車,將馬鞭掛在車轅上,姒幽下了馬車,打量着面前的別莊,大門緊閉,朱漆的門上鑲嵌着兩個獸頭銅環,江七上前叩門,很快,大門便開了。
開門的下人顯然是認識她的,連忙躬身道:“原來是江七姑娘,可是王爺派您來的?”
江七簡短答道:“不是,王妃娘娘來了。”
那位下人這次看見了她身後的姒幽,連忙惶恐告罪:“奴才該死,未能認出是王妃娘娘,還請王妃娘娘恕罪。”
姒幽擺擺手,對江七道:“帶我去見她。”
江七:“是,王妃請進。”
寒璧連忙跟在姒幽身邊,一行人入了別莊,待轉過重重遊廊和花園,才透過一個雕花窗,見到了那個宮女明珠,她正站在空院子裏,任憑午後的陽光灑落在身上,神色怔怔的,繞着院子空蕩蕩的空地一遍一遍地轉悠着,反反覆復,彷彿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頭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