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騙局
激情過後，她沉沉睡去，我徹夜未眠。我懊惱自己不該對她這麼粗魯，也捨不得就這樣睡着。
回首往昔，我和楠楠相處的時間真是少得可憐，人們常說日久生情，如果楠楠能多陪在我身邊一段日子，她愛上我的可能性，會變大嗎？
太短了，實在是太短了，短到讓她來不及愛上我，短到讓我來不及帶她去摩天輪將我母親的戒指送給她，短到讓我來不及告訴她早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不可自拔的吻過她……
這樣一個溫情的夜晚，她卻做了一個噩夢，嚇得語無倫次、渾身冷汗，看着她痛苦嬌弱的模樣，昨夜我們互相憎恨的畫面已經在我的腦海里煙消雲散。
“再睡會兒吧，有我在這裏，不用怕。”
“我不困了，你把燈打開吧。”
我打開燈，沒想到，她竟被我的畫深深吸引住了。
“嚇到了？”
“那倒沒有，把衣服遞給我，我想起來好好看一看。”
“有什麼好看的，照鏡子不是更方便？反正全是你自己。”
“我要欣賞一下你的作品啊。”
“你開始欣賞我了？”我的耳朵竟莫名的紅了。
她只是白了我一眼，“除了會畫畫，你還有什麼優點？”
“長得帥啊！”我多想告訴她，你與我相處的越久，你就會發現我更多的優點。
這房間裏貼滿了她的畫像，只有那靠窗的一張，是一張照片，對我來說，有着和她相等的重要意義。不一會兒，她看見了那張照片，目光便再也不願意離開。
“這花——”
“這叫彼岸花，這本是我父母的墳頭，現在已經被這花埋得完全看不見了。”
“彼岸花？對，你是對我說過，你父母的墳頭上長滿了彼岸花。可是，我完全沒想到這花，竟然在地球上也有，這可是我在家鄉最喜歡的花了。”
“真的嗎？”我們還有這樣的緣分？她的星球也能生長出彼岸花？那她星球的生存環境也還不算太惡劣啊！
“只是，這花非常少見，只有在火山口附近氣溫較高、土壤又肥沃的地方才能生存下來，所以我很少見到過。可是，這花嬌艷的風姿和醒目的顏色，總能夠讓人念念不忘。”
“這花在你們那裏叫什麼名字呢？”
“拉弗娜，意思是‘火蝶’，你看它，不就像極了一隻只火紅色的蝴蝶嗎？”
火蝶？這名字雖形象，卻沒有“彼岸花”和“曼珠沙華”美，我不由想起了彼岸花的傳說。“彼岸花開一千年，葉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彼岸花是極不吉利的一種花，學名‘曼珠沙華’，在我家鄉，它又被叫作幽靈花、黃泉花，因為花開時沒有葉子，有葉子時無花，它便被用於詛咒戀人們生生世世永不相見、生生相錯。”
“對啊，它在我們那裏也是有花無葉，有葉無花，可在我們那可沒有那麼多編排它的話。”
“這不叫編排，這些都是關於彼岸花的傳說，我所聽過最動人的一個是這樣講的：人死之後，不都要過奈何橋嗎？奈何橋頭有個孟婆，每個人走到橋頭，孟婆都要讓他喝一碗孟婆湯，忘記今生今世的一切愛恨情仇、沉浮得失。那湯是由奈何橋下的忘川河水熬成的，如果他不想忘記今生所愛而拒死不喝的話，那便必須要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裏，他會受盡苦難和孤獨的折磨，但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拚死也不遠忘記的戀人一次次的過橋，一次次的忘記自己，千年之後，自己守住了記憶，戀人卻早已輪迴十世，又有什麼意義呢？”說著說著，我彷彿看見了自己掙扎在一片血色的河流里，生不如死，只為保留愛她的記憶。
可她卻冰冷的告訴我：“人是沒有前生轉世的，每個人有的，只有今生這一次生命，就算想要捨棄，也只有一次機會。”
對啊，那些都是傳說，人怎麼能有轉世輪迴呢？即便能轉世，我也不會在忘川河裏等到她走過奈何橋，因為，她要回到她自己的故鄉，漫長的活下去，而且在那裏，有着另一套陰司鬼神之說，即便她也死了，我們也不會走到同一個終點。
“對啊，生命就在於想要捨棄都只有一次機會……你知道嗎？有人曾說過，寧願用分開的千千萬萬年來換取相愛相守的一瞬間，比起他們，我是不是幸運太多了呢？”
她沒有回答我，看來我真的沒有觸動她的心，她冰冷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樣一片一片的切削我的自尊。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不能換嗎？”我看着她，她還在躲避我的真誠，“因為我們沒有相愛。”
被一個不愛的人糾纏了一夜，她一定早就厭煩疲倦了吧，她一定早就想走了吧？“我真希望，真希望，這世上真的有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的藥水。”
“你想忘了我嗎？”她果然是這麼想的。
“不會，我怎麼捨得？我想讓你忘了你自己，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忘了你的任務、你的女王，忘了你回家的路。”
“呵。”她苦苦一笑，“我忘了女王，她可忘不了我。”
“我知道她會奪走你的能量，可如果你能忘記你的世界，每天都只能看見我一個人，然後，我再騙你說人類的壽命本來就只有三十多年，這樣，我們就能無憂無慮的一起度過這十年光陰。十年之後，你能量枯竭的那一天，我便追隨你而去，怎麼樣？”
“那殷璃若呢？”
她淡淡的五個字徹底將我拉回了現實，昨夜的我實在是太幸福了，幸福得讓我忘記了明天就是我和另一個女人結婚的日子，一想到餘生再也看不見她，我說不出自己有多害怕。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這樣做太自私了，所以比起讓你留下，我更希望你能回來看我。”ok小說吧www.okxs8.com
“這更不可能——”她還是這樣斬釘截鐵，我再一次用吻封住她的嘴，直到她不再掙扎才鬆開。“這世上沒有任何絕對，未來正是因為不可知才會如此迷人，還沒到你離開的那一刻，你都有機會改變心意，我會等下去的。”
她的眼中確實閃過了一絲猶豫，但是和猶豫並存的，是對死亡的恐懼。
顏岸，你不該逼她。
“我有點餓了，我去弄點粥，你自己隨便看看吧。”看到她的掙扎，我終於知道她夢到什麼了。其實，早在她第一次離開我的時候，就已經告訴了我，愛我，她就會死，她從來就沒有騙過我。
該送她離開了。
在做早飯時，我就已經流幹了眼淚，以至於我帶她來到分離的地點時，反而變得坦然了。
“露水已經幹了。”我像往常一樣肆意地躺在草地上，楠楠也跟我躺了下來，靜謐的早晨，溫暖又不刺眼的陽光，淡淡的青草香，真不像個離別的場景。
從與她相見到今日相別，不過短短半年，可就是這短短半年，卻輾轉了一生。分離已經近在眼前，我卻還有最後一個心愿不知道能不能達成。
“來，聽歌。”我將事先準備好的耳機塞進了她的耳朵，“這都是我喜歡的歌。”
“這個MP3可以插兩副耳機啊？”
“這是MP5。”我無奈一笑。
“哦。”
“看看列表，有沒有你喜歡的？”
這MP5里只有九首歌，她將列表全部翻過，“都不會。”
“那你就好好欣賞一下吧，我只是想把喜歡的東西分享給你。是你喜歡的風格嗎？”
“半天沒人唱，純音樂啊？”
“有五首純音樂，分別是秋日私語、天空之城、Pastorale、SongsFormASecretGarden、從天而降的少女。”
“從天而降的少女？挺好聽的。”她果然喜歡我喜歡的歌，這幾首歌就像鎮魂曲，總是能安撫急躁的心，不經意間就將人帶進了一片茫茫無邊的天空，讓人只想隨着旋律擺動，隨着旋律沉默。
我在最後一首歌開始之前按下了暫停，竭盡全力用平淡的聲音對她說：“這首歌你已經聽過了，你就在這最後一首歌結束之前走吧，我會閉上眼睛，把聲音開到最大，等歌結束之後才睜開眼睛，我希望，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你已經不見了，因為我實在，實在不願意再眼睜睜地看着你走，也不願意聽到——”
“顏岸……”她的眼中竟然也充滿了不舍。
“答應我，當我聽完歌，睜開眼睛的時候，不會看見你的背影，當我聽完歌，再次睜開眼睛時，我可以當做我一直都只是一個人在曬太陽消遣，這樣，我就可以一個人回家了。”
“這一次，你還會尋找我嗎？”她在乎的，還是我會不會繼續糾纏她。
我當然想，但也只是在夢裏了吧。“你忘了嗎？我是答應了不再糾纏你，你才答應了給我一個夜晚。”
“你能做到嗎？”她還要一遍又一遍地確認。
“我想我在和璃若登記后，應該不會再有臉去找你了。”我這樣說，她還不放心嗎？
“對，只要登記之後……”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了，彷彿被拋棄的不是我，而是她。
“那我們說好了。”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微笑，想讓她放心，我多希望見她最後一面她也是微笑着，可她不懂，她的表情越來越痛苦。
分開是孤獨的痛苦，在一起是死亡的痛苦，中間還隔着一個璃若，楠楠，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算了吧，楠楠，我還是希望你能活着。
我重新打開了音樂，她一定很熟悉這首歌吧，南妮的《從開始到現在》，我漸漸閉上眼睛，不再看她，狠心接受了離別。
當眼淚劃過我的鼻樑時，我才知道，我還是哭了，她還在看我嗎？
兩分鐘寂靜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她終於開口了：“顏岸，我愛你，我愛你，顏岸。”
我還是騙到這句話了，時至此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愚蠢，原來她早就將她的一切都給了我，她虔誠的心，她殘缺的身體，她的名字，她的秘密，統統都屬於了我，反而我，卻什麼都給不了她，不僅如此，我還一直怨恨她、揣測她，一味的向她索取……
窸窣的聲音響起，她起身了，她真的走了……
楠楠，原諒我沒有告訴你，這MP5的耳機插孔，有一個是壞的。我怎麼能，怎麼能讓你無聲無息的離開？你從昨天就掉進了我的陷阱，我騙你送我回上海，騙你來我家，騙你把自己交給我，到了今天，還騙到了你一直不願說出口的真心話……你都不知道嗎？
腳步聲漸漸遠離了，我知道她已經走到了路口，攔下了一輛車，她真的走了。
今日一別，即是永訣。
楠楠，謝謝你，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