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訣別

我的新家裏海邊更近，不過，也還是要經過一個巨大的十字路口，陌生的路口，陌生的面孔，陌生的海域，我卻依然重複着同樣的事。

顏岸……顏岸……昨夜的夢揮之不去，一遍又一遍在我的腦海中回放。

我的星球曾流傳着一個傳說，當一個人白天心裏想着什麼，夜晚就會夢見什麼，而且，一定會變成現實。

所以，真的會有那樣一天嗎？我和他會像戀人一般如此甜蜜的依偎在一起？我不知是害怕，還是神往，或是痛苦？夜色降臨，我掙扎着出了海面，換上自己的衣服，一如既往的開車回家。

“珍珠。”他送我的珍珠還放在車裏的裝飾盒裏，我該扔掉嗎？還是送它回大海呢？

不知道，等它自己被人偷走或是滾落到一個我看不見的角落吧。我抬起頭，眼前出現了他的身影。

不可能，他就這樣避無可避嗎？趁着他還沒發現，我只想急速闖過這個路口。待他轉過身來，我已經與他擦肩而過，在我雙眼的餘光里，我看見了他慌亂的眼神和叫我名字的嘴型。

我依然絕塵而去。

十多分鐘后，他的電話打了過來，我也只淡淡拒接，我知道，這樣做，才是對的。

不，還不夠，我直接關了機。

回到家裏，我已疲憊不堪，倒床就睡了過去。

又是一個夢，在一片野花瀰漫的山坡，我毅然轉身背離，走進了時空隧道，那一刻，我的心好痛，我好像失去了一切。淚水在我的眼中凝聚，靜靜劃過了我的兩頰——

“不！”從一出生我便沒有了自由，我有的只有我的時間和任務，可是，連我最基本的性命，我也保護不了了嗎？無論如何，我都得好好珍惜我的時間，除此以外，我一無所有！

我滿頭大汗地坐起身，已全然無睡意，看了看鐘表，才2點過10分。既然睡不着，就起身繼續完成任務吧，這樣也許剛好能錯開他的時間。

這個主意真心不錯，我喝下了滿滿一杯水，以補充剛剛的汗水流失，身上的汗反而加重了。我並沒有潔癖，但我絕無法如此狼狽的出門，索性洗了洗個澡好了。洗完澡才發現因為搬家自己的行李箱都還沒打開收拾，房間裏沒有一套可以穿的衣服。

“我這是怎麼了？”我真是為自己的精神狀態感到着急，已經耽擱了半個小時了，我已無心再收拾房間，只厭煩地從箱子中扯出一條裙子套在了身上。

打開房門，一張陰鬱而熟悉的臉毫無保留的印在我整個視野中，我驚得將儀器都掉在地上——還好我星球上的儀器性能都非常好。

“顏岸。”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步一步向屋裏退去。

“你以為，你躲得掉嗎？”他反手鎖上了門。

他想怎樣？強迫我？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雖然他絕對不是我的對手，可我根本不能暴露自己的力量。他說出的話讓我心驚肉跳，回憶起前天的夢，我連重心都把握不了，回過神來，我已已經跌在地上了。

他走上前來，伸出雙臂，想要將我抱起。

“不要碰我！”我害怕跟他每一次接觸，雖然我們早已有過親密的接觸，可我還能安慰自己，那只是個意外。

“你不用怕，我只是不想你躺在地上。”他依然將我抱離了地面，我能感覺我渾身都在顫抖。“楠楠，我追了你整整一天，我只想要一個答案。”

我被安全的放在了床頭，他慢慢移至了床尾，沒有了接觸，我的心跳終於安分了下來。

“楠楠，我能感覺到你是喜歡我的，我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非得推開我，如果我願意改變，什麼都願意，你能敞開自己的心扉接納我嗎?”

原因？改變？什麼都願意？我的頭腦漸漸清醒了過來，我知道，已經到了結的時刻了。

可是我要怎麼說出口？顏岸，你要我怎麼告訴你？

“楠楠，你是喜歡我的，這一點你不用騙我，也不要騙自己了。”

呵呵，對，我喜歡他，從很久以前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卻不願意承認，也不願意麵對，因為一旦承認，我就必須得離開，所以我才一直在找借口，一直等待最後一刻，等待他開口，那樣，我還不至於那麼殘忍。

“楠楠，可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嗎？我能感覺到你對我的防備和冷漠，所以我也在剋制自己，非常努力的剋制自己，可我做不到，每當你經過我的身旁，我都無法做到不去看你。但我並不自私，也不是不知道滿足的人，看着你，我就足夠了，因為也許我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擁有你，所以不要再逃了，我只想，能一直看見你。”

“不配？”他的話讓我好奇，明明是我配不上他。

“你曾經對我說過，你只能在這裏呆一年，你不肯告訴我你要去哪裏，但我知道，那個地方很遠，已經過去四個月了，剩下的八個月，剩下的八個月，讓我們一起好好珍惜，可以嗎？”

“如果，你的生命和我，你只能選擇一個，你會選擇什麼？”熱點書庫www.rdshuku.com

他沉默了片刻，依然回答了“你”。

“你為什麼要猶豫？”

“我沒有猶豫，我只是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問。”

“因為——”我的心都快要碎去，回想起剛剛的夢境，我知道我已經無路可走了，“我的生命和你，我也只能選擇一個，愛你，我就會死。”

他緩緩坐起身，又將我扶起身來，用腥紅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問道：“你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白嗎？”我不禁苦笑起來，“因為我的身體裏根本就沒有血！”我揮起右手狠狠扯下自己左臂上的皮肉，將裸露的白骨湊到了他的眼前，房間裏的燈光很暗，可他一定能看見我的身體是沒有鮮血流出的。

“楠楠！不要！”他的眼淚滴落在我的傷口上，我也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我不疼。”我將皮肉放回骨殖上，隨着一道藍光泛出，傷口便癒合了，只不過花費了我0.001%的能量，如果能讓他就此明白，也是值得的。“明白了嗎？我們不是同類，八個月後，我就會回到屬於我的地方去，你知道那裏有多遠嗎？光都需要幾百萬年才能回去，我的飛船在時空隧道里都需要整整二十一年零兩個月！”

“我不信！”他將我撲倒在床，意圖用強吻封住我就說話的嘴。

我提起自己的裙子，抓住他的手，向我的下體探去。他彷彿知道了我的意圖，努力的拒絕着，我只有用能量將他的手移到了我的雙腿之間，我們星球上的“工蜂”，消化系統、排泄系統、生殖系統早已退化，我們的兩腿之間，只有一層完好的皮——

“我什麼都給不了你。”我的心徹底涼透了，猶如墜進了的嚴寒的地獄，我竟然，竟然主動讓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和我不堪入目的一切！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眼睛，我已無地自容。快點離開！快點逃走！我的腦海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我輕易地推開了他，提起了自己的行李箱和儀器便奪門而去。

因為才搬了家，東西放在行李箱內都還沒拿出來，我連東西都不用收拾。天意都在讓我離開。

出了電梯，我趕緊找到自己的車，狠狠將東西扔進了後備箱，鑽進車子便向停車場外衝去。

黑夜中，兩隻展開的雙臂擋住了我的視線，他還是跟來了。

他沒有被嚇到嗎？女王曾叮囑過我，如果，有人無意發現了我的身份，我必須殺人滅口，也許他現在擋在我的車前便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可是，我怎麼能，怎麼能，殺了你？生命對於每個人來說不應該是最珍貴的東西嗎？我不會殺他，也不會讓自己因為動情而死去。

“讓開。”我冰冷的命令道。

“我不在乎你的來自哪裏，也不在乎結局，更不在乎你的身體！我只在乎你的心！我會讓你明白，讓你體會到柏拉圖式的愛情！這樣的愛情對於我，已經足夠了！只要你一直在我身邊，就已經足夠了！”

柏拉圖式的愛情，的確也是我想要的，我深刻地了解到，若我留下來，這八個月我會無比的幸福，可八個月後呢，我一定會不舍，一定會比現在還要不舍千倍萬倍！也許那個流淚的夢，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變成現實，而且不僅我提前死去，就連他，也活不了了。

“不！我不想死！我也不想讓你痛不欲生！”我從車上下來，直奔後備箱，既然不能開車，那就打車離開。

“楠楠！”他撕心裂肺的呼喚着我，跑上前來搶我的行李箱和儀器。

我讓他搶走了行李箱和儀器，並不是因為我搶不過他，而是，我想最後一次近距離的看看他。

“顏岸。”我伸手去撫摸他滿是淚痕的臉頰，仔細的在月光下端詳着他哭泣的模樣，“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

任憑他將我的行李箱和儀器抓得再緊，我都用能量將東西搶了回來，並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裏穿越了時空，到了不遠處的公交車站牌。突然之間，他就離我那麼遠那麼遠了。

“楠楠！”等他回過神來轉身尋覓呼喚我時，我已招手攔下一輛出租，並打開後備箱放東西了。

“楠楠！”原來，作為一個交警，他也會翻跨柵欄，橫穿馬路，不過等他來到對面，我的出租車已揚長而去了。

我知道，他依然會追來，不多久，我便再次聽見了他呼喊的聲音，並在反光鏡中看到了他正開着我的奧迪白車。

“小姐，要停車嗎？”司機這樣問我。

“甩掉那輛車為止，越遠越好”。

如果，我沒有記錯，我本想今天一早給車子加油。上了高速后，身後的白車突然停了下來，並在後視鏡中越來越小。

雨下起來了，路邊的車輛越來越少，我第一次開始害怕寒冷，儘管司機關掉了車窗，我依然蜷縮成了一團。睡着吧，醒來時，一切就可以重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