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四面楚歌
()直到十點半,田文建才離開了校官。車剛拐出大營門,就見一輛熟悉的桑塔納停在門診前。還沒等他把車停好,文啟鳴和楊曉光就從大廳里跑了出來。
不等二人開口,剛剛鑽出轎車的田文建,就指着旁邊那輛桑塔納,若無其事地問道:“隊長、教導員,他人呢?”
“在護士值班室呢。”文啟鳴像個跟班似的,搶過田文建手中的方便袋,就指着值班室的方向,微笑着說道:“小田,你前腳剛走,你朋友後腳就到了。我們又不敢給政委家打電話,只好先幫你陪着他。沒想到你朋友竟然還認識小於,我正好就讓小於接待他了。”
媽的,正中了那小子的下懷!田文建苦笑着搖了搖頭,隨即問道:“隊長,老太太的病情怎麼樣?”
文啟鳴低下了頭來,倍感無奈地說道:“人老了,很多器官功能都衰竭了。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積極控制感染,保證她呼吸道暢通,用藥物改善她的呼吸功能,糾正缺氧和二氧化碳滯留,控制呼吸和心力衰竭。”
田文建停住了腳步,急切地問道:“隊長,您是說她……?”
“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我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文啟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從初步檢查的結果上來看,老太太從頭到腳都是病。可以說她能熬到的今天,本身就是一個奇迹。”
“還是放不下她孫女啊!”楊曉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聲細語地說道:“315廠的劉主任,是胸外科方面的專家。照他的意思……老太太也就這兩三個月的事兒了。”
“小蘭知道嗎?”
“沒敢告訴她。”文啟鳴搖了搖頭,不無傷感地說道:“這個世上她就這麼親人,真不知道老太太一撒手,她還能不能撐得住。”
田文建點了點頭,接着問道:“她人呢?”
“在病房陪老太太呢。我讓護士長回去給她拿了些生活用品和換洗衣服,暫時讓她們先住在病房裏。”楊曉光點上了一根香煙,嘆道:“小丫頭真可憐啊!我都想認她作乾女兒了。”
“不行!不能讓老太太帶着遺憾走。”田文建沉思了片刻,凝重地說道:“隊長,離高考就剩一個來月了。咱們是不是從外面找個護工來護理老太太,不然小蘭哪有時間來複習?”
文啟鳴指了指楊曉光,說道:“這一點教導員早想到了。管理員家屬不是一直都閑着嗎?我們準備讓她過來護理老太太。另外,幹部科還組織了個高考補習班,我琢磨着是不是讓小蘭也參加那個補習班。畢竟那兒有從一中請的補習老師,總比她自己閉門造車的好。”
“恩,這個主意不錯。”田文建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市裏的事王政委點頭了,他還準備把航醫室、干休所衛生室和救護車交還給我們。另外咱門診後面的招待所,一個月之後也會移交給我們衛生隊。”
“真的?”文啟鳴被這個消息驚呆了,緊抓着田文建的胳膊,急不可耐地問道。
“這還能有假嗎?”田文建推開他的手,微笑着說道:“從你手上丟掉的東西,今天全部都回來了。隊長、教導員,等市裏的事兒完了之後,你們二位就可以大展拳腳了。”
這對田文建來說只是件小事,對沒有經歷過一點一點失去的楊曉光來說也沒什麼,但這對文啟鳴來說,卻是件大得不能再大的喜事!從接任隊長的那一天起,衛生隊就一天一天的看着沒落,以至於這三年來他受盡了白眼。
拆東牆補西牆的維持會長幹了整整六年,回想一下真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想到每次開會都躲在最後一排,每次回家屬區都得繞着財務股和軍需股走,文啟鳴不禁流下了辛酸的眼淚。
見田文建走進了門診大廳,楊曉光便拍了拍文啟鳴的肩膀,低聲嘆道:“總算是苦盡甘來了!老文……咱們是不是回去合計合計?”
文啟鳴這才緩過神來,連忙用袖子擦了下眼淚,哽咽着說道:“是該合計合計了!走……我們現在回隊部。”
門診不小,但值夜班的人並不多。除了藥房留了倆衛生員之外,僅有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值班。田文建剛走進大廳,衛生員小鄭就從發葯窗口裏喊道:“田哥,你的房間在三最右邊那間。東西我們都給你搬過來了,這是房間鑰匙。”
“你叫我什麼?”看着藥房裏那個曾經被自己捆過的小子,田文建忍不住地問了一句。
滿臉青春痘的小鄭撓了撓頭,一邊將房間鑰匙遞了出來,一邊尷尬地笑道:“田哥,以前我不對,你可千萬別記恨我啊。”
挺有意思的個傢伙!田文建若有所思的點了下頭,從口袋裏摸出半包香煙扔了進去,調侃道:“幫我打掃一個月的房間,洗一個月的衣服,那我們之間就兩清了。”
“別說一個月,就是一年都沒問題。”小鄭忙不跌的接過香煙,放到鼻子下貪婪的聞了聞,隨即眉飛色舞地說道:“田哥,你知道嗎?你現在是我們所有衛生員地偶像。大家都說當兵當成你這樣才有勁兒,不像我們一樣整天裝孫子。”
這番話把田大記者搞得啼笑皆非,忍不住的沖他舉了舉拳頭,笑罵道:“好好值你的班!還偶像……偶你個頭!”
這時候,護士值班室的門打開了。只見小辣椒臉色鐵青的走了出來,氣呼呼地喊道:“田文建,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崩潰了。”
看着跟在小辣椒後面走出來的安曉彬,田文建忍不住地問道:“小姨子,他沒有對你毛手毛腳?”
“他敢!”
小辣椒狠瞪了一眼一臉無辜的安曉彬,然後飛快地跑上了梯,並頭也不回的喊道:“我要上去看小蘭,你幫我在值班室盯會。”
安曉彬緊盯着上的小辣椒,色迷迷地說道:“兄弟,我現在是後悔死了。早知道部隊裏有這樣的極品,我就應該去讀軍校。”
“得了,你考大學時人還在上小學呢。”
“兄弟,你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說我沒事幹就應該多往小學跑跑?”安曉彬回過頭來,一本正經地說道:“聽起來是有那麼點道理,畢竟要先下手為強嘛。不過女大十八變,誰知道十年八年後會變成什麼樣?”
田大記者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你完全可以在選目標的同時,多看看她們的媽媽。就算不知道十年八年後會是什麼樣,但也基本上能確定大概的發展方向。”
“可我聽說女孩子像父親的多一點。”
“那就看她們的父親。”
“這也太不靠譜了,萬一搞岔了後悔都來不及。”安曉彬眯着雙眼,指了指梯的方向,鄭重其事地說道:“兄弟,為了督促你服好兵役,我決定只要一有時間就來探親。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在你房間加張床,省得我來回折騰。”
“我看行!”田文建湊到他耳邊,低聲笑道:“不過我得先提醒你,他爹肩膀上可扛了顆金豆。你要是敢對她像對那些個什麼小紅、小花、小美一樣,那你就等着挨槍子兒。”
“真的?”
“我忽悠你幹什麼?我還巴不得你趕快把她拿下,省得她再給我老婆灌**湯呢。”
“算了,那還是算了。”安曉彬點上了根香煙,吞雲吐霧的說道:“我們安家幾代書香門第,絕不跟這種粗魯的人打交道。”
田文建樂了,立即笑侃道:“我看是不敢?”
“玩笑開完了,現在說你的事。”安曉彬可不想再糾纏下去,而是臉色一變,迅速轉入了正題。
田文建走進了值班室,一邊示意安曉彬坐下,一邊凝重的問道:“安子,我這幾年都幹了些什麼?我想你比誰都明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我誰也不怨。以前乾的那些事,不是為了錢,就是為了面子。仔細想來,就算判我進去蹲十年也不冤。”
“良心發現了?”安曉彬指了指上的方向,若無其事的問了句。
“你可以這麼認為。”田文建重重的點了下頭,繼續說道:“過去的三年,我就像在夢裏一樣。只想着什麼時候能轉正?什麼時候能拿到藍本,卻不知道自己都在幹些什麼。下午走進她家時,我終於想明白了。除了名利之外,人生其實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只是自己不知道去珍惜罷了。
小蘭除了相依為命的奶奶之外,幾乎什麼都沒有!而我卻有着養育我的父母、視我如己出的師傅、深愛着我的小娜,以及像你這樣可以兩肋插刀的朋友。有這麼多值得我珍惜的人,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安曉彬長嘆了一口氣,淡淡地問道:“這算是看破紅塵呢,還是自暴自棄?”
“都不是,我就是想給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划個讓自己心安的句號。”田文建一邊按摩着太陽穴,一邊繼續說道:“人這一輩子總想干件像樣點事,而我再不幹就沒機會了。這不是一時衝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想趁這個機會與以前做個了斷,從此往後就老老實實開照相館,踏踏實實的做人。”
“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話。”安曉彬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說道。
“什麼話?”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田文建撲哧一笑,說道:“壞心死了,好心留着。”
安曉彬點了點頭,笑問道:“,準備給你那顆壞透了的心,舉辦個什麼樣的葬禮?”
田文建臉色一變,面目猙獰地說道:“我準備在龍潭路先來個十面埋伏,然後再唱一出四面楚歌!不過光空D師太單調了,我現在的身份又不方便出面,所以想請你幫我多拉幾支合唱隊。”
“這算什麼?圍攻政府機關嗎?”
“唱歌,就唱歌。”田文建冷冷地說道:“閑着也是閑着,大家一起拉拉歌嘛。空軍拉陸軍,陸軍拉海軍,拉他個魂飛魄散,拉他個膽戰心驚。”
安曉彬想了想后,自言自語地說道:“兄弟,演出現場的保安工作你也得考慮到啊。武警、交警、城管是不敢啃聲,但軍分區那邊可就難說?。”
“這一點我早就考慮到了。”安曉彬剛剛說完,田文建便呵呵笑道:“安子,難道你沒發現龍江的假軍車和假軍人特別猖獗嗎?這可是王大聖的管轄範圍,李逵接到舉報往這一站,李鬼還敢啃什麼聲?”
“有搞頭,一定要搞!”安曉彬猛地站了起來,斬釘截鐵地說道:“而且還要把場面搞大點,軍歌響點。”
“場面肯定是小不了,有的是你趁火打劫地機會。現在的問題是其他幾支合唱隊能不能到位?以及三家之間怎麼協調?要是我們走了他們還在那唱,那就鬧大笑話了。”
安曉彬敲着桌子,一本正經地說道:“軍地待遇差距那麼大,市委市政府又那麼小氣。下面的人更是無法無天,不但不幫着子弟兵解決點實際困難,甚至連人家領個結婚證、小孩上個學都刻意刁難,大家都憋着一口氣呢。你放心……這件事就交給我了。保證他們都能準時到位,到時候來一個盛況空前的海陸空大合唱,把龍江的精神文明建設推上一個新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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