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星齊聚天霓堂 (上)
青部一行人浩浩蕩蕩自仙女峰離去,取道山間叢林小徑,兜兜轉轉於徽州城內,及至一條隱於市井的小巷盡頭,分明已沒了路,眾人齊齊停在了一堵白牆之前。
霍青玉瀟洒下馬,臉上仍掛着不易察覺的詭譎笑容,他從容拂去衣上風塵,左手懸於身後,右手緩緩提起真氣,在牆上徐徐畫出一個符咒形狀的圖形,那堵邪魅的牆彷彿受了感應似地從中間裂開一道縫隙,轟隆隆各自向後漸漸打開。
眼前頓時光芒萬丈,刺得人不由眯眼。
一座座似清玉重疊堆砌的層樓蜿蜒於眼前,屋瓦亮紅,一冷一暖色調相映,貴氣中流露絲絲鬼魅。中間正樓牌匾上三個燙金大字——青玉閣,樓前路面軟綢席地,上綉金絲銀雀,綿延百米,止於牆身。
霍青玉飛身一躍,宛若鵬鳥,輕巧落於青玉閣三字之下,他悠悠轉身,俯瞰亦步亦趨的眾人,略按衣襟,年輕的面龐上眉鋒一挑,說不出的清癯得意之色。
一藍衣女子扭腰嫵媚步出門帘,正是那晚林家客棧的二女之一,她媚眼如絲,笑意從唇角慢慢綿延開來。
“主子,教主傳令過來了,今夜子時,有新任務,接您的軟轎已經來了呢。”
言畢,莎麗衣袖遮面,眉目傳情,咯咯笑出聲來。
“哦?那美人可要獨守空閨了呢。”霍青玉撩弄了莎麗吹彈可破的肌膚,嘴角在笑,眼裏卻無絲毫笑意,長袖一甩,大步邁向軟轎。
那是一頂極飄逸的軟轎,紅綢為紗,薄紗環繞,隨風掀舞,轎頂向四角翹起,轎簾前軟玉低垂,輕碰作響,這是教主每次潛人來接各位令主的置行。霍青玉探簾而入,雙手提起一條黑色絲布,縛於眼上,臉上竟流露出些許的興奮。
一陣微風徐過,軟轎隨風而起,往着它來時的路而去。
三炷香的時間彈指一揮,軟轎穩穩停於一扇門前,它落地極輕,竟未發出一絲聲響。
邪風拂起轎簾緩緩打開,霍青玉從容步出,雖然眼上黑色絲巾仍未取下,他卻風度翩翩,很有禮貌的朝一應人等點頭示意。
教主規矩向來如此,早有四名暗人在此等候多時,他們均一襲黑衣黑褲黑色長靴裝扮,頭戴黑巾,動作異常整齊,只餘一雙眼睛透出銳利精光。
“霍令主請隨屬下們來。”為頭的暗人抱拳向霍青玉行了個極恭敬的禮節。
眾人走近那扇門,那也許根本不能稱作是門,呈對稱流線弧形拱門形狀,裡外沒有任何阻隔,卻一眼望不到頭,黑漆漆一片,似無底黑洞直**將來的人們全吸進去方可作罷。
暗道曲曲折折,四周陰冷清凈,間或傳來水珠滴滴灑落的聲音,腳落之處平緩堅實,讓人絲毫覺察不出陡峭來。
通道的四壁俱由厚實的大理石砌成,石與石之間的接縫處盡被鑲嵌在壁內的無數大小各異色澤亮麗的夜明珠所遮掩,故毫無拼合的痕迹,而暗道的長廊也始終籠罩在一層淡淡柔和的光彩里。
“霍主子見諒。”暗人聲音波瀾不驚,不卑不亢。
霍青玉自知已經到達金碧輝煌的廳內,任暗人揭去自己黑巾,與自己同時來的還有藍部令主藍海和綠部令主古星竹,三人互相點頭便算打過招呼了。
霍青玉素日最看不起這藍海,並不因為他有着一張五十歲的面孔和一副五歲孩童的身體,而是認為他所謂的靈異預言、丹爐煉丹均是無稽之談。教主聰明過人,竟獨獨對其寵信有加,不但應允撥了星宿山給他,藍海更是他們七部令主之中唯一見過教主的人,每次議事教主坐於簾后,並不出聲,一切指令事務均由藍海來傳達,霍青玉對藍海,不屑里也夾雜着絲絲嫉妒之情。
想自己辛苦訓練一批手下,為教主馬首是瞻,四處搜集各類情報,屢創奇功,就是為了得到教主的賞識,而不僅僅停於令主一職。
而他藍海僅為一侏儒,不但着裝怪異可笑,舉止也甚是不羈癲狂。他隱於山陰,每日儘是飲酒醉卧、觀察星象、深宅煉丹,尤喜胡言亂語蠱惑人心,教主卻偏偏最是倚重他,任霍青玉聰明如斯也未能猜中其中大小玄機。
藍海那猥瑣的小老頭至今也沒能破解如何度過花間群島重重迷霧,每每教主相問,總說是天象隱沒,奇幻至極,複雜難辨,實難參透。
霍青玉微微冷哼,眼中精光流轉。
一旦自己搶先獲得沿海地圖,成功到達花間群島,屆時看他藍海還能得意與否,思慮及此,霍青玉看向他的眼神反倒變得愈加放縱和不齒。
藍海卻依舊一副樂呵呵的表情,他走路微跛,行至一角,悠悠打開日夜懸於脖頸的紫陽葫蘆,輕吮甘醇,對霍青玉投來的目光絲毫未放在心上,彷彿對其的憤恨可以理解。
那古星竹一襲白衣,腰佩一別緻翠玉簫,長短有致,玉色深淺適中。
他的神色很是疲憊,白紙一樣的臉色,並不理會二人恩怨,靜靜立於窗前。霍青玉看到屋外的夜色竟被他眉宇間深深的皺摺折出一種別緻的光,古星竹就那樣遠遠眺望窗外的零碎落紅星星點點,徒留一風華絕代的清瘦側影。
“星竹兄近來詩畫社可好?”
古星竹微哼一聲,算是回答霍青玉。他也不惱,自是知那古星竹才氣逼人,教主也因敬其才氣,禮讓三分,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一直纏綿病榻,因此教主甚少喚其前來議事。
這古星竹借詩畫雅舍之名廣結天下文武雙全的志士青年,大家時常把酒言歡,從詩詞歌賦談至人生理想,實則是奉教主之命,常常趁人亂醉不省人事之際,一曲簫音便取了人的神智,日後萬千歲月,便不得不聽命於他了,這詩畫雅舍不過是罪惡交易的掩飾罷了。
實難想像眼前之病弱青年居然如此冷血,霍青玉亦是自嘲轉首,雙眼微眯,不露痕迹地乾笑兩聲。
何人不想一身正氣,除暴安良。想來自己當年流落江湖,日夜被人欺負,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就立志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幸蒙教主不棄,收入麾下,這才仿若新生,現在的自己早已習慣了這種刺激的生活,想天霓教內能坐到令主一位的人,有哪一個不是在血腥里摸打滾爬成長起來的。
古星竹似也陷入了某種回憶里來,他提簫吹奏,簫聲柔和圓潤,若隱若現,時而繚繞緩和直上雲霄,時而幽怨低沉沙沙作響。那曲子哀婉蒼涼,當你如泣如訴之時,又驀地突轉而開闊起來,頓覺明朗萬分,天地廣博。一曲作罷,餘音裊裊,不絕如縷。
整個天霓堂金碧輝煌的大廳內似都因這簫聲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愁緒,難以遣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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