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羊毛意
馮蓁嗤道:“你可不知道美有多重要。”她從天0朝來,那可是個顏即正義的地方,有顏一切都好說,無顏那就寸步難行了。話雖誇張,卻成了馮蓁的執念和魔障。
馮華踏進門來時正好聽見這句話,不由笑道:“你啊,愛美愛得都入魔了。”
馮蓁上前摟住馮華,撒嬌道:“姐姐也來笑我。”
“這兒住得還習慣么?”馮華問。
馮蓁訕訕道:“一直昏睡到現在,還沒顧得上習慣不習慣呢。”她自然是發現自己睡在了陌生的地方,可還顧不上這些,起床只想着沐浴了。
馮華無奈地搖搖頭,伸出雪白的手指戳了戳馮蓁的額頭,“你啊你,叫我說你什麼好?哪兒就那麼貪睡了,當著長公主的面就睡著了,怎麼叫也叫不醒。失禮。”
馮蓁摸摸自己的額頭,奶聲奶氣地叫了聲“疼”。
馮華又趕緊給她揉了揉。
“阿姐,咱們是要在公主府長住了么?”馮蓁轉移話題道。
“也不是,你要是住不習慣,咱們就回大伯府上。”馮華道。這話實則有些心酸,不管她們姐妹倆去哪兒,都不是她們自己的家。
馮蓁自然是想留在公主府的,光是衝著那滋潤桃花源的白息也不能走。可她望了望馮華,擺擺手道:“我住哪兒都行,只要跟着姐姐就好,姐姐喜歡哪兒我們就在那兒。”這是馮蓁的心裏話。她穿過來時對自己爹娘也沒甚印象,都死得太早,記憶里一開始就是馮華這個長姐如母,從小照應她到大,也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給她全心全意的愛,讓她全心全意依賴的人。
“那就在這兒先住幾日吧。”馮華壓低聲音道:“長公主也是個可憐人。”
“她怎麼了?”馮蓁好奇地問,瞧着城陽長公主高高在上好不威風,哪兒就可憐了?
待馮華說完,馮蓁才知道城陽長公主這位天家女兒還真算得上是可憐。駙馬當年為當今皇上擋了一劍,死得忒早了。城陽長公主膝下只有一兒一女,女兒嫁入馮家,沒過幾年也去了。唯一的兒子又在幾年前的宮廷叛亂中為護着今上而喪生。
雖然如今城陽長公主是連聖上都敬重的長公主,可說白了已算是孤家寡人。不過好在她們舅舅還留下了一枝獨苗,就是馮華口中的慶表哥。
昨日五、六兩位皇子到公主府也是受蘇慶之邀,所以拜別時恰好遇着馮氏姐妹。
“哎,好可惜,我都沒見着兩位殿下。”馮蓁半真半假地道,普通老百姓對皇帝皇子總難免會好奇兩分,“也不知生得是何模樣?”
馮華笑出聲道:“這才是你可惜的吧?”馮蓁不僅自己愛美,也愛別人的美,身邊只肯放臉蛋俊秀的侍女、僕從,美名其曰“養眼”,時常叫馮華哭笑不得。
“阿姐,你快說嘛。”馮蓁搖着馮華的手臂道。
馮華的臉上飛過一絲紅霞,“哎,我哪兒能盯着人看呢。既是天家公子,自然是頂好看的。”
馮蓁見馮華這番模樣,就知道自家姐姐又是規矩作祟,太過守禮了,讓她評價外男的容貌,自然會害羞。“頂好看是多好看?有咱們西京那位季離公子好看么?”
西京季離是西京城長相最拔尖的世家公子,他上街時雖然不說是擲果盈車,但也有不少女郎喜歡追着看的。馮蓁因為好奇,也追着看過一次,倒真的還算名副其實。
馮華想了想,點頭“嗯”了一聲。
“哎呀,那可真真是可惜了。”這回馮蓁是真心實意地惋惜了。
美男子者,她所好也。
說笑了一陣子,兩人互相整理了一下衣衫,這才隨着侍女去了長公主的屋內。
因為整個城陽長公主府就兩位主子,所以用膳都在一處,馮華一進屋,就拉着馮蓁上前給長公主賠了禮,“長公主,日前么么失禮,她如今已知錯了。”
馮蓁趕緊地也給長公主跪了下去,心裏卻在膩歪這宮廷禮儀,動不動就要犧牲膝蓋,要她說還是天高皇帝遠的西京才適合她。
長公主還算和氣地叫了起,看着馮蓁道:“你這孩子卻是個心大的,那樣也睡得着。”
一句“孩子”算是定了性,須知這年月有時候失禮比失節後果還嚴重。好在馮蓁雖然十一了,可還是個黃毛丫頭,那頭髮是真的發黃,身量也不高,看着就是個不足十歲的孩子。
馮蓁眼下只能裝傻地朝長公主憨笑,這人設算是立下了,可不能崩。
說話間蘇慶從外進門來給長公主問安。
家中多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女郎總是叫人歡喜的。蘇慶立即奉出了一張大笑臉,“華妹妹,這位怕就是么么了吧?”
蘇慶彎腰笑着同馮蓁打了招呼。
“你睡覺可真厲害,怎麼叫也叫不醒。”蘇慶逗馮蓁玩道。
馮蓁的大眼睛顯得特別稚氣,身材圓滾滾的再被高挑白皙的馮華一襯,就更顯得像個小女娃了。因此蘇慶完全是把她當小孩子在逗。
當馮蓁不想回應一個問題的時候,她就抬起頭綻放出自己最燦爛的笑容,“慶表哥,你生得真好看。”
蘇慶不由自主地就大笑了起來,童言稚語總是最真誠的,雖然沒人會當著男子的面誇獎他好看,可是人聽了總會高興。蘇慶覺得眼前着天真爛漫的表妹還真是可愛。
用早膳時,長公主面南而坐,馮氏姐妹則和蘇慶對面入坐,各自面前一條長几,上置膳食。四人都低着頭,安安靜靜地用飯,誰也不曾開口。
馮蓁倒不是不想說話,只是感覺這公主府的氣氛似乎天然肅穆,只適合食不言、寢不語。
長公主暗自打量了馮氏姐妹一番,用餐禮儀都十分優雅,並沒因為是西京那偏僻之地來的就疏忽了禮數。
用過飯蘇慶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雖然他們祖孫算是相依為命,讓蘇慶為長公主死都行,但要讓他一直跟長公主同處一個屋檐下卻比要他命還難。
嫡親的孫兒可以走,但外孫女就不好即刻走人了。不過蘇慶的□□,卻是馮蓁的蜜糖。她一用完飯就立即挪到了長公主的身邊,挨得近近的,無恥裝嫩地甜甜叫了聲“外大母”。
雖然長公主是公主,可也是她們的外大母,馮蓁為了方便自己薅羊毛,很無恥地決定要跟長公主長期保持“親密關係”。
馮華覺得自己簡直沒眼看了,好似不認識馮蓁一樣了。須知這家這幼妹從前可不是個容易親近人和被人親近的人。
長公主一輩子都沒和人這麼親昵過,哪怕跟駙馬生了一子一女,那也是相敬如賓,她住在公主府,需要生孩子時才讓傅母傳駙馬進府。她實在有些不適應馮蓁,即便是她的女兒碩兒在時,也沒這麼親昵過。
馮蓁“深情”地凝望長公主道:“外大母,阿母去的時候我還小,都記不清她的模樣了,阿姐說阿母最像你,所以我見着你就歡喜。”說到這兒,馮蓁更是得寸進尺地挨到了長公主的大腿,“外大母,你能不能抱抱我,就像阿母那樣?”
小女郎的聲音又軟又糯,漂亮的眼睛裏滿是哀傷,又帶着忐忑的孺慕之情,素來冷漠不喜人親近的長公主恁是沒狠下心來推開她,身邊的人帶着甘甜的果子香,讓長公主覺得也不是不能忍受。
所以長公主手臂僵硬地抬起來,像綁了一根鐵棍在手臂上似地直直地拍了拍馮蓁的背脊。
馮蓁在長公主懷裏笑得那叫一個甜啊,白息實在是太美好了,她那大海碗眼見着又長大了一圈,果然還是要親密地抱着才漲得快。
別看馮蓁對長公主笑得那叫一個甜,其實她心裏哪兒在乎長公主喜歡不喜歡啊,她對這位外大母可沒什麼感情而言。這些年這位長公主不過就給她姐妹去了一、兩封十分公式化的信,親情寡薄得厲害。這人啊,不在身邊是沒法兒生情的。
偏生馮蓁生得一副欺騙人的臉,叫長公主還以為馮蓁真對她充滿了孺慕之情。
如此馮蓁才不過在長公主府住了一月,府里上上下下便都知道這位小女郎乃是城陽長公主最疼愛的外孫女兒了。
這日西山打獵,六皇子蕭詵看着蘇慶取笑道:“哎喲,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啊,姑祖母怎麼肯放你出來的?”別看六皇子當著城陽長公主的面畢恭畢敬的,可背後誰能喜歡那樣的老太太?
城陽長公主自打兒子女兒下世后,就把這一根獨苗蘇慶看得眼珠子一樣珍貴,每日必得看他一眼才能睡得着覺,所以像西山打獵這種一連好幾日不能回去的事兒,蘇慶是萬萬出不來的。
蘇慶也是人逢喜事,笑着道:“如今家裏來了兩位表妹,大母愛得不得了,也就顧不上我啦。”
六皇子蕭詵一下就想起了馮華的模樣來,那樣的美嬌娘就是上京也尋不出十個來,只可惜已經定了親。
原來當日一回府,蕭詵就把馮氏兩姐妹的生平全摸清楚了,好容易城陽長公主身邊出現了兩隻能“叮”的蛋,誰又能放過?
小的那個,倒是沒定親,可惜年紀太小,而且膚色黑了點兒。時人以白為美,馮蓁那黃毛小豆芽模樣哪兒能入得了六皇子的眼。
旁邊二皇子蕭證詫異地上前道:“什麼樣的表妹啊?能讓城陽姑祖母這麼喜歡?”二皇子搖頭晃腦地表示實在有些難以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