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四分郵票
“胡勇、小王,快來取信件。郵遞員到村了。”
呂繼紅的大嗓門在曬穀場上回蕩,幾個知青都從屋裏出來了。
這年月,郵政所只建到公社一級。大隊和村一級,主要靠郵遞員投遞和收取了。約摸七八天光景,公社郵政代辦所身穿藍綠色制服、胸掛主席像章的郵遞員,就會走村串戶地到十里八鄉繞上一趟。投遞和收取郵件是次要的,主要是要把代表上邊最新指示精神的“兩報一刊”送達下來。本來昨天就應該是郵遞員來的日子,但因為天雨所以延誤到今天。
又是個艷陽高照、萬里碧空的晴朗好日子。
呂繼紅到隊部與樊**等商議完今天的派活事宜,安排郵遞員在隊部歇息,捎帶上其帶過來給眾知青的信件回到曬穀場。村裡人識字的少,有信件來往的更少,這郵遞員就似乎成了下放幹部和知青的專職投遞人。
“郵遞員馬上要走,有沒有要寄回家的信件?有就趕快交給我帶上。”
呂繼紅收了胡勇幾人早就寫好的給家裏的回信,又狐疑地看看陸一凡,“你不是平日信件最多的嘛,今天怎麼回事?”
“我打算今天到公社去趕場圩,預備買幾本書和日常用品,來不及寫了。”陸一凡確實今天打算到公社走一趟,買書是借口,他是想把檢舉揭發的信件親自發送出去。
“呂繼紅,你幫我給隊裏請個假。”
只要不是指望那下地幾個工分過日子,知青誤工或偷懶請假是常事,陸一凡的話,呂繼紅等人都沒什麼疑問。
陸一凡回屋找出他那本公社供銷社的購買證,又檢查了一下揣在懷裏的舉報信,匆匆往口裏扒了幾口昨天晚間剩下的冷稀飯就上路了。
趕到十七八裡外的公社時,日頭已經快掛上頭頂了。陸一凡等不及去郵政所,先走了一趟公社供銷合作社。
公社供銷合作社,是這個年代農村商品流通的唯一渠道,不僅僅銷售商品,也是農村農副產品收購的指定部門,除此之外,別無分店。敢於在這個指定窗口以外收購或銷售商品的,就算犯了投機倒把罪。陸一凡上次在隊裏分配工分時,除口糧外,隊裏還在他的購買證上登記了一塊五毛錢的購物指標,這是隊裏向供銷社上繳農副產品后,因供銷社無現金支付而給予生產隊的購物指標。生產隊在分配工分時,又因無現金支付,再次分配轉給了陸一凡。
“高中的課本或學校教材之類的有嗎?”
“沒有。”
“香肥皂有嗎?”
“沒有”
“牙膏呢?”
“賣完了。”
。。。
供銷社裏空蕩蕩的,可以出售的生活物資寥寥無幾,偉人石膏像、紅寶書以及各類像章倒是不少。靠牆的櫃枱上倒是有些麵條、發餅之類的食品,但都是要糧票的,而陸一凡從插隊后,就不再享受城裏人憑票供應糧食及副食品的待遇,口袋裏沒那個玩意,因此也只能幹咽着唾沫,看着解饞了。
“這也沒有,那也沒有,我購買證上的指標不是狗屁用處都沒有?”
陸一凡問了幾種自己想買的東西,不是沒有貨就是賣完了,他有些煩了,口氣就有些不講究,對胖胖的中年大媽售貨員嘟嚷道。
“你這個同志怎麼說話的?你是在攻擊我們社會主義制度嗎?”
這年頭,只要是拿工資的,管他是幹部也好工人也罷,就感覺自己了不得了,更何況是掌管物資流通的部門呢。女售貨員口氣大得很,態度也極度不耐煩,聽陸一凡發了一句牢騷,立馬給他上綱上線。
“我看是你在攻擊我們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
“你胡說,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你就是說了!我問供銷社有什麼,你統統回答說沒有,這不是給我們社會主義社會抹黑嗎?”
陸一凡充分發揮了他伶牙俐齒的急智,反咬胖胖的中年大媽一口。
“你。。。你,”
“算了,算了。有事好好商量不成?”
聞訊從裏屋出來的,摸樣象領導的中年男人,攔住了口舌纏鬥不休,已引來街上眾人圍觀的雙方。他接過陸一凡的購物證看看裏面的金額,想趕緊打發掉這個人,以免引起眾人的公憤。因常拿緊俏物資跑關係走後門,供銷社的名聲歷來被人詬病。
“同志,你要買啥我給你解決行不?”
“我要用的東西她都說沒有,你讓我買什麼?吃的東西我倒是想賣,就是沒糧票。”
陸一凡口氣依然很沖。
“吃的東西嘛,倒是還有些不要糧票的,就不知你用得着用不着?”
“什麼東西?”
摸樣象領導的中年男人將陸一凡拉到身邊,對他耳語道:“剛到了幾瓶酒,是你們城裏出的鸛雀樓牌白酒,本來我是為領導們和國慶節準備的,如果你確實想要,我想辦法給你勻一瓶怎樣?”
陸一凡想了想,以後找人跑關係搞工農兵學員指標,確實用得着這玩意,也確實想買,但購買本上的指標,卻只夠買一瓶價格一塊兩毛八分的普通包裝的酒。拿一瓶酒送人,就顯得未免寒酸了。他有些猶豫。
“我這可是拿別人想要都沒有的東西送人情給你啊!”
供銷社領導敦促了一句,拉下臉作勢轉身**走。
“行行,感謝領導。我要了。”
“東西我留給你,不過咱們說好,你這購物本上的指標是一塊半,餘下的你得一次性用完才行。”
陸一凡估算了一番,剩餘的兩毛二分也實在沒什麼好買的,再跑一次公社更是不合算,於是要了一版四方聯加一單張的四分郵票,多的兩分錢買了倆信封。
這個年頭,常用面值的郵票,幾乎就是找零的硬通貨。拿在手上的四方聯,是粉彩木刻底面的一個女農民,背景是光芒萬丈的紅太陽。女農民扎白頭巾,一手紅寶書,一手舉鐮刀。陸一凡集過郵,知道郵票不但保值,也能增值。雖然郵票印刷有些粗糙,但好在他現在就用得上。
買好酒後,在公社郵政所里,陸一凡猶豫了好久都沒將檢舉信投入郵箱。
目前,城市間的郵件平信,一封是八分;城內平信只要四分就夠了。他的信是要投寄給縣革委會的,屬於同城郵件,所以他捨不得使用先前買的、已貼在檢舉信上的八分面值的郵票。思來想去,還是將已貼上的八分面值郵票,小心翼翼地揭下來,換上了剛買的那張單張的四分票。
“祝福主席!請您老人家保佑我成功!”
投下信后,他在心底祈禱了一番。
秋日的大白山群峰,片片的綠葉中摻雜着些許金黃色,地面上已有零星的枯殘枝葉。
山上的空軍基地,是建在兩個大山頭之間拉滿鐵絲網的山坳中。基地在綠樹叢中建造了幾幢紅瓦頂斜屋脊的兩層小洋樓,既作部隊招待所也是基地司令部的辦公場所。
太陽升起后,基地警衛營的教導員張志來到3號小紅樓,找到了正**出門的秋司令的一號勤務員。他是作為大白山基地黨的學習小組負責人,來與秋司令的一號勤務員小李,協商今天例行學習會的學習內容的。
“李秘書,今天的生活會怎麼安排啊?”
秋司令從八月中旬上山以後,中間除了離開過兩天,其餘時間,以養病為借口,全都是在山中的小紅樓里度過的,參加黨內生活會,自然也跟隨着基地小組的日程安排。張志雖然是學習小組負責人,但習慣了遇事向上請示,今天的例會自然先來彙報請示一番。
“跟你說多少回了,我是一號的勤務員,以後還是稱我小李同志吧。免得秋司令聽見了又讓我又挨?。”小李溫和地笑笑說,但口氣是不容拒絕的。
這個年頭,所有的人都習慣把自己稱呼為人民勤務員,秋司令說自己是鄂豫空軍頭號老人家的勤務兵,其他人自然也都使用了某某勤務員的稱呼,秋司令的機要秘書小李自然成了一號秋司令的勤務員。
“那李。。。李同志,你看今天學些什麼好啊?”張志有些尷尬、拗口地請示道。
“秋司令晨練快結束了,我先過去問問再說吧。”
小李沿着山間小徑還未爬到山頭,在山半腰上就迎住了晨練登山結束后,原路返還的秋司令和警衛員一行。
“一號,黨小組的張志同志剛才來過了,請示今天生活會的學習內容。”
小李立定敬禮后彙報后,習慣性地將目光緊緊盯住了老將軍的眼睛。做秘書就得習慣於用眼、用腦和用手,勁量少用嘴巴。這是他的前任周宇告誡他的,他也一直是這樣做的。
老將軍二十年代大革命時,在夏江參加農講所學習時入黨,此後國共分裂時奉命回老家麻城,策劃和參與領導了黃麻農民武裝暴動。暴動后他奉命回**紅區請示彙報,從此就留在了一軍團,成為副統帥的部下,此後,他就一直跟隨其左右南北征戰。五五年老秋授銜中將後轉到了空軍,先在空司,後到金陵。第二年,夏江群眾組織之間發生七.二零流血衝突,鄂豫軍區領導大換血時,他被副統帥點名接掌鄂豫空軍。
今年六十有六的老將軍,身體並不壯碩,不高的身軀看上去有些文弱的書生像。他有些發白的濃眉糾結到一堆,低頭沉思了片刻說:“今天的學習會,讓張志回顧一下黨的九次路線鬥爭史。回頭我有些最新指示要傳達一下。”
“是!”
小李得到答案轉身**行時,老將軍又叫住了他。
“你與金陵軍區聯繫一下,尤司令到后讓他給我打個電話,我有些事要與他交換意見。”
“知道了。”
小李複述了秋司令的指示,得到老將軍點頭認可后,匆匆返回了基地小紅樓。
黨的生活會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工作。生活會既要傳達和學習黨在這個時期,開展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各類最新指示,也要通過學習調動全體人員參與階級鬥爭和革命工作的積極性,深挖靈魂深處的不健康積極的思想根源,因此,每次學習會都是在正常工作時間進行。
“陳獨秀右傾投降主義路線。。。李立三、瞿秋白左傾冒險機會主義。。。王明先左後右的機會主義。。。羅章農、張國燾分裂主義。。。高崗、饒漱石反黨集團。。。彭德懷右傾機會主義。。。資產階級司令部。。。反映這些矛盾的黨內兩條路線鬥爭將長期存在,還會出現十次、二十次、三十次。因此,我們全黨同志在今後的長期鬥爭中,要有充分的精神準備,不論階級敵人怎樣變換花樣,都能因勢利導,奪取無產階級的勝利。”
站在人群中的張志,正在眉飛色舞、唾沫四濺地回顧着從黨建立以來的歷次黨內路線鬥爭歷史。聽着耳邊張志的嗡嗡聲,老將軍心在發沉,似老僧入定般低垂頭顱陷入了沉思。
又要出現黨內鬥爭了啊!這陳獨秀、李立三、瞿秋白等等,無一不是老人家上台前,黨的最高領導人或最有分量的高級領導,按這九次黨內鬥爭歷史的描述來看,似乎黨從建立以來,除老人家外,就沒有出現過一個好人;歷任領導的執政思想、路線不是左了就是右了,沒有一個人不偏不倚過。那麼這次黨內的不同政見紛爭,是否又會被秋後算賬,定義為第十次路線鬥爭呢?
去年的秋天,黨在大江中游那座著名的避暑勝地廬山上,曾經召開過一次全體會議。會前,幾個原東野或一軍團的老戰友串門子到他這兒,閑扯中,從一些老將帥當前的窘境,以及廣大群眾、基層幹部、部隊中下層實際生活水平下降,社會上不滿情緒日益加深,議及到迅速結束,解放老幹部和知識分子,恢復國家建設的事兒。這本來就是他的思想深處的想法,加之幾個老夥計一攛掇,於是在小組分組談論會上,他就率先開了頭炮。
他的發言中,呼籲趕快結束已經六年的文化革命,通過重新設立國家元首,恢復各級**機構的運行,來使國家社會、經濟次序再次走入良性的軌道。他的發言在小組會議上得到多數人的響應,這些人中,甚至包括老人家的原秘書,當時的政治局常委的程某。但他沒有想到的事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他發言的,居然是他的老鄉也曾經是他黃麻起義時搭檔的尤和尚。當然,他事後得知尤和尚跳出來發言出反腔,是得至於老人家的授意。
他的議案當時無疾而終,壓根沒上議程,他也沒受到什麼衝擊。但在大會上,政治局常委程某,遭到激烈地抨擊,最終甚至沒能出席大會的閉幕式;副統帥也作了幾次檢討才勉強過關。
老人家這是想把運動繼續搞下去,並不允許不同政見的存在啊!
自己當時之所以未受到衝擊,一是自己只被視為替副統帥衝鋒陷陣的馬前卒子,夠不上分量;二是時候未到。副統帥未下台前,他們這些小卒子還勉強能混下去。但以後呢?幾天前老人家在專列上單獨召見他時說的“這事沒完”,豈非就是要秋後總清算的號角聲了?
看來自己這回是跑不了的啦!
“小張呀,你停一會兒,我來講幾句。”
老將軍揮手打斷了張志滔滔不絕的演講,慢慢站起身來,凝視着牆上掛着的偉人肖像,語氣低沉凝重地傳達起最新指示來。
“前幾天,我們各族人民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在南巡的列車上召見了我,並作出了幾點重要指示。按照保密條例的規定,領袖的行蹤和這些指示,在老人家親自批轉下發前,本是不該說出來的,但我思想覺悟低、文化水平差,不能領悟其中的精髓和深層思想,所以我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藉助同志們的集體智慧,幫助我提高。老人家的最新指示精神是這樣的:一、要講馬列主義,不要講修正主義;二、要團結,不要分裂;三、要講光明正大,不要搞陰謀詭計。。。
“報告,金陵軍區尤司令員電話。”
保密室機要參謀的報告聲,打斷了老將軍的話頭。他有些鬱悶和無奈地擺擺手,示意大家的學習繼續,自己疾步向保密室走去。
“秀才,不會是想俺尤和尚了吧”
電話聽筒里傳來尤和尚豪爽的大笑聲。
到夏江參加農講所講習前,老將軍讀過幾年私塾,有些文化底蘊。黃麻起義后,有一段時間因來往於紅白兩區,為方便掩護身份也穿長衫,在起義隊伍中的工作更是以出謀劃策為主,所以尤和尚一幫子人喜歡叫他秀才。
“你這個老傢伙呀,又來了!不知道你的人,只從表面看,總以為你大大咧咧整天嘻嘻哈哈是個粗人。其實你這傢伙比猴都精。”老將軍笑着打趣道。
“你比俺大三個月,你才是老傢伙呢!。。。行了,今天真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要辦,要找俺尤和尚吹牛閑聊,俺們有的是時間。趕緊說正事兒吧。”
尤和尚參加革命前在少林寺學過幾年武藝,說話一幅江湖人口吻。
“尤和尚,我就是沖你那件要辦的大事去的。”
“你知道俺要辦啥事?”
“當然知道,不然我老秋也不會找你呢”
“哈哈,真是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啊。說吧,是不是要俺和尚傳個小話,或者幫着你敲敲邊鼓,讓上頭的那位老人家消消氣啊?”
老將軍暗暗稱奇。電話對面這傢伙,自己的話沒出口,他就猜了個不離十,難怪這些年在殘酷的黨內鬥爭中,他總能逢凶化吉大難不死。確實精明啊!
“剛才說你是猴,現在你已經成精了。差不多的,氣要托你幫着我消,話也要你幫着我傳,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傳話了。”
“怎麼了,你那位一零一首長又逼你了。”
老將軍未作正面回答,只是嘆息了一聲。一零一是副統帥在東野時的代號。
“我總得為孩子留條後路吧?”
“我說秀才,到底怎麼回事呀?搞得俺和尚莫名其妙的。你是不是見着了老人家了?”
“幾天前就和老賈老馬一齊去見過了。”
“那不正好嗎?有事可以當面解釋清楚的。”
“解釋得清楚嗎?”
“所以你就不解釋?”
“唉!該說的我都說了,但老人家的意思是事情不算完。我估計又得面臨站隊的問題了!”
“就是你們這些讀了幾本書的人腦袋複雜,用得着站隊嗎?”
“是啊,別人都罵你和尚是傻子,其實你才最聰明。不選擇等於是已經作了選擇。”
老將軍譏諷了一句。
“嘿嘿,那是,俺爹死得早,俺娘從小教育俺要站在正確的一邊。”
尤和尚聽筒里傳來的聲音有些得意。
“放你娘的屁,你那叫誰的腿粗站誰那邊。你親爹在也不會認的。”
“嘻嘻,那是老人家說的,永遠站在真理一邊嘛!。。。”
老將軍打斷了對方的自詡。
“不說廢話了,就托你幫我傳兩句話。”
“你說,俺老尤聽得見。”
“上次召見我的時候,臨行前送我出門,老人家給我來了個三要三不要。意思要講馬列主義,不要講修正主義;要團結,不要分裂;要講光明正大,不要搞陰謀詭計。。。”
“老人家英明!句句都是真理。”
“你懂個屁的馬列主義和修正主義!我修正了什麼?還主意了。回頭我想了好幾天也沒弄明白的事兒,你個放牛娃能明白?只是后兩條,我思來想去覺得既象對我說的,更象對一零一說的。”
“那你什麼態度嘛?”
“我老秋一輩子光明正大、團結同志,說我搞分裂和陰謀詭計我不服。一零一那邊,我也不認為有啥大錯。黨內就不要了嗎?但這三要三不要,就是逼着我站隊了。”
“一零一與我尤和尚無關,他有沒錯我也管不着。我就想知道你的選擇,畢竟咱們是一齊扯旗造反的娃娃朋友。。。”
老將軍正聊着,突然感覺一陣子天昏地暗,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手裏的電話聽筒無力地跌落在地上。
“。。。喂喂”
短暫的暈厥後,電話聽筒里尤和尚焦急的聲音喚醒了他。他拾起電話聽筒,低低地對尤和尚解釋了一句身體暫時不適,請他稍後,然後將恭候在門外的秘書叫進來,將身體方才的癥候敘述了一遍,讓他趕緊到基地醫務室,去交醫生或拿些藥品過來。
“秀才,沒什麼問題吧。剛才可把俺和尚嚇壞了!”
“沒事,就是心臟時不時驟跳一陣。醫生檢查過很多回了,一直沒查出毛病。”
“你說沒事就行!那俺們繼續吧。”
“從那兒回后,最近我總在想,我們黨已經經歷九次重大的路線鬥爭了,小的路線鬥爭就更是不計其數,我不想再看到自己人殺自己人,自己人逼死自己人,血流成河的場景了。”
“要俺和尚怎樣幫你?”
“今天見到老人家幫我傳兩句話:一是我老秋從參加革命那天起,就自認是個光明正大的人,為了團結,為了不再發生分裂,情願自己承擔了這潑天的罪過。去年山上的事就算我起的頭,要殺要剮我擔著;二是專列到你那兒后,務必不得停車過夜或再向東到滬江,請直接轉回京城。”
“滬江那邊是不是要發生什麼事?”聽筒傳來尤和尚緊張兮兮的聲音。
“會不會發生什麼與你無關,我也不會告訴你。守好你的一畝三分地,然後幫我傳這兩句話,老人家就會明白了,記住沒有。”
“記住了。”
“請一定帶到。”
“放心,俺和尚雖是粗人一個,就像你說的,心中有數。”
“我那兒子山東,就拜託你了。”
“秀才,你可別做傻事!”
“放心,一時半會還死不了的”
從保密室出來后,秘書小李已經由衛生所急匆匆喘着氣跑回了。
“首長,您沒事兒吧!”小李關切地詢問,眼裏滿是擔憂。秘書的政治前程,與首長的前程和身體是緊緊聯繫在一起的,無怪他緊張。
老將軍搖了搖頭,示意沒事兒了,並問道。
“小李,讓你幫我到衛生所找醫生,或者尋找的藥片找到了嗎?”
“倪醫生不在,我找到些對路的藥片。”
“給我吧!”
小李將手上拿着的小瓶子遞給首長,又詳細地解釋道
“山上衛生所治療心顫的葯,只有洋地黃和奎尼丁兩種。聽衛生員說,洋地黃不太安全,成年人極限用量是口服一次兩片0.4g,每天最多五片1g。奎尼丁也是片劑,但副作用要稍微小些,每次一片。這兩種葯都不能亂服用,吃多了會死人的。”
“不用?嗦,我認得瓶上寫的字。”
“是。”
“葯放在這,你退下。”
看着小李敬禮轉身退出,老將軍若有所思地又掂量了手中的小小藥瓶,很慎重地放到了草綠軍裝的下面口袋裏。
陸一凡回到村裡時,呂繼紅正在曬穀場上的長繩子上,背對着他翻曬着幾床被褥。但當他正**悄悄進屋時,呂繼紅似長了后眼睛似的叫住了他,然後似笑非笑問:“鬼鬼祟祟地肯定沒幹好事,趕快向黨組織和革命群眾交待問題。”
“沒啥,就是去公社趕集,買了一瓶白酒。”
陸一凡揚揚手裏的酒瓶,很無辜地道,但聲音有些不太自然。
“又不逢年又不過節的,買那想幹啥?”
“購物證上的指標快到期了,供銷社又沒別的東西,只好買了它。”
陸一凡平靜下來,因為這是事實。剛才他不過是心中有鬼,害怕呂繼紅知道他檢舉肇飛的事兒而不肯與自己善罷甘休。
“聽胡勇說你昨日夜裏挑燈夜戰,寫了半晚上的東西,寫些什麼啊?”
呂繼紅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陸一凡攤開雙手,鎮定地說“沒寫啥,記些日記。最近聽說大學恢復招生了,有些感想,就記下來了。”
“老肇和牛鳳是不是給托你給我傳過什麼話呀?”
呂繼紅又轉移了話題,問了一個讓他心驚肉跳的問題。他強撐着才算沒暈過去,趕緊擺手道:“不可能,他們要傳話也會找藍藍或者輒輒,怎麼會找我?”
“喔,也是吖!”
呂繼紅自言自語地抱着曬過的被子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