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爺爺的檀木箱子
事情沒有什麼進展,我也放下了,該吃吃,該睡睡。和蔣鳴也少了聯繫。這樣過了半年,也就是06年夏天剛開始,知了在樹上拚命的叫着。
對着風扇在吹的我,手機突然收到一條短訊,是個陌生號碼。短訊說,他被炒了,補結了半年的工資,然後去了深圳,後面署名是蔣鳴。
原來這傢伙換了號碼啊?他就這樣放下了嗎?我看着短訊,一時不知道怎麼回復。老爸在旁邊看我對着手機發獃,嘆了口氣,說爺爺有東西給你。
我回頭看着老爸,爺爺去世二十幾年了,從來沒有聽說過還有東西給我。然後爸進了房間,從床底拉出一個滿是灰塵的紙箱,從裏面拿出一個黑色的小木箱,周圍用銅皮包着角。
看到這做工精美的小木箱,我有那麼一點怦然心動,那個心動就像看到初戀一樣。
我心想這不會藏着什麼武功秘籍吧?降龍十八掌?葵花寶典?還是如來神掌?隨便一樣讓我來學,學會了都能天下無敵了,哈哈。
想到這裏我內心一陣狂跳。而老爸好像是有意的樣子,拿出木箱子,對着我往箱子面吹了一口氣。灰塵把我嗆得直咳嗽。老爸見了就哈哈大笑起來。
很多年沒有看到老爸這麼開懷大笑了。這些年他為了生活而奔波,皺紋早早就爬上了他的臉。整天蹬三輪車風吹日晒,五十多歲的人就像一個小老頭,古銅色的皮膚看着就顯老。
這些年難得老爸會開這樣的玩笑,我當然得配合一下。他把木箱子交給我,就出門蹬三輪車了。
望着他有點駝背的身影,還有我住院那幾個月,他內心的沉重從他那一聲嘆息就能感覺出來。淚水不由順着我的臉頰滑落了下來。
擦掉眼淚,我打開箱子,裏面並沒有什麼武功秘籍。都是一些印章啊,殘破的相書啊,還有用毛筆寫的十幾封信以及一些雜物。
我逐一的翻看着,這是爺爺的東西。很多都是解放前的繁體字,格式都是豎著寫的,最底下有一本薄薄的族譜。
翻看完這些東西,還有那個帶着香氣的黑檀木箱子,我終於對自己的家世有了那麼一點了解。
原來爺爺並非粵西這個小縣城的人。而是廣西人,是在一個叫做東興的縣城,剛好和越南相接。
而爺爺有兩個哥哥,大哥叫做陳濟華,二哥陳濟棠,爺爺自己叫做陳濟富。這個大爺爺陳濟華又叫做陳維周,是個星相學家,從小下肢殘疾。
二爺爺陳濟棠就不得了了,是民國時期的廣東“南天王”,很多熟讀歷史的人都知道這個人。而我的爺爺就是個技術工人,不過一直都和兩個哥哥有聯繫,建國之後才逐漸斷了聯繫。
原來這樣啊,我摸着下巴想了想。爺爺是個民國的技術工人,所以老爸是軸承廠的工人,而我是鋼鐵廠的工人,這樣看來,我家三代都是工人啊。
信上有地址,建國前後的,東興那邊還有很多親人。就是那些破書看不懂,雖然我高中畢業,但是也是偏理科,這樣的東西又不是武功秘籍。我翻了一下那些書,看不懂就放下了。
老爸說是爺爺給我的東西,這些東西對我有什麼幫助?對了,大爺爺是星相學家,也就是相當於現在的風水先生。而我遭遇的這些事本身就玄乎,算是專業對口了,可是書我看不懂啊。
二爺爺嘛,建國后不久就去世了。不過生了一大堆的兒子,現在都在海外,可是這些人我都不認識啊。
我在客廳走來走去,不知道這層關係對我來說有什麼用。求助大爺爺那邊的親戚?這個容易點,怎麼說我也是陳家的人,骨肉相連嘛。
可是那個白影子又不是傷害我,雖然我也是這次事故的受害者,不過現在不是沒事嗎。找二爺爺的兒子?十多個都在海外呢,我護照都沒有,怎麼出去啊?
外面知了不停的叫,風扇好像電力不足一樣,慢悠悠的轉。對了,不是還有蔣鳴嗎?我怎麼把他給忘了?他不是腦筋活絡嗎,找他,讓他幫我想。
我興奮的掏出手機,馬上就回了信息給他,說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問他詳細的地址。然後找出一個黑色的雙肩包,把檀木箱子裏面的東西一股腦倒了進去。
出門找到樹蔭下帶孩子的媽,說我去一趟深圳,找一個朋友。就坐摩的去了車站。上午十點還有一趟車,去的福田,剛好趕上。這福田車站離蔣鳴工作的那個酒店不遠。
下午四點下了車,我打的去了那個酒店,叫做花園酒店。這酒店門口很富麗堂皇,中式的結構,雖然只有一層,但是佔了十幾畝的地皮。
大廳邊上有很多迴廊,還有小橋流水通向各個包房,小水池養着很多金魚烏龜什麼的。幾個小孩在掰着麵包喂金魚,保安過來趕,不讓喂。
現在快五點,還不到飯點,所以大廳里只有幾桌客人。我找門口前台的領班問了一下:“你好,我找蔣鳴,他是你們這裏後勤的電工。”
漂亮的領班穿着灰色的職業裝,塗著猩紅的口紅,拿着一個對講機,旁邊還站着兩個穿紅旗袍的迎賓。
領班很驚訝的說:“他啊?應該在呢!他在後面停車場旁邊的電工班!你順着這個走廊一直走,出了門就能看到了。”
領班喜滋滋的樣子,好像跟蔣鳴很熟。然後就聽到她拿着對講機叫話:“電工班的阿鳴在嗎?有人找!”
對講機響起了蔣鳴的聲音;“敏姐姐啊?誰找我啊?不是富婆的話,就說我不在啊!
”呃.......。這個蔣鳴,我無語。聽着領班用對講機和蔣鳴逗着笑,我走向了長廊。
長廊盡頭右邊是廚房,有人在抬着整筐的蔬菜進出,還聽到砧板工在噔噔噔噔的切菜。
走出長廊的大門,停車場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太陽真大。走廊裏面和外面,真是冰火兩重天哪。
停車場對面有一排房子,有一個小門頂上的牌子寫着“電工班”字樣。我越過停車場走了進去。映入眼帘的是三台大牛角扇,在使勁的吹着。然後聞到很濃的煙草味,非常的嗆人。
從大太陽下走進沒有開燈的房子,還沒有適應,所以只看到中間桌子上一對鞋底在晃。
我眯了一會眼睛,就看到拋過來一根煙。接住之後,才看清楚是蔣鳴坐在椅子上,雙腿在桌面上亂晃。真悠閑啊!
蔣鳴笑眯眯的說:“大恆來了啊?這還沒有到飯點呢!我六點下班,你坐那邊,等我一下。”
我回頭看到一張爛椅子,靠背都沒有了,只剩下兩個柱子。坐下之後,蔣鳴扔過來一個打火機,我把煙給點着。吸了幾口之後,環顧四周,這真他媽的亂,也不怕老闆看到。估計老闆也不會來這種地方吧。
地上凌亂的扔着各種電線還有工具。滿地的煙頭,牆上還貼着“庫房重地,嚴禁吸煙”的牌子呢。
蔣鳴前面的八寶粥罐子早就裝滿了煙頭,也沒有倒,那煙屁股沒有滅,大股的青煙被風扇吹得是濃煙滾滾。有趣的是,三台牛角扇三個方向對着他吹。
活了二十三年,還真沒有見過這樣吹風扇的。而蔣鳴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可以看出來他在這裏的地位。
偶爾進來的那些工友,也是向他請示的多,然後拿上線材又出去了。而蔣鳴的那雙腳就沒有放下來過。
這是升主管啦?他不是來深圳才半年嗎?別人不知道的以為老闆是他親戚呢。
一根煙抽完,蔣鳴終於把腳放下了。伸了個懶腰,把對講機放上衣口袋裏。伸手抓了個萬用表,兩條線隨便纏幾下,又找了個電工包掛在肩膀。嘴裏叼着一支沒有點着的煙說:
“走,大恆,本大王帶你去巡山!”
巡山?我不明所以,跟着他出去,越過停車場走向那個長廊大門。看到兩個地哩在抬着一筐盤子從廚房出來,蔣鳴摸了一下人家小姑娘的屁股說:“哎呀,小慧啊,昨晚我約你,你怎麼關機了?”
小姑娘單手抬着塑料筐,回手笑着打了一下蔣鳴,紅着臉說:“哪有啊,人家昨晚沒有關機啦。”
蔣鳴邊走過去邊回頭指着她說:“你看,撒謊了吧,都臉紅了。”
我跟在後面笑得肚子都痛了,就是不敢笑出聲,使勁憋着,這吃豆腐還能這樣啊?
往前走幾米就是傳菜窗口,一個服務員拿着對講機背對着蔣鳴,蔣鳴笑嘻嘻的指着人家說:“阿紅,不是我說你,你的罩罩太緊了,後面都勒出印來了,趕緊換一個。什麼時候又變大了?”
那個服務員臉一下紅了,回頭細聲的說:“哪有大?你亂說!”
蔣鳴就用一隻手在人家胸前比劃了一下:“你看,你看,還說不大,比上次大多了。”
服務員趕緊閃開。我在後面實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了起來。媽的,老子眼淚都笑出來了,肚子還疼。這蔣鳴,以前不是憂傷王子嗎?難道這個本尊是他失散多年的孿生弟弟?
再往前走,是通向大廳的小門,一個領班站在那裏。蔣鳴上前盯着她,領班警惕地退了一步。
蔣鳴就大聲的說:“阿麗啊,我早告訴你了,我不喜歡這個顏色的口紅。你看,上次那衣服的口紅印就沒有洗掉。下次記得換水果味的啊,我喜歡哈密瓜的。”
領班年紀快三十了,也是見過世面的。可是架不住蔣鳴大聲啊,那邊投過來幾注好奇的目光。領班有點慌張的說:“阿鳴,上班時間呢,不要亂說哦。”
蔣鳴說:“是嗎?可是我下班了呀!今晚一起看電影好嗎?”
“沒空!”領班給蔣鳴甩面子,我以為蔣鳴會下不了台。結果人家蔣鳴根本不在乎這些,指着領班上下打量了一下就笑眯眯說:“你是不方便吧?沒關係,我可以等幾天的。”
領班紅着臉低頭說:“才沒有呢!”
蔣鳴:“沒有就好,今晚老地方啊,不見不散!”
領班像吞了一個蒼蠅一樣愕然看着他。
哎呦!我受不了了,這個蔣鳴,什麼人哪。想笑死人不用償命啊?怎麼看着這些女的個個和他有一腿呀,這都快把我笑趴下了。
我邊捂着肚子笑,邊擦着眼淚,跟着蔣鳴走向大門那邊。
這還十幾米沒有到呢,兩個迎賓和那個叫做阿敏的領班,就趕緊慌張的跑進大廳了。就好像躲瘟疫一樣。蔣鳴指着後面跑得慢的一個迎賓,舉起手裏的萬用表說:
“秀兒,來!拿朕的玉璽去砸個核桃吃。”那迎賓捂着嘴吃吃的笑,躲到大門後面去。
就這樣跟着蔣鳴繞了酒店一圈,我在後面一路笑着跟他回到電工班,他放下東西就算下班了。東西放好,把嘴裏的煙給點着,就領着我去了他的宿舍。
回到宿舍,他給我扔了一支礦泉水,然後就問我找他幹嘛。現在嚴肅的樣子,才像以前的蔣鳴嘛。不過剛才調戲那些服務員,看着還真是佩服,我都佩服得五個身體都掉地上了。
我把背包拉鏈拉開,給他看。他漫不經心掃了一眼,被這些古舊的東西吸引住了。把煙叼在嘴裏,從我背包掏出那本星相的書來翻看。我把背包放在桌面,擰開水咕咚咕咚的喝。
翻了幾頁之後,他把我背包整個倒提起來,全部東西鋪在桌面上,逐一打量。那認真的態度,就像他拿放大鏡看那些碎片一樣。
看了十幾分鐘,我水剛喝完,蔣鳴就說:“有戲,這回有戲了。原來你祖上有大能人啊。星相家,南天王,這些個個都是把炮的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