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入觀

第25章 入觀

庄秀想着文姜和含山郡主平日裏頗能說的上話,使人給郡主府去信,含山郡主來得倒快,鑽進陶文姜的閨房與她嘰嘰咕咕一陣,出來就讓庄秀幫着打點吃用說要送陶文姜去玉翠山的清梅觀去。庄秀氣得個倒仰,含山郡主也不理會她抖着帕子直顫的手指,風風火火的上了致遠齋正屋去見黃氏。

黃氏沉着臉讓茶,聽含山郡主講玉翠山的諸多好處:“景緻也好,闊宅精舍,一應用具齊全,文姜妹妹半點委屈也不會受的。”

黃氏笑了一聲道:“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怪道文姜能與郡主頑到一起,你們常思常想果然匪夷所思,我竟是不能為的了。”

含山郡主怎能聽不出黃氏不滿,只默了一瞬道:“有一句話我說了黃姨也莫怪,文姜現在的名聲隱隱綽綽很有些惹人議論,慶城公主府里雖贏了臉面到底張狂了些,再加上長泰伯府小人賤婦不懷好意散發了些言語,這外頭都說陶府的二小姐爆炭的性子,眼裏揉不進沙子,心裏容不下人。”

黃氏捏緊了帕子,急道:“躲在庵中幾日,眼下這些風言風語就能化解不成?”

含山郡主笑笑:“再說一句不得體的話,府里老太太這一病,陶文姜託了為祖母化劫的名頭常駐道觀,這可是頭樁的德行,我們以後宴會之中也好說些文姜純孝的話來,眼下的這些風言風語縱不能解,也不能讓人盡信了。再者那清梅觀怎的也比庵廟自在些,眼看着文姜心思一時扭轉不過來,不如就去玉翠山清凈幾日。”

黃氏咬咬牙道:“吃齋念佛也不必親去庵廟,只要她日日抄了佛經,再聲勢浩大的送了皇寺中燒了,名聲傳的更快些!”

含山郡主嘆了口氣道:“到底沒親自去了顯得誠心,弄不好更引人側目,黃姨心疼文姜到底也要想想她的前途,那玉翠山的清梅觀可是我姑母待發修行的的地界,說是道觀修的跟大家宅院也不差了,前堂供着天地三清,後院除了我姑母的寢房,還有幾處精緻的院落,嬤嬤丫鬟也都是齊備的。”

看黃氏皺眉,含山郡主又笑道:“黃姨有所不知,我姑母幾年前帶着嫁妝大歸,因沒有子女又不堪俗世煩擾,便由着我父親做主在玉翠山劃地建了一座道觀,姑母移了千株紅梅又引了溫泉建了暖庄,將那清梅觀打理的世外桃源一般,姑母清高,並不接納常人參拜,只和家中向來交好的官眷往來,一來二去在慈善之家中倒頗有些名聲。”

黃氏終是動容,雖未答應語氣卻軟和了下來:“含山郡主有心了。”

含山一笑,知此事已有眉目,便起身告辭不再多說,心裏暗暗盤算着將陶文姜拐到玉翠山如何玩樂逍遙,在這京中跟一眾女眷周旋已讓她悶氣許久了。

幾日來黃氏淚水漣漣,直哭得陶國安卧房中坐立不安,他既不忍心教訓本就受了委屈的掌上明珠,也煩惱愛妻心中有怨愁眉不展,現下清梅觀倒不算個差的去處了,且陶文姜也正合適去清凈之地煞一煞氣性,幾番沉思下便覺得清梅觀不止是權宜之計,簡直一舉多得,待他安頓好愛妻嬌女才能騰出手來清算一下長泰伯府,是以也來勸解黃氏,幾番下來將清梅觀之行就此定下。

庄秀沉着臉挑揀陶文姜的箱籠,既然是去道觀祈福總不好穿戴過奢,將那綴金攢珠的衣飾剔了出來,越看越着惱委屈,便又讓人添了幾件暗紋素錦滾邊的褙子,陶文姜牽着幼弟陶文杭晃晃悠悠轉回來,看了一圈道:“我還有大毛的衣裳呢。”

庄秀一眼瞟過去,冷清清問道:“姑娘這是要去多久,要在清梅觀里過冬了?”

她去道觀一事着實惹惱了庄秀,幾日沒得個好顏色,正想說幾句俏皮話緩和一下,紅裳帶着兩個丫鬟抬着個箱籠進來道:“方才郡主府遣了人來,說山裡陰冷擔心姑娘來不及準備,送來了幾件大氅和小羊皮靴子來。”

庄秀冷笑:“郡主心思體貼,真像個憐惜妹子的好姐姐,我竟是想不到呢。”一甩袖子進了內室,紅裳她們不知根源,都愣在當場。文姜將弟弟推給紅裳,讓她們帶着去吃果子,自己跟了去內室,見庄秀沉着臉將一些瓶瓶罐罐擺在匣子裏,皆是她平日裏慣用的熏香,口脂,便湊上前去看了一回道:“不要那個百花香的,味兒太甜膩了些。”庄秀頓了一下,抿了唇不出聲,文姜自顧坐在了綉凳上試起了口脂,用指甲挑了一點兒,雙唇一抿那蜜色就暈染開了,她唇形生的極好,雖薄削唇珠卻微凸,嘴角上揚別有一番精緻風情,文姜對着銅鏡一笑道:“這口脂定是姐姐調製的,只需這一點兒,就十足的好氣色了。”

庄秀替她將暈開的多餘口脂擦了去,道:“翠玉釵,金繡衣,紅粉脂都不過是錦上添花之物,你有天然去雕飾之美,不需凡物襯托便是絕色,卻怎的不知愛惜。”

文姜有些怔愣,銅鏡中庄秀的臉頰就貼在她的肩旁,也是清麗的好女子,眉間隱有輕愁,在她耳旁道:“我們雖非親姊妹,但日日一處,自問也對得起你一聲庄秀姐姐,玉翠山之行必不能免,那姐姐還有一番話你可願聽?”

文姜乖乖點了點頭,庄秀接着道:“你父母位高權重,兄長德才兼備,幼弟聰慧可愛,家中姐妹也與你交好,不說比起旁人,單說比起我來就不止強過三四百倍去,即便心中再有怨氣,也不該作出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蠢事來,更不該枉顧姨母慈母之心,忤逆不孝。”

陶文姜撒嬌任性心中自有分寸,此次逆了父母心意,到底也念在她受了委屈未多加怪罪,此時聽庄秀一語戳破,不敢有憤,已有幾分心虛。庄秀摸了摸她光亮如鑒的長發,道:“我知文姜是懂事的,有了這次再不會拿自己來賭氣了,是不是?”

文姜又乖乖的點了點頭,道:“庄秀姐姐,我再給你講講長公主府的事情吧。”

庄秀莞爾一笑道:“你翻來覆去講了許多遍了,若日後有緣,我再親見吧。此時我只想你能平安回來,來年就及笄了,更要懂事了。”

文姜回身抱住庄秀的腰,嬌道:“其實我已知不妥了,正想法彌補了。”

庄秀挑了挑眉,文姜將臉貼在她腰間束着的玉帶上,只覺冰涼圓潤,慢慢道:“我去了玉翠觀,定會好好祈福,把名聲賺回來!且我這次要帶了拂塵去!”315中文網www.315zwwxs.com

“啊”庄秀小聲叫了聲,疾步看了內室外沒人侍候,才迴轉來輕聲道:“你想怎的?”

文姜道:“含山說玉翠山景色雖美,但也有幾處人跡罕至的深淵懸崖,掉下去屍骨無存,讓我不能任性走動。”她抿了抿唇道:“我是聽的,可我日日為祖母祈福,下人們若貪玩亂跑一個失足也是有的,且有了這等事兒,我也能趁勢回京了。”

庄秀單是想想就胸如擂鼓,道:“她......她畢竟還小呢,再留些日子吧。”

文姜一個眼神略帶狠厲道:“非除不可!”

庄秀嘆了口氣:“再留她些時日,也應不礙事。”

文姜跺腳道:“你看她模樣,再大些,就是禍患了,且機會難得,若錯過了以後就不知要怎樣籌謀了,姐姐再下不定主意,豈不是誤我!”

庄秀心思轉了一回便知輕重,雖心中酸澀,到底點頭應下,又和文姜仔細籌劃一番,文姜自覺萬無一失,心下痛快暗暗道:“雖開頭不光彩,到底能一箭三雕,倒也不白委屈我一回了。”一掃懶怠,各房裏再有相約也不辭了,還湊趣逗樂做足了十分和諧,閑暇里領了幼弟陶文杭逛園子,打鞦韆,看着風好還拿了紙鳶出來放,引得陶文杭每日裏睜了眼睛就找姐姐,又淘換了善本孤籍給大哥父親,並捻針做了一方絲帕給了母親。

幾日後文姜與陶家眾人告別,外人看來一派凄風苦雨的去了清梅觀后,陶家二房便隱有與學士府斷道的跡象,且不說許子揚如何失魂落魄,連許大學士也悔之不及。

陶文姜一概不知,在清梅觀很是賞玩清閑了幾日,以往只道是含山王劃了一塊山地給家裏的姑奶奶容身,哪裏想是半個山頭皆是清梅觀的範圍,山下的獵戶平民竟也是王府中人,既有了生計,也能防止閑雜人等衝撞了山上的貴人,文姜一旁看着這些時日來往的女眷,輕裝簡從也難掩貴氣,並不是普通富裕之家該有的氣派,這些人到觀里上幾炷香便徑直入了觀主院落,或逗留一日,或當日即回,返家之時便不復陰鬱之色。

陶文姜心下狐疑,在觀中住了久了,就越發覺得這含山王府的姑奶奶當真不像修道之人,玉冠垂絲帶,一身道家長袍飄逸動人,遠遠走來彷彿水光盪開,這清梅觀中閑雲野鶴都帶了幾分奢氣。她進觀當日將黃氏給的三盒東珠奉上,那清梅觀主都未曾抬眼一看,左右兩個眉清目秀的小道姑神色如常的收了,將文姜主僕三人安置在靠後山的小院裏,小院不大卻稱得上精舍,房中佈置也不乏古物真跡,文姜不敢生出半分輕慢之心,卻禁不住胡亂猜想。

含山郡主來了兩次,見陶文姜驚魂不定,就罵了一聲:“嘖,瞧你那出息,我還能害你不成,這可是我親姑母的地界。”她呷了一口茶,接着道:“常人都道那些貴婦錦衣玉食,可誰知道她們一個個都泡在苦水裏成了苦瓜瓤子了呢,偏在外還得端着,笑着,我姑母看得透,碰到了就開解幾句,漸漸地便多有人願意和我姑母推心置腹了。”又輕笑一聲,壓低了聲音道:“遇到有緣之人呢,也願意出謀劃策,與人消災。”

陶文姜眉頭一跳,含山郡主卻不耐煩了:“都是些后宅爭寵奪產之事,瑣碎磨人,要我說何須如此麻煩,碰到不懂事的吊起來打上一百鞭,挨過了一百鞭就老實了,挨不過更落得清凈!”

陶文姜見她眉頭緊皺,就知道怕是家裏的那位儀賓又整出了什麼事來煩她,不過多問了一句含山就惱了:“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家打聽這些做什麼,到了清梅觀還不清凈,莫不是得剪了你頭髮送你做姑子才老實些!”

陶文姜頓時氣了個倒仰,都等不及端茶,一甩袖子就讓紅裳送客!

與含山置了幾日氣,待收到她從京中發來的一封求和信,幾箱吃食玩物才滅了火,此時已漸入深冬,算來她在玉翠山已有近三月,看着院中拿笤帚當長劍揮舞生風的拂塵深思,心頭大患未除啊。正盤算着什麼時候避開了紅裳下手,卻又收到了含山一封來信,竟是皇帝突起念頭要冬狩,不在皇家園林,選了與玉翠山接連的虎嘯山來。含山要隨王伴駕,約好冬狩之後順帶着陶文姜返京。文姜急的不行,偏清梅觀主也得了消息,擔心觀中人衝撞了聖駕,便封了觀,陶文姜竟不能帶着拂塵去後山了,只能耐了性子等皇帝冬狩,含山接人之時再定良計。

眾人被困觀中,冬獵鐘鼓之聲卻隱隱不時傳來,一旦紅裳不在,佛塵便踩着鼓點拿着樹枝耍劍,偶然回身便見文姜抄着暖袖在廊下看,玉白的素麵滾邊長袍外罩着灰鼠大毛披風,沉思不語時有靜花落雪的美態,竟一時忘了她的刁狠,劍尖挑起一串梅花團團飛起向文姜而去,不及身便都散了開,粉瓣飄落之時,拂塵見陶文姜竟倏忽的笑了,驚得她呆了一下,正要看得仔細些就見陶文姜又陰着小臉,哼了一聲轉身回房了。

拂塵摸了摸鼻子,剛才那一笑果然是錯覺。

陶文姜當晚點名要吃嫩豆腐,讓紅裳拿了十斤黃豆交給拂塵磨出來。拂塵恨得牙痒痒,十斤黃豆莫說是碗嫩豆腐,便是給觀里做一頓豆腐宴也盡夠了,果然是故意來磋磨她的,老天真不開眼,讓這毒辣的女子生的富貴,長得美貌,禍害了多少人家!

陶文姜磋磨拂塵,方得自在,此時便心平氣和得抄寫起經書來。紅裳一旁又點燃了一盞燈火,覺得姑娘辛苦,可惜自家不擅庖廚,若青禾在,此時心中定盤算着要怎樣將那新嫩的豆腐做成豆花兒,豆腐皮包子,若有螃蟹,還可以做金玉羹.....

她們主僕一個抄的入神,一個想得出神,沒人注意窗戶被推開了一道縫隙。

陶文姜面前的燭火受了風,搖曳起來,她剛皺了皺眉,一個人影就翻窗進房,不及她們主僕驚呼就先制住了陶文姜,來人低聲對正欲呼喊的紅裳道:“閉嘴!敢出聲就殺了她!”

抵着陶文姜脖頸的匕首在燭光下泛着冷光,紅裳腿一軟,跪了下來。

陶文姜雙腿也微微發軟,若不是身後那人半環着她,早也和紅裳一般跪了下去。她強定了心神,顫着聲道:“江湖兒女,一時囊中羞澀也是有的,我們主僕還有幾兩碎銀子,還望壯士莫要嫌棄。”

身後那人嗤笑了一聲,伏在她耳邊道:“我不求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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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飛三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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