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春風厚勸金貴嬌 愁嫁女恨愚老妖

第115章 春風厚勸金貴嬌 愁嫁女恨愚老妖

黃氏將陶文姜發落去跪廟堂,這邊令人給華明瀾打水洗臉,又翻出陶國安未上身的衣衫來換,陶國安較他矮上少許,幸得華明瀾是個勁瘦的扇面身材,穿着陶國安的長袍也不覺短瘠。

陶國安不在家,黃氏召陶文梧出來作陪,陶文梧雖無品級,面對武安侯也無一絲局促,隱隱帶着敵意,木着臉待客。

雀兒衚衕的廚上皆是精挑細選的廚娘,有兩個還跟隨黃氏多年,深知主家食性,若魚不是現殺的,雞子不是當天的,她們舌頭一卷便知道,這道菜原封不動退回去,不打不罵臊也能臊死,長久下來各個都有十八般武藝,單拎出去皆能在一流的酒樓里掌勺。更何況這次留飯的是主家的姑爺,本朝權貴,打起精神煎炒烹炸拿出看家本事來侍候。

華明瀾面前擺着一副烏木鑲銀筷,一隻金盞花白玉碗配着同花紋的玉碟,紅木八仙桌上置滿了珍饈,黃氏笑着讓菜,又對陶文梧道:“你陪侯爺飲上兩杯。”

寶珠忙將為二人斟滿了瓊漿,華明瀾先舉酒杯,陶文梧淡淡賠禮:“恕罪,我下午還有一篇策論,不便飲酒。”說著夾了一塊雞肉細細品味,旁若無人。

華明瀾一笑,自己滿飲一杯。

黃氏瞪了陶文梧一眼,臉上還笑着:“一杯無妨!”

陶文梧桌下還挨了黃氏一腳,便端起酒盅,揚脖一飲而盡,又砰一聲放下酒杯。

黃氏氣得直想扶額,這一個一個不省心的東西,都是什麼彆扭惹禍的性子!

華明瀾不以為意,向黃氏問道:“這些可都是妹妹素日裏愛吃的?”

黃氏擔心華明瀾誤會陶文姜過奢,又怕說差了日後委屈了女兒,便道:“她愛一時厭一時,前幾日吃着飛龍湯不錯,這幾日又愛上了櫻桃肉,雖沒個定性,但也是小孩子胃口,不難侍候。”

華明瀾點了點頭,對寶珠道:“拿幾個碟子,一個食盒來。”

寶珠哎了一聲,小步疾走出去,待走到門口才反應過來,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她是陶家的奴才,怎麼被外人一句話就指使得亂跑。可華明瀾長居高位的氣場太足,吩咐也下得格外理直氣壯,她竟沒覺出一絲不對來,但華侯爺畢竟是陶家的姑爺,也算是她半個主家,所以方才她也算不得失禮了吧,寶珠這樣安慰着自己,提着食盒紅着臉回來。

“揀一些你家姑娘愛吃的出來。”華明瀾接着吩咐道。

寶珠吃一塹長一智,這次先看向黃氏。

黃氏道:“她犯了錯,自該受罰,侯爺不必憂心。”

華明瀾搖搖頭道:“方才也是我言語衝撞,岳母不計較已是萬幸,若再餓壞了妹妹,就是我的罪過了,我提了飯去給她也算是賠禮了。”

黃氏罰陶文姜也並非真心,如今華明瀾肯放她一馬,她還有什麼不肯的。寶珠見狀便將上好的肉菜夾出來一些,又碼在食盒裏放好了。

華明瀾站起身,看了寶珠一眼。寶珠欲哭無淚,又看向黃氏。

黃氏點點頭道:“你帶路去吧。”

誰知陶文梧站起身道:“何必勞煩侯爺,不如我給妹妹送去,也讓她早點起來。”伸手欲接回寶珠手中的食盒。

黃氏咬牙道:“你坐下!”又對華明瀾笑道:“小女不懂事,辛苦侯爺了。”

陶文梧可不敢當面頂撞黃氏,只得氣哼哼的坐了,眼看着寶珠前面帶路,將一頭成了精的狐狸引進妹妹的廟堂。

先不說黃氏後面如何訓斥陶文梧,華明瀾跟着寶珠來到廟堂,一眼看見陶文姜後背挺直跪在蒲團上。

華明瀾暗自嘆氣,她跪得越有規矩越是心中有氣,如今這模樣看來今日不能善了。

他接過食盒,揮揮手,寶珠忙不迭地逃了。

陶文姜不是沒聽到身後得動靜,可她心火燒得正旺,小臉通紅紅,緊繃繃,一個眼神都欠奉,華明瀾撩起衣袍,盤腿席地坐在陶文姜身旁,托着臉看她,直看得陶文姜先憋不住,一個斜眼過來,華明瀾噗嗤笑了。

將盒中美食一樣一樣拿出來擺在她面前,又遞上一雙銀筷,道:“吃吧。”

陶文姜目不斜視,冷冷道:“不餓!”

可耐不住那香味兒直往鼻孔里鑽,一個不留神,咕嚕一聲肚子先叫了一聲!

陶文姜委屈得要哭出來,緊抿着唇抖着不讓自己落下淚來。

華明瀾放下筷子,誠心誠意道:“別生氣了,是我錯了。”

一顆大大的淚珠到底滾落了下來,陶文姜抓着衣袖,反手擦了,已然抿着唇不吭聲。

華明瀾接着道:“我知道你還怨着我呢,我讓張氏換了你的庚帖,是失之厚道公道,可總比入宮要好,是不是?我也算是將功折罪了,是不是?“

見陶文姜還不理他,又接着道:“我聽說啊,稚鳥出生后,便會認第一眼看到的為生母,我想着你養在深閨,見過的才子俊才也不過一兩位,就如那稚鳥一般,錯認生母,信錯良緣。”

陶文姜聞言便怒目而視!

華明瀾哎了一聲,道:“你別惱啊,你細想想,許子揚若真是你的良配,你們在杭州怎麼沒定親,回到了京城幾次三番也沒成事,可見神明在上,看不得你錯配。不提別的,你單看學士府那一家子,哪個是好相與的?真嫁過去,非嘔死你不可!”

陶文姜氣哼哼道:“難不成你們華府就好相與了?”

華明瀾挑眉道:“這是自然,先不說我一片痴心必不能委屈你,我母親對你也是寵愛有加,我記得你幾次身體有恙可要搬空了我母親的葯庫,還有我那三弟,有什麼稀罕的東西不想着先給你送來呢?”

華老夫人和華明淪對她倒真是不錯,陶文姜無話說,偏過頭去。

華明瀾接着認錯:“不管如何,今日都是我操之過急了。可你是聰明的姑娘,真是個愚執的,怕早與我撕扯到聖駕前了,既然如此,何不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呢,世事如舟,你我非掌舵人,何不恣意泛水,看盡繁花,勝過愁腸千結,落得一世怨偶。”

陶文姜揉了揉眼,也不拿筷,往盤子裏抓起一隻雞腿來啃,雞皮酥脆,肉質鮮嫩入味,舌尖,鼻尖溢滿了濃郁的香氣,她險些又落下淚來,人再怎麼委屈難過之時,也是能嘗出世間美味的,這是本能。

華明瀾此時才放下心來,接着笑道:“不是我背後說人,我那皇后姐姐當真不是善茬,多少紅顏嬌娘送進去了,如今還不是冷清苦守,一男半女都未得,你這樣的,在她面前走上兩遭,恐怕就被嚼得骨頭都不剩下!”

陶文姜啃得嘴角流油,聞言停了一停,道:“皇後娘娘不是母儀天下嗎,陛下不是英明神武嗎?”

華明瀾裝作失言的模樣,四指併攏打了兩下嘴巴,笑了。

不過四月初,陶文琳已覺熱得氣躁,手執團扇猛扇了一氣,更覺心煩,再看了一眼手上的單子,氣哼哼摔在了書案上。

往日裏母親管家,看似風光卻只管說嘴,竟沒攢下多少私房來,她心裏埋怨卞氏假把式,一邊艷羨二房富貴,一邊又貪圖清正的賢明不敢貪墨,三千銀子來壓箱底,傳出去她怎麼在承恩公府立足?父親更是靠不住,原先還硬氣着,看二房鐵了心要與長房斷道就慌了,再看慶城公主親去雀兒衚衕下聘,更是惶惶如喪家之犬,日日在陶老爺面前陪小心,指望祖父能在其中說和一二。

她沉着臉暗恨,連着她兄弟在內,長房的男子無用!又慢慢盤算着日後,陶國安和黃氏自以為搬出了陶府就能得清凈了?只要他們一日姓陶,就是她的長輩親戚,她走出去也是陶國安的侄女兒!未來武安侯夫人的嫡長堂姐!不管二房願不願意,她在他們面前端着也能將大譜擺起來!

想到陶文姜,她又忍不住想這二妹妹能又多少陪嫁?慶城公主下聘的陣勢傳遍了京城,場面之大,聘金之貴不絕於耳,想必她必不會因着幾錢銀子愁嫁,黃氏出身貴商,要多少金錢沒有,要多少珍玩沒有?哪裏像她,將長房掏個底掉又能榨出多少油水來?為了她的親事,祖母已將珍藏多年的妝奩送了過來,只是不知,祖父母可還有什麼添妝給陶文姜?

大丫鬟打簾走了進來,輕墊着腳跟,小心翼翼的模樣,她看出來大姑娘正有心思,將聲氣兒放得更緩:“姑娘,高大家來了。”

陶文琳瞳孔一縮,滿眼狠毒噴瀉而出,大丫鬟青梅心頭一跳差點跪了下來,可就是一瞬,陶文琳已淡淡道:“請進來。”

青梅矮着身子往後退,將等在二門的高大家迎了過來。

待走到屋前,高大家笑意盈盈揮了揮帕子對她道:“你就留在門口吧,我有私房話給你家姑娘說。”

她不說,青梅也不敢再進去,便一聲不吭地守在門口。

陶文琳見一身暗紅團花錦緞褙子的高大家向她走過來,嘴角上揚,眼睛斜着帶着點自以為是的高深莫測,陶文琳心裏暗諷自己,往日裏怎麼沒看出來這是個做作的愚婦!

高大家將站起來笑迎的陶文琳按着坐下,握了她的手,拍了兩下道:“現在可好了,我也幸不辱命!只是你母親古怪,停了課還不許我再上門,我聽說她病了,你正掌家才敢過來。”

陶文琳笑笑不說話。

高大家壓低了聲音問道:“可是你母親煩我替你送信,失了體統?”不待陶文琳搭話,她又滔滔不絕道:“她也不想想,你們長房這個樣子,若不另闢蹊徑哪裏能搭得上公府世子!她不說感激我,倒還拿起正經來了!”

陶文琳嘴角一挑,道:“我承您的情,也是您老前面銀錢開路,將承恩公府上下打聽得清楚,這才順順利利沒出什麼烏龍!我也是才知道,這承恩公府兩位爺,世子爺和二公子趙廣彥貼身小廝竟是孿生兄弟,師傅定是一清二楚,否則送錯了可怎麼辦?”

高大家一愣,懵了一瞬,見陶文琳定定地看着她,忙道:“可不是,我還添上了多少私房呢。”

陶文琳暗自咬牙,她幾百兩銀子被高大家颳去,竟沒一文錢是拿去辦事了,怕是都落入了這個老虔婆的荷包了,可憐她一生盡被斷送於此!

高大家越發得意:“不過你放心,我再不會弄岔的,那趙二公子可是承恩公府最有前途的子弟,得了聖上嘉獎少年將軍,他定要與豪門千金聯姻的,豈是自己能做主的?就譬如你那二妹妹還有一二可能。”

陶文琳臉上笑着,道:“說個笑話,師傅就沒想着我意中人是趙二公子?”

高大家哈哈笑着,拍着手道:“這如何使得,也就是世子身體有疾,又不是頭婚,咱們才能成事!”

陶文琳見她甚至都笑出了眼淚,靜靜看了一會,才點點頭道:“高大家真知灼見。”站起身走進內室,不一會兒將包着帕子的一物放在高大家面前。

高大家在陶文琳的示意下打開了帕子,頓時滿眼生光,那是一副指頭寬赤金纏絲鐲子,高大家真是看在眼裏拔不出來,再聽得陶文琳道:“師傅為了我的事操勞許久,我合該孝敬些。”

高大家欣喜萬分,將那鐲子攥在手裏。又聽陶文琳道:“這才是剛開始,我報答師傅的地方,往後可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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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飛三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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