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04 還未終結
我和小六坐在江邊。晚間的風舒適中透着一股寒意。船隻捲起的波浪印着城市在夜晚中獨有的光,水波一圈一圈的放大,又一圈一圈地消弭。
“真美,要是在海邊就好了。”我把雙肘抵在護欄上。
那江里的水,分明是滲透着凄涼的。它用表面的波光粼粼,引的人越陷越深,再也不願拔出來。
“蘇小六,我想去看海。”
他靠在一邊,靜靜地不說話。又好像,在思忖着該說什麼合適。
我把手伸出去,企圖能抓住那落在水波上五顏六色的光,風穿過指縫,一切都變得虛無起來。
“要是,這是不是江,是海的話,我就跳下去。”
“瘋了吧你!”
“你不覺得,在你認為最美的地方死去是一種幸福嗎?”
他把外套脫下來胡亂地套在我身上,沒好氣地說:“穿上,別胡說八道。好好地死什麼死?”
“開個玩笑。就是覺得很美,你就當我有感而發。”我拉好拉鏈,似八爪魚一般掛在護欄上,“小六啊,我跟你說,我這輩子就一次,只有那麼一次想過去死。初中的時候,因為裴寧和顏佳。”
那個時候想想真的覺得挺可笑的,可笑之餘,記憶中還帶着一陣涼意。怎麼能就那樣死了呢?那個時候已經夠糟糕的了,但熬一熬,說不定總是能多一些運氣。
於是我活到了現在。
無望,還是很無望。
“但我不想死。”我這麼說著,不管今後遇到什麼,我都不想死。不是我窩囊,是我對看不着邊際的未來仍有所期待。哪怕再多幾個人拋棄我,再多幾樣不像話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那我也還是不想去死。是啊,我愛鑽牛角尖,在這件事情上,也絕不會讓步。
“那就對了!我只當你說氣話。”
“其實”他向我坦白,“我知道你見誰去了。”
我一怔,隨之釋然。想想我媽是怎麼找到我的,她根本不會記得我長什麼樣子,有多高,缺什麼,過的好不好。一切都是小六……
我不禁問道:“她什麼時候開始找你的?”
“去年冬天。”
“那麼早,我都不知道。”臨了,又問了一句:“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不讓。”
“那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等她等的很難受?你知不知道我……”咆哮似斷了線的風箏被風吹走,我一點點順着護欄滑下去,“算了,不說這個了。”
“她那個時候過的很苦。你去年冬天骨折的時候,錢,是她出的。”
背後伸出一雙手,把我衣服上的拉鏈往上提了提。
“她遠遠地看過你。”
“別說了,我剛哭完。沒力氣了。”
江邊那一層一層波浪上的光愈發地迷離。一艘遊艇駛過,將那光遮擋地嚴嚴實實,只留下一片黑,我盯着它看,似乎再多盯一回兒,它就能將我吸個乾乾淨淨。
“小六,你不是在跟着教授做項目嗎?借我錢吧,我不想欠她的。”
我不忘跟他開着不走心的玩笑,“以後,我好好學習,賺錢還你怎麼樣?”
他的聲音像是被水覆蓋著,混沌不清地淌過來,他說:“你不欠任何人的。”
“那你說我該怎麼對她才好?她連一句對不起都沒有,她什麼都不跟我說!我問她那個男人是不是欺負她了,她跟我說沒有,她撒謊,她手臂上那麼大一片淤青……她當著我的面撒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了她要這麼對我?我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情,我每天每天都在想她,把無數種我能設想到她回來時的場景都快想吐了!我唯獨沒想到她居然是現在這個樣子,我該怎麼辦才好!”
最終,還是忍不住把自己的心掏的乾乾淨淨,我沒想要這麼狼狽地向別人坦白,我感覺從我口中迸發出的每一個字都似利刃一般刺痛着身體。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毫無保留,自然,也毫無形象。
可我心裏清楚,這是堆積了不知多少年的陳年老傷,或許一輩子都無法治癒。而我連將它袒露在在陽光下的權利都沒有,只能任由它在陰暗的角落裏腐爛發臭。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已經快到七月。
鮮少佔滿的自習室現在已經到了人滿為患的地步,圖書館的座位也需要預約。我不想在租住的地方獃著,獨自一人的時候總是容易胡思亂想,無奈之下只能投奔趙玫玫。她在Z大的考研室里預約了兩年的座位。我搬着書進來,她把放在右邊椅子上零散的東西拿下去給我挪座。
“終於想起來要學習啦?”她小聲調侃我,我卻見外客套地將這份情誼駁的遠遠的,“希望別影響到你就好。”
“倒希望你多影響影響我,我一個人有點兒無聊。”
即使我再無精打采,難免也存有一絲驚詫:“你男朋友呢?”
“死了。”
“說謊。”
“他劈腿,給了我十萬,讓我滾。”
她自嘲:“行了行了,那種渣男,以後見一個打一個。再說咱們不是來複習的嗎?怎麼越扯越遠了。”言畢,她翻開了厚厚的翻譯課本。
顯然她比我還浮躁,沒看進去,又跑來問:“趙弈侖呢?”
“我覺得,我也快了。”
“快什麼?”
“快和你一樣,恢復單身。”
她笑罵兩句我不知足,那麼好的人,怎麼會做出格的事情?沒再跟她多說,我自己心裏清楚,那些理不清楚的感情不斷地壓過來,我已經快撐不住了。
我跟他說過,把分手的機會留給我,縱然現在還是依依不捨地難以說出口,但我遲早要說。
那一天不會太晚,至少會在我崩潰之前。我要說出來的,我會說出來。
低頭,複習完兩個小時,但不算專心致志。我一向也不是專心致志的人,藉著這個理由,又那麼得過且過地安慰了自己。
被包里一塊兒硬硬的東西硌了下,彆扭着掏出來,是一塊兒用流光溢彩的紙包起來的糖。放在巴掌上小小的一塊兒,已經忘記了從哪兒弄到的。
我把它遞給趙玫玫,提議說:“我們一會兒去買糖吧,我想吃酒心巧克力。”
“膩歪。”
“有的時候,真的苦。偶爾膩歪一下,有什麼不好?”
“那走,買糖去。”她笑着應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