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03 我們無法改寫的
原以為這樣不顧一切的去求她,求她回來,她的眼中能漾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來。然而沒有,什麼都沒有。我從她的眼中觀望到的,只有渾濁的一片,那渾濁下,原先是有些清亮的,現在縱使我拼盡全力扒開了去看,也僅僅只剩下渾濁。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她說我在做夢,表情還那麼的和藹可親,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是啊,我確實在做夢,我爸在你走的第三年也已經結婚了。我怎麼給忘了這茬……”
她的嘴角蠕動了一下,愣生生地擠出兩個字:“挺好。”
我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仿若要把她吞噬掉一般,“我以為他會找你一輩子。”
“你希望他找你一輩子嗎?”
“我……不配。”
我的心身子在顫慄,似有人在上面放了一把熊熊大火,燒的肝腸寸斷。別再以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了……我們從來都沒有這樣說過話的,再像以前那樣對我笑一下……
然而,我忽略了,她快被她當初追逐的夢寐以求的生活壓垮了,她怎麼還會笑?
“那個男人……打你是嗎?”
“他對我……挺好!”
好個屁!我真想就這樣給她懟回去,她到底是什麼神仙聖母,要受那個那人那麼多氣!
可理智不允許我這麼做,她現在正在捍衛着自己最後的尊嚴,如果我連這都要奪去的話,那她豈不是太可憐了……
我對她的情感就像打了死結的頭髮,怎麼理都理不清楚,若不想最後扯的頭破血流,只能自己主動拿剪刀剪下來。
“你的錢我一分也沒花,拿回去。我不要。”我把那厚厚的一沓紙幣推過去,她不願意收下,只說:“這是欠你的。”
“你打算就用這沓錢來補償我?不對,是來還債?你說你欠我的,你欠我什麼了?”
“當初走的時候,本來是要留下一筆錢的,但是那個時候實在是拿不出來。”
“這個時候你就拿出來了?這個時候你就不捉襟見肘了?”
我還是沒忍住,戳穿了她。她跟印象里一樣,我爸說她不管在哪裏獃著,都不想被任何人瞧不起。換言之,這也可以理解為對最親近的人的一種見外。
不,我不是她最親近的人。
“拿回去吧。”我堅持着。對面的小孩兒手很快,已經把錢揣在了自己的懷裏,笑的更加歡脫了,他毫無顧忌地喊着:“媽媽,姐姐是個好人。”
“那是你媽媽自己的錢,跟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我竟幼稚到跟一個小孩兒爭風吃醋,甚至認為是他奪走了我最重要的人。
但那樣的念頭,只存在了片刻。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在這裏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也只覺得自己多餘。
“我還有課。”扯謊,然後離開吧。
她連一句我很想你都不願意說,連一句對不起都那麼吝嗇。我這麼多年,到底在期待着什麼?辛而,我綳的最緊的那根弦還在硬撐着,它沒有斷,沒有潰不成軍。
這樣便好,起碼我知道她在哪兒,她在幹什麼。我再也不用等待她,可以帶着對她的那份執念大踏步的向前。我總得找到點兒什麼東西來替代。
推開那扇玻璃門,我裹緊外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外套很暖和,我收下了,謝謝。”
“還有,”我本着最後一次向她回頭的打算,對她說:“別去找我哥,他要是看到你這個樣子,指不定會幹出什麼混事兒來。也別去找我爸,我爸的脾氣你知道的。你還記得他們長什麼樣子嗎?……你忘了吧。”
我不敢看她的眼,邁出去一隻腳,做我決定的最後的告別,“再見,媽媽。”
你活成了我最不喜歡的樣子,最不想看到的樣子。可我不想因為這些埋怨你。任何人都有權力追求幸福,我祝福你,由衷的祝福你。、
不要覺得我對你說的話太過小氣,我所有想要傳達出來的只有一個意思,我很想你。無論你現在活成什麼樣子,你都是生我的人,儘管你沒有盡養我的責任。
但我還是祝福你。
別再回頭了,我也,不會再為你回頭……
也希望你,能祝福我。未來,我一定會成為一個比你更加稱職的母親。
我跑到陰暗的小巷口,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藉著那店門前那一絲光亮,我看到她抱着孩子正要過馬路。等紅燈的間當,我們之間離的很近。
我不想讓她發現我最脆弱時的樣子,發了狠地把一排手指往嘴裏送,咬住,拚命的咬住,不讓自己出聲。
交通燈上亮起一片綠,她邁着步子向前。我把眼淚憋回去,心裏一個聲音在說:蘇可,你偽裝的很好。
我像只被抽幹了氣怎麼都飄不起來的氣球,癱倒在地上,掙扎着嘗試了很多次,站起來之後每走兩步就要停下。腿軟,軟的像癱瘓了一樣。
“趙弈侖,來接我吧。”我打電話,只說了一句,他說信號不好,掐斷的時候還有女人的爭吵聲。
那,下一個,該打給誰。誰來救救我?
接着又自嘲,暗地裏出了聲,“我沒那麼脆弱。”
再走兩步,依舊沒有力氣。看來我比想像中的要弱多了。
不再逞能,聯繫了小六,他接電話的時候正在床上跟舍友打遊戲團戰,頂着一眾人的罵罵咧咧中途撤了出來。
“別掛電話!”我無厘頭地提醒他。
“啊,知道了。我過去找你,蘇可,想清楚了啊,我過去還得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電話費你自己付,別想着第二天又來訛我!”
“蘇小六,有的時候,我真的挺想叫你一聲哥的。從來都是你安慰我,我一點兒都不像個姐姐,不是嗎?”
“你知道就好。但是,你永遠記住,你是我蘇小六的姐姐。有什麼難受的,一定要跟我說。一定!”
“一定!”
黑暗中,隱隱約約的瞧着這城市的屋脊,仿若一頭兇猛的獸,隨時會撲過來,把我撕得粉碎。我從未像此時此刻,懼怕着這個城市的黑暗,懼怕着曾經我以為我可以處理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