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叔侄連心
關於趙廷美的裁決下來了。
貶為涪陵縣公,前往房州。
就是那個一直在各種圈進俘虜的地方。
把政治鬥爭的失敗者發往大山深處去坐井觀天,而不是單純殺掉,也許是一種進步吧。
關於這件事,百官噤若寒蟬,沒有人去跟趙普爭辯,尤其是趙普的背後站着皇上。厽厼
盧多遜作為同謀,發配到了崖州,也就是今天的海南,他家中一批給趙廷美傳遞過書信、信息的小吏七八人,都被判處了死刑。
這些人再也沒想到,送點約飯的帖子、往來的詩文,會引來殺身之禍。
不過也有一個人不服不忿,直接來找趙光義申訴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趙光義的大兒子趙元佐。
這孩子年方十五,才剛剛讀完書出閣,封了衛王,在中書省辦事。
聽說三叔被削去了王爵,趕着跑來求見父皇。
“父皇……”趙元佐進來就下拜。
“元佐,什麼事兒?”
這孩子是大宋的希望。
這不是說他是男性繼承人,而是說趙元佐這孩子,確實是厲害角色。
前年趙元佐十三歲,遼國皇后蕭燕燕派了一個使者來到汴梁,天底下的使者,都是合法的間諜,不過除了打探宋人虛實,蕭燕燕還有一個計劃,就是在宋人當中製造恐怖。
她挑選了一個優秀的神箭手蕭承恩,作為使者出使,讓他找個機會露一手。
蕭承恩這一到汴梁,趙光義聽說他是皇后的族人,也是比較重視,雖然大家談得不好,但招待得不錯,後來趙光義索性就帶着契丹人一起出城打獵。
趙光義射了一頭鹿,遼國使者就射了一隻狍。
看起來是客氣,打到的獵物不如你的大,但是事實上也是示威,鹿大,狍子目標小,趙光義射鹿,是自己在下風處射的吃草鹿,蕭承恩射的狍子,則是跑動中的狍子。
潘美當時問蕭承恩:“像您這樣的弓箭手,遼國有多少?”
蕭承恩就等這一刻呢。
他開口就說:“我就是一個普通士兵的水平,所以我這樣的人,遼國還有二十萬。”
身邊的一群文武都不禁悚然。
趙光義氣得夠嗆。
蕭承恩顯然是精挑細選出來製造恐慌的,但是也不能明說給文武。
正巧這個時候看見一隻兔子,趙光義就讓趙元佐來射。
遼國使者見這個皇子小小年紀,覺得他應該射不中,也是微微暗笑。
獵物當中,地下兔子最難射,天上是雕最難射。
地上的兔子,目標小,還能轉向,不好射,天上的雕,飛得高,而且翅膀有力,能閃開弓箭,所以不好射。
專業獵戶打兔子,是用彈弓,也是一個大弓的形狀,但裝的是鐵珠,這樣的弓彈道比較平,弓箭射兔子,有難度。
趕巧這個時候,兔子受到了驚嚇,拔腿就跑,按說這不是出手的好機會了。
但是趙元佐微微一笑,一箭就拿下了兔子。
這下遼國使者蕭承恩大吃一驚,他的水平射中跑動的兔子並不難,但是十三四歲的一個孩子做到這一點,真是令人大吃一驚。
“像皇子這樣水平的弓手,大宋有多少人?”蕭承恩問。
趙元佐說:“我就是是十幾歲少年的水平,大宋像我這樣的少年,怕是有五百萬!”
蕭承恩趕緊跟趙光義道歉,又稱讚皇子的神威。
回去之後,這件事在遼國造成了不小的轟動。蕭燕燕也覺得頭疼:如果未來的接班人是這樣的一位皇子,大宋就不可欺凌了。
這兩年,趙元佐和趙光義長得越來越像,所以在彈劾掉趙廷美之後,趙光義立刻想到的就是立太子,這個太子,就應該是趙元佐。
所以看到趙元佐來奏事,趙光義是溫柔得緊了。
“怎麼啦,孩子?”
“父皇,兒臣懇請您收回成命,叔叔是冤枉的。”
就這一句話,趙光義的臉就拉了下來。
“你怎麼知道,他是冤枉的?”趙光義問。
“三叔不是這樣的人,他對父皇您,心裏特別畏懼。”趙元佐說。
這話沒說錯,他看得非常准。趙光義心頭暗喜。
“所以呢?”
“他斷然不敢連接一個盧多遜,就想要謀反。”趙元佐說。
“盧多遜是兵部尚書,他是開封府尹,他們倆人一個調兵,一個開城門,咱們父子二人,就成了階下囚了。”趙光義說。
要是換了旁的兒子,早就一揮手趕出去了,這句解釋,就是對趙元佐的特例。
“父皇,本朝的兵部尚書,並沒有調動兵馬的權力,兵馬在樞密院……”趙元佐還沒有這麼拉倒。
“嗯?”趙光義有點不太樂意了。
“所以他們倆,調集不了兵馬。”趙元佐說。
“你要慶幸他倆調集不了人馬,不然你覺得你和朕現在會如何?”趙光義想儘快結束這個話題了。
“三叔沒有反心。”趙元佐堅持說。
“你要保他?”趙光義問。
“兒臣不敢。”
“朕跟你說一件事,元佐,那就是很多事情有沒有存在過,沒那麼重要,很多威脅有沒有被消滅,才重要。朕在,三叔沒有反心,朕百年之後呢?三叔對你,有沒有反心?”趙光義問。
“你三叔行為悖逆,一直都在說金匱之盟里提到了他,他覺得自己是大宋皇位的接班人,你覺得如何?”
“父皇春秋正盛,不會輪到他來做皇帝的。”
“你在迴避問題,他和你競爭皇位的時候,他有兵部尚書和開封府,你有侍衛軍和虎捷軍,誰贏?”
“兒臣不敢回答。”
“你知道就好,為人主者,不能讓天下陷入危險的境地,就是因為這個理由,太祖皇帝把皇位交給了朕,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要讓皇位傳給朕的兒子,朕的話說得很明白,你三叔卻總是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你現在明白了嗎?”
“那也不應該用謀反二字。”趙元佐說。
“好了,如果你覺得你三叔委屈,等到朕死了,你來給他重新封王,恢複名譽,如何?”趙光義真的不耐煩了。
“兒臣不敢……”趙元佐說。
這話必須說不敢,因為這句話的關鍵點不是封王,而是“等到朕死了”,這話就一定不要順着接。
“下去吧,遇見事情不要認死理,多想想父皇到底為什麼這麼做。”趙光義說。
厽厼。“父皇,趙普是個奸佞,請遠離這個人。”趙元佐說完這句話,請安退下了。
趙光義當然知道趙普的人性,不過趙元佐這個時候就和趙普衝突,趙光義也覺得有些不安。
他趕緊叫來了王繼恩。
“涪陵縣公哪天上路?”
“回官家的話,明天。”
“他的家人呢?”
“他先走,女眷和孩子們要收拾幾天。”
“送他一些酒。”
“官家!”王繼恩跪下了。
王繼恩嚇壞了,畢竟謀殺皇上弟弟這樣的事情,皇上做出來就不能回頭了,自己如果答應了這個任務,也是九死一生。
“真的要……”王繼恩流下了眼淚。
“臣懇求陛下……”他磕頭下去。
趙光義原以為王繼恩會利索去辦,看見這一刻,也哆嗦了一下。
王繼恩不是一個簡單的內侍,或者生活秘書,他有軍功,也是自己即位的功臣。
趙光義看見王繼恩反對,心念一動。
“王繼恩,你在想什麼?你以為朕要讓你做什麼?”
他哈哈哈地笑了出來。
“臣死罪……”王繼恩說。
“你去釀坊挑十壇好酒,給他帶在路上喝,此外,之前從太原帶回來的那幾個波斯姑娘還在嗎?”
“回官家的話,還在,李妃安排她們在編地毯。”
“好么,李妃日子過得夠細的。你去送四個給涪陵縣公。”
“朕聽說了,陳小幻死在他面前,他心裏肯定不好受,他要借酒澆愁就喝,他死了女人,朕賠他四個,王繼恩,你覺得如何?”
“官家慈悲!”王繼恩趕緊磕頭。
“快去吧。”
王繼恩帶着幾個波斯少女和十罈子美酒,深夜到了趙廷美的外宅,這裏戒備森嚴,已經像是一個監獄了。
“縣公,”王繼恩進來見禮,“這是官家的禮物。”
“有毒嗎?”趙廷美大喇喇地笑着。
“縣公,想要活下去,就要收斂鋒芒啊。”王繼恩勸道。
“以前收斂的,不夠嗎?我真心實意要做好臣子,奈何官家不讓啊。”
趙廷美把罈子的泥封拍開。
一股子酒香。
“嗯,看起來是好酒。”
“下官陪縣公飲吧。”王繼恩讓人去拿杯子,好讓趙廷美心安。
“還有什麼?”
“還有四個北漢收來的波斯少女。”
“啊,殺了我的女人,一比四賠給我是嗎?二哥,你這是體貼嗎?”
“慎言啊,縣公。”王繼恩說。
“你還不懂嗎?王大人?”趙廷美笑了笑,“這是里信陵君的故事,他是國君的弟弟,回到自己國家,被國君猜忌,於是他近醇酒婦人,不久就死了。我這個二哥,希望我死於安樂鄉當中啊!”
趙廷美拍拍手,把四個姑娘叫了進來。
果然個個高鼻深目,眉眼如畫。
“好得很,蛾眉是伐性的斧頭,那本爵我這就進去自殺了,你們都來吧!”趙廷美揮揮手,讓幾個姑娘都到後面卧室去。
“醇酒可以同飲,婦人,這次王大人你就沒法陪了,哈哈哈。”趙廷美嘴裏說著,臉上是一臉凄涼。
王繼恩說:“縣公說笑了。”
“回去稟告官家,臣弟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安心走上前的,只是我家裏那些孩子,希望他做伯父的不要為難了。”
趙廷美大笑着進了卧室,就好像好漢進了刑場。
王繼恩出了趙廷美的宅子,突然覺得大宋的又一個冬天,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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