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銅鏡
如今,這鞋底有不少的磨損,阿司最近跟着舒德音東奔西走,確實受了不少苦。
四阿平日裏,鞋底是常常打理的,腳印啊這些的,在特殊的時候,說不得就是一個人的催命符。
況且,今兒又是初一,講究個乾淨整潔的好兆頭。因此,阿司的鞋應當是乾淨的,至少也只有集市上踩到的灰塵。
舒德音眯了眯眼,阿司的左邊鞋上,除了灰塵和血跡,還有一抹淡綠色的痕迹,差一點點,就都被血跡覆蓋住了。
她小心地把鞋解了下來,拿在手裏細看,沒有錯的,這綠色的痕迹應該沾上不久,痕迹還沒有干。
這是哪裏來的綠色呢?是草葉?是花木?是藥材,還是菜蔬?
豐年踏進來的時候,舒德音正將鞋子舉起來,努着鼻子嗅了嗅。
他頓時就站住了腳,直覺得進退兩難——好像這是位有身份的小姐,見着了她這樣,會不會有點不合適?
舒德音倒沒主意到他這點赧然,她只是有點挫敗:除了濃重的血腥味,她什麼都嗅不出來。
“豐年大哥,據我所知,西岐雖是草原,但這大冬天的,王庭附近,難得有青青綠葉。”
那確實,這至北的地方,一到了冬日,就只剩枯黃和雪白兩種主色調。
這個疑點先放到一邊,舒德音想了想,請老大夫勻了紙筆來,她把桌上的茶碗都挪開了,坐下來先在正中畫了一條街,正是阿司和鐵七同她分開的那條街市。
“豐年大哥,煩請您幫忙指一指,這街市的東南西北,各自是什麼地方,又有什麼人家。”
豐年還沒有見過人坐下來就繪製地圖的,他這頭慢慢吞吞地說,舒德音那頭刷刷地畫,他就發現了,準確來說,舒德音不是在畫圖,她是在寫圖——每個方位延伸出去,通往什麼地方,有什麼鋪子,一行行蠅頭小字躍然紙上,方圓幾里的佈局一目了然。
“您的家在哪個方位?”
豐年便指了指,那個地方,離阿司的出發點,足足有四五里。
舒德音的筆尖在這裏懸空頓了頓:“您見到阿司的時候,她已然負傷,追殺之人是后趕來的,對嗎?”
正是,他家的院牆上留了血跡,阿司定是從外頭翻進來的。
可追殺的人,不應該是順着阿司的血跡一路追趕嗎?如何最後出現在豐年面前的時候,卻是走的院門呢?
豐年也是愣住了,對啊,這一點,確實古怪。
依照舒德音對阿司的了解,她是個愣頭青,遇到了強敵,一根筋擰上來了,不到最後關頭,絕不後退。
可她身中兩刀,後腦勺也有個大窟窿,一般人傷到了後腦勺,很難頂着傷逃跑的,她後腦勺的傷,到底是不是追殺的人施加的?
舒德音手指不自覺在紙上點了點。
“豐年大哥,您家的格局是什麼樣的?”
“就是個四方院子,照着西北的屋子蓋的。坐北朝南,正南邊兩扇院門,東西都是院牆,圍着個空蕩蕩的院子。”
“阿司從哪邊院牆爬進來的?”
“西邊。”
所以阿司是從他家的西邊過來的,但很有可能繞了很多個圈躲避追殺……
她在圖紙上頭,以豐年的家為圓心,圈了個實地面積三里左右的圓圈,盯着被框到裏頭的商鋪:
首飾店,鐵匠鋪,皮毛鋪子,糧食鋪子,藥房……
豐年“啊”了一聲,指着那個延年藥房:“那家的後院裏有個苗圃,是東家自己伺弄的草藥根苗,到了冬天,會放到屋子裏保着溫的。”
有草藥苗子,這會不會是阿司鞋上那一絲綠痕的由來?
可這又哪裏說得好?說不定是,說不定不是,即便是,也不一定就和兇手有關。
舒德音擱了筆,手無意識在袖箭上撫了撫,掛着炕上躺着的阿司,念着不知所蹤的鐵七,別提有多煎熬了。
“豐年大哥,最近王庭可有什麼不尋常之事?”
豐年還真不知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在市井中打滾,見過奇異駭人之事不知凡幾,實在不知道舒德音所說的“不尋常”和自己概念里的是不是一回事。
畢竟,在他們這樣的人看來,日光底下,從無新事。
匆匆趕來的許韌和鐵十二拯救了他,他深深呼出一口氣,退後了幾步,馬上就被舒德音cue到了。
“鐵七師傅追兇去了,十二師傅,你這便同他去家中看看,看能不能尋到線索,追上鐵七師傅。”
許韌猶豫了一下,舒德音已經推着他的背叫他跟上了。
“這裏有我畫的一張圖,阿司被襲擊的地方很有可能就在畫了圈的地帶。要是沒找到鐵七師傅和他留下的線索,你們再上這裏去看看。”
她快速說了阿司鞋底綠痕的事,叫他們着重看看延年藥房。
“你們自去,阿西尋大將軍求援去了,說話間就能回來。”
她說著,拉起許韌的手在她腕間的袖箭處摸了摸,暗示他放心。
許韌咬咬牙,人到用時方恨少。
他在舒德音額頭上重重落了個吻:“你自己警醒些。”
人都走了,舒德音獨個兒坐在阿司的床頭,強令自己收束起心神莫要慌張:我練了這些年的功夫,不說對付什麼高手,拖拖時間總能夠的。
不過沒等來兇手,還是阿佈滿先趕來了,他和阿西一前一後撲進院子裏,見着舒德音好好兒守在門口,雙雙心中石頭落地。
舒德音反倒被他們的神情逗笑了,對阿佈滿行了個禮。
“驚擾將軍了。”
阿佈滿就見不得她這麼假客氣,幾個時辰前還在將軍府里忽悠他呢,誰不知道誰呀?
“在我的地頭竟然有人敢尋你麻煩,真是找死!”
這已經關乎到大將軍的尊嚴問題了:說過的無數要把人納入羽翼之下的話,豈不是叫人以為都是說假的?
阿司不能挪動,他直接叫人把這處醫館圍了,一概不收治病人,老大夫伺候阿司一人便可。
“你先去將軍府里壓壓驚,我這便去瞧瞧。”
舒德音搖搖頭:“我同將軍一道去。”
阿司是她的人,受傷的也不是她,她躲到一邊去壓驚怎麼行?
阿西自然要跟上的,如今她什麼都不能為阿司做,找出兇手來才是正經。
他們先遇上許韌,許先生已經走訪過延年藥房,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鐵十二說隱約能看到鐵七留下來的些許痕迹,跟了過去,他一路都會留記號,還要煩請將軍的人去接應一番。”
阿佈滿自然知道這是第一要緊事,鐵七是最可能知道事情真相的人,要是也叫人滅了口,鐵十二追過去,豈不是專程送死的?
他留了幾個人給舒德音,自己帶了人追過去了。
“藥房說阿司沒有去過嗎?”
“說是沒有,這家藥房是晉朝人開的,對晉朝人親熱得緊,說是如果有晉朝人上門,總要多上半碟點心。”
許韌起先也覺得如此親熱,莫非有異?可左鄰右舍都是這般評價的,他在藥房內外借口看了,並沒有打鬥過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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