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皇上既開了金口,廬景也不好再留,磨磨蹭蹭向外挪。只聽着小皇上話里意思,心道只要是能拖上些時候,多調理一日也好。卻不等他松下口氣。卻聽得身後暄王爺沉靜的答應:“那便如皇上所說,臣十日後動身。”
“王爺。”廬景乘皇帝不備向暄王投去咬牙切齒的一眼。“臣在外頭待着,有事傳喚。”
“這又是鬧得那一出?”眼前再沒他人,暄五爺沉聲,冷眼看着容卓。
皇帝看着廬景退了出去,立即收了方才的冷淡乖舛。早跑過來床邊挨着暄王坐下,聽到他這麼一說,撇了撇嘴角低下頭去,很是倔強的樣子,滴溜溜一雙眼卻不時抬起來偷偷看看皇叔,只是不說話。他這時收斂了所有銳氣戾氣,倒有三分乖孩子模樣,彷彿受了天大委屈的人卻是他。
“日後見到廬景,要把他當哥哥待。不要有意為難。”暄五此時無力訓誡他,只嘆了口氣。
這般事倒不是第一次。卓兒聰慧機敏,登基以來由幾位宗叔重臣協助,處理朝務也堪稱沉穩。自小在幾個皇叔里最喜歡黏他,私底下對他極為順從。暄王在外領兵多年,交流甚廣,先前為他日後考慮,回京時也挑着些才俊給他引見,誰想這時倒見着卓兒在他面前不顯的乖舛性子了。對他的朋友相交都沒有一個看得順眼的,基本上是見一個得罪一個。後來暄王也淡了這份心。好在別的事上是非也分得極明,既不喜結交,也由着卓兒去。只道日後歷些事情便會好轉。
“要我當他哥哥,也不怕折死他。想都別想!哼,小叔叔都不肯跟我說的事,居然告訴他!”皇帝惱得不輕,分外委屈。“小叔叔不要我了!”
“胡說。”有些事當真要如何同他開口?暄王拿他無法,苦笑應了一句。
“小叔叔都沒有跟我提過京里有人礙眼,你剛剛明明跟他講。還要丟下我出京去。”小皇帝氣紅了臉,怒氣沖沖道,口氣里卻有些傷心惶恐。“小叔叔不疼卓兒了。”
“先帝只有你一個子嗣,臨終囑託於我。九叔若不疼你,還能疼誰去。”暄王看皇帝耍孩子脾氣,只得和聲哄他。他本是先帝最小幼弟。先帝多年子息全無,對這個最小的弟弟極是看顧,真正是長兄如父。後來先皇得了卓兒,兩叔侄間關係自又比別人來得親密些。思及先帝昔日親切和善,如此天人一去,只剩卓兒這一子脈,心下一惻,腹中便是隱隱一痛。不由得怔然住了口。
卓兒看他精神着實不佳,也不敢再鬧,扶他在枕上側靠下。悶悶的坐在一旁想着心思。
“卓兒。”暄王緩過一陣,靜靜的睜眼看他。“要我十日後動身可是有事?”
“沒有。”皇帝緊挨着擠了過來。無意識的拉過暄王散下來的一綹頭髮,在指間繞着玩。臉上平平靜靜的,小聲答道。“小叔叔早些去,早些巡完邊。我想要小叔叔趕回來過中秋嘛。”
“說什麼呢,這等大事是可以趕的?”暄王淡淡一笑。“你沒說實話。”
“嗯。”皇帝悶悶答應一聲。過了片刻才道。“我想讓小叔叔代我去一趟並涼。”
“並涼?玳貴人的本家?”暄王爺想了想,既同他說是代皇上去,必是不好於他人知曉。“如今並涼府郡,應當是玳貴人表兄林協。”
“是,”皇帝心不在焉道。“並涼以米糧出名,雖算民生富足,到底不是商賈要地,朝廷都未多增銳賊。去歲並涼水患,便是這位林府郡好大的能耐,沒有向朝廷要一分銀子,賑災撫民做得極是得當,朝野上下博了一片讚譽。此次又合得貴人喜訊。自當要好生安撫褒揚。”
“那人我曾見過一次,倒有三分人才。”暄王強打精神回想一番。“既能做到無人知覺,自有他的過人之處,此時不是時候,動他不妥。”
“我沒想要動他。若請小叔叔走上這一趟,想必他也只會更為小心。也找不着他什麼把柄。小叔叔只要幫我看看玳貴人的本家親戚,尤其是同玳貴人入宮前來往密切的,都需得仔細了。”
暄王輕聲應了。
“我另外點了先進的史部待郎煖照同去宣詔,只是他做事終不方便。皇叔跟着去顯個皇恩浩蕩,其他事丟給他去管就行。皇叔做事的分寸我自然放心。此去若是趕不上秋防,另遣他人也是一樣。南地天曖溫宜,皇叔也好安養。”皇帝偷偷向他看看,見他不反對,放下一層心來。耍賴笑着坦白。“今日不過來探探皇叔口風。反正我打打定主意明日就頒旨讓皇叔去並涼,皇叔定然不會公然抗旨,要凶我私底下只管凶。”
“你這孩子……”暄王靠着枕,慢慢的嘆道。方才隱痛一直不曾平息,在腹底漸成絞痛糾結。又不敢在卓兒面前顯露分毫,只顧得忍耐,那裏還有力氣計較他這番心機算計。卓兒雖是一番好意,此事處置得當。但要他十日後動身去並涼,只怕不比一月後秋防好上多少。
“我不是孩子了。不準再拿我當小孩子。”皇帝氣結。“就算是小叔叔,也不準再說我是孩子。”
聽他語氣里氣惱,忍不住睜眼來看看他,卓兒一張乾淨利落的臉正在眼前晃來晃去,咬着唇一臉的懊惱。便笑了笑:“納妃不過三月,卓兒就得了喜訊。眼看要抱兒子的人,也當真不是孩子了。”
聽得這般取笑,皇帝竟是呆了呆。臉上青紅不定的連換了幾番神色,再神氣古怪的偷偷打量皇叔幾眼。突然把臉往他肩頭一埋,悶悶的道:“誰稀罕要她生什麼兒子來着!”
暄王腹中正自痛楚難當,猝不及防被他撲進懷裏來,手肘在腹上重重一撞。小腹絞痛頓時如撕裂般爆開。彷彿化作了無數小刀在腹內亂扎亂絞,痛得人生不如死。身體不由一僵,探手捉住他的肩膀,強忍下幾乎出口的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