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幸而皇上怒過一陣,臉上青白不定的變化一番神色,再沒說出什麼,又怔了片刻,這才無精打採的朝秦桫揮揮手打發他出去。
容卓獨個兒轉了兩圈,終是跟小貓抓心似的又雜又亂。從那天回了鍛城,就連小叔叔的面也再沒見過。想他幾次三番變着花樣的想去探望一番,竟連大營都沒能夠進去。而鈳筧那賊子野心的傢伙,居然進了營?同九叔有些交情?
再一想他同九叔見了面?兩人都說了什麼私已話?都做些什麼?小皇帝鑽進牛角尖去胡思亂想一番,心頭上那一點酸意越發不可收拾,又酸又恨漸漸成醋海翻濤之勢。煎熬得坐立不安。
小阮在院外屏聲靜氣小心翼翼候着,好容易聽着屋子裏安靜了下來,正要松下口氣,小皇帝呼啦一下拉開門走出來,臉色陰沉。徑直就往外走。連忙提上燈籠上前殷勤陪着笑:“天色不早,萬歲這是要去營里?只怕王爺已經憩下了……”
“散步!朕還沒這個權利了!”小皇帝鐵青着臉,視線越過小阮,望着一眾想要隨行的待衛。“你們也要跟着?眼裏還有沒有朕?”
待衛見皇上發怒,躊躇着不敢上前。小阮背着皇帝連連向眾人使眼色。小跑着上前伺候。眾人心領神會,遠遠跟在後頭,只不讓皇帝見着罷了。
容卓不騎馬,陰着臉一路上一言不發。還是小阮走了一段發覺不對,心下叫苦:“皇上,皇上,這不是去營里的路啊?皇上?”
這段路去往先前的別院。小皇帝誘殺離原將領一事未曾張揚,離原那方竟然風平浪靜的只作不知,鈳筧仍舊是住在那處。
小阮盤算一下跟來的人手,別院外又撥了一隊鍛城的守軍,皇上鬧起來倒也不至於吃虧。可真要鬧出事,卻是極不好看極不好交代的事。他怎能不急。
眼看着小皇帝一徑向前走,再走可就難收拾了。小阮只得咬牙壯起膽。小跑上前,把小皇帝拖到路邊小樹林裏:“萬歲先息息怒……”
拉扯得兩下,皇帝突而伸手捂住小阮的嘴。輕輕噓了一聲。見小阮提着的燈籠掉在地上,踩上去連連碾滅,直至再不見半點火星子這才放開。
小阮被他捂着口,果然聽見遠遠有細小人聲傳來。
“你放開。”
一人帶着怒氣,低聲說道。這聲音一聽就是個熟人,小阮頓時驚得半邊身子都涼了,覺得小皇帝捂着自己的手上似乎也加了力,可不要把自己當成那人給掐死才好。
冤家路窄這話可不是隨便說的,小阮想攔也攔不住,來人正是鈳筧。
另一人卻不認識。似乎也是動了怒,偏偏那怒氣不知為何還得壓抑着,似乎冷笑了一聲,這才開口。
“去做什麼?你一天三遍巴巴的往人家營房裏跑,有那一次見着人的。”
被他說中實情,鈳筧大約有些無言以對,停了一會兒:“我不放心他,就算見不到,也想去看看。”
“你不放心個屁。地盤都是人家的,要人有人要物有物,輪得到你來不放心?何況他如今……”戡明也是甚怒,手上仍舊不放。見鈳筧臉色不對,又換了付笑模樣。“我們回離原去,再不管他。”
鈳筧聽他又說我們,不由自主的就想要離他遠些,只是戡明還拉着他,這一退,就顯得二人拉拉扯扯的。
戡明忍了又忍,好聲好氣笑:“你要是喜歡漂亮清秀的,大可以向南來的客商手中賣兩個。玩玩也就罷了,不必火中取粟似的去招惹這麼個人物。”心裏卻想,等回去了,除我之外你若敢納寵收小,找一個我便殺一個給你看。
林中小皇帝聽了,也猜中這個他是誰,連連點頭暗贊。巴不得鈳筧就此滾蛋,要漂亮的伶人,送十個二十個去離原都沒問題。
鈳筧豈會輕易如了他願。也許暗中看不清楚神情的緣故,鈳筧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嚴肅凌厲:“我對容瑄,全是真心誠意,沒有半點褻玩輕慢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要隨隨便便辱沒他!”
戡明被他厲斥,怔了一怔,他本來就不是什麼良善的主,之前按耐着脾性已經是委曲求全。此時也發作起來。
哼了一聲冷笑道。“我辱沒他?我國上下養精蓄銳這麼多年,圖的是什麼?你倒好,大漠上住得欠了,放眼所見個個粗糙,各家公主你都看不上,難得見到個細緻些的。還是個男人,飢不擇食的偏巧就入了眼!求娶個王爺來和親,虧你堂堂的皇儲也做得出!那人如今不清不白,你還求着盼着的要?到底誰辱沒誰?”
“不是這樣!”要論口舌,鈳筧不是戡明對手,然而言詞決然,分毫不退。“我同容瑄不是現在才第一次見面。我十年前就見過他!”
“十年前?”戡明也從未聽他說起過此事,不由得一愕。
離原同中洲一直混戰連連,十年前戰至最終,雙方都難以為繼,這才休停下來。
離原不比中洲,還有中原腹地糧米之鄉的供給,着實折損得厲害。從塔木托橫越過小片的沙漠,從眾多流寇悍匪眼皮子下穿插。走擁秀峰一線,遠遠繞過鍛城。勉強到並涼邊境的橫山一帶,用馬匹換些鹽糧布帛,算是斷斷續續的卻能要命的一條給養線。
那一年的風雪來得格外的遲些,卻也突然。
一旅中洲騎兵,就在厚重積雪的戈壁上,偶遇一支遭遇暴風雪的離原商隊。從積雪裏把人刨出來時,每個人都凍得去了半條命。貨物倒是完好無損的。
有士兵細細查看眾人和貨物,又喝問幾句。
離原商隊人人神情木然,沒有一人答話。出不知聽懂沒有。——本來,中洲離原爭鬥多年死傷無計,積怨深重。一見面,除你死我活之外別無他法。
有騎士去一旁向一人回話,手上按住了佩刀刀柄,神色胡疑:“王爺,全是韃子。運送的都是糧食。怎麼處置?”
那人策馬過來,正是少年清俊時節,神情卻凝練沉穩,只覺他目光清冷銳利,居高臨下的從馬背上靜靜垂眼看來。看了一陣,只是低聲道:“可憐。”
可憐。這句話的語氣既不怎麼感慨,也不如何憐憫。說得平平淡淡,只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