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打獵去

第3章 打獵去

張輔到大明的第一頓夜飯用兩個字形容就是“粗鄙”。用三個字就是“很粗鄙”,四個字……算了,不說了,先吃飽再說。

主食是黑黑的高梁窩窩頭,磨得不是很細,吃起來有渣子,對於吃慣精細食物的現代人來說簡直難以下咽。菜是一盤白水煮的肉,只放了鹽。煮得老了,但是又沒煮爛,咬都咬不爛的那種。

幸好有一碟子大醬,救了他的小命。

張輔只好蘸着湯,拌着大醬,這才勉強吃下去兩個窩窩頭。

王四良關切地看着他:“張校尉,你得多吃點,你看你,都那麼瘦……”

張輔沒有理他,而是環顧在座的七個人。

老兵油子王四良是不做飯的,就算他肯做,張輔也不敢吃。

那一幅腌臢樣,張輔的眼光都不敢投到他那個方向去。一件暗紅色棉襖怕是從來沒有洗過,領口,袖子上都冒着油光,關鍵是還扣錯了,一頂舊氈帽歪戴着,腳下趿着一雙翰鞋。

手指甲不知道多久沒剪了,裏邊積着厚厚的黑垢,一張口,一口濃痰就吐在邊上,見張輔瞪着他,便拿鞋子一擦,在地上擦出一道油亮的印漬。

張輔偏過眼光,看向稍微順眼一點的人。

這個人叫高小平,身材瘦小,面目白皙,穿得整整齊齊的。估計他也看不得王四良那幅臟樣,故此是他親自做飯,雖然味道不怎麼的,但是至少乾淨。看上去沉默寡言,但張輔喜歡沉默的人。

還有一個叫李祖保,從四川遷徙過來的。一口的四川話,這是一個很中性的人,就是沒什麼特點,平時一般被人忽略的那種。

看樣子他也不喜歡有人注視,只希望被人忽略。

五個戍丁中的最後一個就是闖禍的薛大個子了。這麼高大的一個男人,怯怯地看着張輔,看上去心事重重,估計還在擔心張輔會怎麼打擊報復他。

兩名夜不收都是韃靼人,一個叫滿達,十四五歲,黑瘦機靈,會說流利的漢語。另一外叫希日莫,十八九歲,與滿達是同族,會說一點漢語。

這兩個人平時被五名戍丁排斥,可能因為他們是異族的緣故。但據張輔看來,這兩個人很是憨厚純樸,果然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啊。

心裏有數了,張輔決定先來個戰前動員。

看着他們都吃完了,便敲了敲桌子,開始說話了。

“各位,現在開個短會!”

眾人都非常驚訝,因為張校尉很少以這樣的方式開口。但是他們一想起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就想着張校尉肯定會挨個把他們痛罵一頓,故此一個個都馬上坐好了,誰也不想當出頭鳥,先挨一頓痛罵。

張輔環顧他們一眼,見六個人都神情緊張地看着他,除了滿達,個個年紀都比他大。但是他們這麼在意,無非是自己是校尉,他們是大頭兵。

權力是個好東西啊!官大一級壓死人。

但是,與權力相對的是責任。權力越大,責任也越大。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既然打算想要讓這幾個人成為自己的得力助手,那麼,自己就有責任帶着他們奔向一個美好的前程。

幾個字一出口,張輔就卡詞了,不是他不知道想怎麼說,而是他想說的太多了!

想了想,他決定往簡單里說,只說目前要做的事情,至於以後……以後再說。

“下午的事情,就這麼過去吧!也是我自己不小心,身體素質太差了!眼看着冬日大校就要舉行,去年咱們在松樹堡的時候,王哥你不合格吧?梁百戶和兩個總旗都為這事罰了餉,今年再不合格,咱們又要挨軍棍!這麼說吧,從明天開始,咱們開始冬訓!第一課:去山上打獵。“

王四良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趴在桌子的一灘油污之上:“張校尉,冬日確實適合上山,只是這韃子兵也喜歡打獵,咱們要是碰上了他們可又是一場惡戰。”

“我們去北邊的野狐山。”

“野狐山?”滿達驚叫起來。

這野狐山離此大約十餘里地,人跡罕至。張輔昨天下午在墩台上瞭望時,發現那邊的地形比較特殊,蘆葦很深,死的葦草估計就有一尺深,這麼深的草,是沒有鹿群和黃羊過去吃草的。

但是他們沒注意的是,大雪把死草一壓,秋草應該就露了出來,鹿群和黃羊會去那邊覓食。再加上那邊蘆葦盪也多,野獸會去蘆葦盪飲水。

平時他們都是去西邊的大風山上打獵的,大風山上多的是麋鹿、駝鹿,黃羊,狍子之類,小型野獸有旱獺、田鼠、兔子之類,根本就不必捨近求遠去野狐山。

“咱們是去搞軍事訓練的。”張輔說。

眾人心裏一萬個反對,他們心想,這個張校尉又任性了,但是昨天才出了那麼一檔子事,他沒出事就該謝天謝地,再說別人是校尉,他們反對有什麼用?只能妥協。豆豆盒小說網www.doudouhe.com

反正這大雪天,韃子兵一般都在氈帳里窩冬,出去幾趟估計也沒事。

次日一大早,大風墩兵發野狐山。

“着甲、拿上弓箭、腰刀,火銃!”

這就是全幅武裝了。這邊關的戍丁是很討厭着甲的,雖然是絲棉甲,但是裏邊有鐵片,穿起來挺沉重的,也冷。但是這邊關容易碰上韃子兵,着甲還是安全些。

眾人稀稀拉拉地應了,張輔皺了皺眉,這樣的態度像是一支部隊嗎?這兩天一定要好好整整風。

七個人騎着馬,帶着兩條大狗浩浩蕩蕩地向著野狐山進發。雪雖厚,但還是有不少的蘆葦冒出頭來,給這冰天雪地點綴上了一抹暖色。

雪下了好些天,這山上的動物也得吃是不?只能成群結隊地去找雪下的秋草啃。但是張輔對那邊地形不熟,不知道哪裏有草場。不過不要緊,這雪地里什麼都看得清楚。

幾個人跋踄了一個時辰才到達野狼山,山下便是一片蘆葦盪,遠遠看見一大群在此地越冬的水鳥在飛,還有十幾隻麋鹿正在水塘邊飲水。

不是吧?運氣這麼好?大風墩眾人都很驚訝。

麋鹿就是傳說中的四不象,後世的中國已經沒有野生麋鹿了,但六百多年前的現在,漠北漠南多的是。

為此張輔很是感概,國人是真的能吃,把這些跑得比馬快的動物都能吃滅種。

這些麋鹿十分警覺,喝一口水就抬頭向四周看一眼。

滿達使勁用手勒着兩條狗,一邊打着手勢讓它們別出聲。

這兩條狗是用皮繩牽着,免得它們亂跑亂動驚了獵物,但狗攆獵物是天性,一看見麋鹿,它們都興奮得很,抬着頭躍躍欲試,一個勁兒用眼神向主人請戰。

怕馬蹄聲驚了鹿,他們悄悄下馬,站在一人高的蘆葦后悄悄向麋鹿群靠近。

麋鹿群若有所覺,蹄子在雪地輕盈地跳了幾下,豎起兩隻耳朵傾聽動靜。

張輔他們一動也不敢動。

鹿群等了很久,見沒有動靜,又開始飲水。這時一陣風來,吹得蘆葦的殘葉“唰唰”作響,水鳥紛紛飛上天去,趁着這混亂的時刻,張輔一揮手,帶領他們躡手躡腳地靠近。

估計到了兩百步的樣子,滿達一個勁地對着張輔打手勢,他的意思是說:“到了弓箭的射程了,可以動手了。”

滿達是韃靼人,對打獵很是熟悉,因為韃靼人都是半獵半牧,打仗時還是戰士。

張輔意示他們不要着急,繼續靠近。這個地形是一個河灣,像一個口袋似的,張輔他們就在袋口位置,故此不必擔心鹿群逃脫。

希日莫看着張輔的臉色都有點變了,他覺得目前的這個張校尉簡直換了個人。沉着,冷靜,不急不躁,像一個老獵手。

後世的張輔可是打過獵的,他在西藏支邊三年,這些都學會了。

“只打大的!小的放過!”

他當手一箭,向著領頭的那隻鹿射去。

“噗!”一聲沉悶的聲音,正中鹿的臀部。

頭鹿中箭,立刻撒腿就跑。滿達手一松,兩隻獵狗就迫不及待的沖了出去。

受襲的鹿群慌不擇路,四下亂跑,有的掉下半結冰的湖水,有的甚至傻不愣咚地往張輔這邊跑來。

兩隻獵狗已經追上張輔射中的那隻鹿,將它壓在身下,眼睛看向滿達。

這是向滿達請示的意思,是咬掉喉管還是活着拖回來。滿達一揮手,兩隻狗便將頭鹿的喉管咬斷拖了回來,笑哈哈地向他們請功。

“野物有那麼好打嗎?”眾人一邊疑惑一邊追殺,不多時已將九隻大鹿全部射殺。還有幾隻小鹿,一雙濕漉漉的眼睛乞求似的看着他們,張輔揮揮手,任它們跑出了這個屠殺的口袋。

希日莫滿心疑惑,因為殺大放小是獵人的規矩,張校尉是如何知道的?

哪知道張輔心裏想的是:“蒼天可鑒,我張輔雖然不是動物保護協會的,可也不是滅絕麋鹿的兇手,小鹿都給我放跑了啊。”

王四良這禽獸,水鳥也不放過,給他射殺了四五隻,眾人見他收穫不小,也紛紛出箭。

這個時候也到了未時,也就是下午兩三點鐘的樣子,他們怕附近有韃子經過,不敢在此久留,便將獵物拖上馬背,幾個人興高采烈地一起回堡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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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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