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與虎謀皮
()雪飛好像忽然明白了電視節目的內容,立刻改口道:“……呃,我是問,能吃嗎?”
此刻雪飛看不見梁奕舟的正臉,不知道他臉上正烏雲匯聚、陰霾密佈。她一門心思的想着要趁此機會,把慈善義賣的事向這個富豪推薦一番。所以,她首先渲染了災區孩子求學的不易,然後突出介紹了民間希望小學的蓬勃發展,最後強調了教授們所捐字畫的收藏價值。
末了,雪飛總結陳詞道:“梁總,懇請您支持這個活動。您平時日理萬機,就不用親自去義賣現場了,您派個代表去就行。”
雪飛說得口乾舌燥喉嚨冒煙,閉上嘴只等梁奕舟反應。不料梁奕舟聽完她的長篇大論,連眼皮都不抬,只撂下一句話:
“你們的活動很好。可辦教育是國家的事,與我無關。”
雪飛傻眼。她不無驚悚的看向梁奕舟,而他已經閉上雙眼兀自假寐,一副請客自便的表情。
雪飛生平最恨別人做出拒絕溝通的樣子,再說慈善又不是乞討,即使不肯出錢,也不用說得那麼絕情。
所以那天,直到雪飛幹完活走出梁家宅院,她心頭都在不停盤旋着四個大字:為富不仁。
院外是一條別墅區公用的小路,僅能容兩輛小型機動車錯身。一輛敝蓬的法拉利迎面開了過來,停在雪飛身邊。
車裏的梁奕凡摘下墨鏡,問道:“雪飛,今天這麼早就回去?”
“嗯。”雪飛頭也不抬,直愣愣往大路上走。
“你家在哪兒?我送你?”梁奕凡倒着車追問道。
“不用了……”
不料還沒等雪飛說完,只聽見法拉利後面一連串的喇叭聲。原來後面的車,見梁奕凡不僅佔道泡妞,還違章倒車,紛紛急了牛眼。
可是梁奕凡根本不理會這些鳴笛聲,乾脆停了車拉了手剎,走下來一把將她拽住。雪飛在眾目睽睽下不好推拒,只好坐進車裏。
梁奕凡頂納悶的問:“怎麼了?雪飛,前幾天沒覺得你是這麼倔的人啊!”
雪飛氣鼓鼓的回答:“那是因為前幾天沒有認清你們有錢人的本質。”
令雪飛更加生氣的是,梁奕凡聽完她遊說梁奕舟捐款一事,竟然無動於衷。
“我哥真的說了這話?”梁奕凡噗笑,“那他捐給T大‘自清’的時候是怎麼想的?”
“自清,那是你們的父親捐的!”雪飛篤定的說道。
梁奕凡聽完雪飛武斷的定論,竟然只是淡淡的一笑,嘴角勾起一個邪氣不羈的弧度。
“我大哥那個人,很少有女人懂的。”
雪飛看看梁奕凡這公子哥的典型表情,更加堵氣的說:“女人當然不懂,沒有公德心的人沒人會懂,他才不是什麼萬人迷,他就是個財迷!”
梁奕凡哈哈大笑:“公德心?雪飛,你扯遠了……不過,你又捐了多少?”
雪飛被這麼一問,有點口拙,低頭想了一會兒,回答說:“三千萬。”
梁奕凡吹了聲口哨:“你真有錢。”
“不是錢,是三千三萬,為了這次捐贈,千辛萬苦、千言萬語、千難萬險。”
可不是么?千辛萬苦的等到梁奕舟來,千言萬語企圖打動說服梁奕舟,千難萬險的跟梁奕舟套近乎,最後發現要讓這個沒有慈悲之心的人掏錢,簡直是與虎謀皮。
梁奕凡聞言挑了挑眉。他一隻手隨意的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肘在車門上,仔細回味着雪飛的話。
這一回味不要緊,梁奕凡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臟漏跳了兩拍,這讓他有幾分糾結,從而細細的打量了身邊這位女孩子一番。
過了很久,他突然問:“你們那個慈善義賣,什麼時候舉行?”
雪飛頓時滿眼閃爍渴望的小星星,回問道:“怎麼,你要去嗎?”
梁奕凡的笑裏帶出一絲寵溺,回答道:“好,我去。”
這個柳煙如花的周末,雪飛收穫了梁奕凡的一顆善心,同時也收到了一個噩耗般的消息,那就是方成字體一案,竟然死灰復燃。
法院一審判決駁回了方成科技的起訴。法院認為,雖然方成科技的字庫字體具有獨創性,符合著作權法規定的美術作品的要點,但其只能要求對字庫進行整體保護,而單字並不能作為美術作品給予權利保護。
這本來應該意味着,漢睿公司幫奕馳把這場官司打贏了。可問題是,方成鐵了心要死死咬住奕馳,該案一審敗訴后,方成又提出了上訴。
雪飛悲摧的預感到,這樣一來,她將近一年的實習生涯,要終結在奕馳的“跑前跑后”事務之中了。
那天,雪飛一路飛奔至奕馳總部大廈的十七層,要將一份緊急的文件送給吳副總裁簽字。
雪飛到了門口,卻見吳副總裁的秘書正在接着電話,表情頗為痛苦的在紙上記錄著。
她記得吳總跟她交待過,要簽字直接找他就行,並且秘書姐姐也正忙,所以雪飛直接上前,敲了吳總辦公室的門。
雪飛順利的簽完字,在吳總的笑臉相送下,從他辦公室走出來,卻見秘書姐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林雪飛,吳總召見?”
“哦,簽了個字。”雪飛老實巴交的揚了揚手裏的文件。
“都辦好了?用我幫忙嗎?”
秘書姐姐的口氣乍冷乍熱,讓雪飛有點不自在。
雪飛還是露出一個純真的笑臉:“不用了,謝謝!”
可是災難立刻降臨。當雪飛把文件拿回漢睿公司,卻發現綜合部的張姐竟然漏給了雪飛一份文件。無奈之下,雪飛又得重新跑一趟。
看看時鐘,已經到了下班時間。雪飛趕緊撥通了吳總秘書的電話,想打聽吳總是否還在辦公室。
“吳總啊,他還沒走呢,你過來!”秘書笑着回答。
雪飛換上球鞋一路飛奔,待跑進奕馳時,卻發現整個十七層已經人去空,只剩秘書姐姐站在電梯口,正等着下班。
“林雪飛,吳總吃飯去了,你有要緊事就在會客室等他,他會回來的。”
秘書姐姐回頭丟給雪飛這樣一句話,便擰着腰進了電梯。
雪飛知道這個文件明天下午就要,而且最好在今天簽完,所以她坐進會客廳的沙發,安安靜靜的等着。
天已經漸漸黑了。雪飛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了兩聲,在空曠的會客室里格外響亮。
不知道過了多久,雪飛正專註於手機上的平衡球遊戲時,忽然電梯門開了,一個冷峻的身影經過吳總的會客室,在門口停下。
雪飛抬眼看向來人,原來是梁奕舟。這人不陰鬱冷漠時,就是極強悍的表情。
“怎麼回事?”他劈頭就問。
什麼怎麼回事?雪飛有點惱,多麼明顯啊,在這裏坐着,不是等吳總,還能有什麼事?
“我等吳總簽字。”
雪飛坦然的看着他。她的眼睛裏沒有一點兒慌張,大大的,水盈盈地看着他。
梁奕舟從沒見過女人有如此鎮定的眼神,鎮定里還帶着點輕蔑。他扯了下領帶,說:
“吳正廣已經回家了,明天再來。”
確切的說,吳正廣是剛剛在和市建委主任拉攏感情的酒席上喝高了,已經被抬回了家。
梁奕舟沒有解釋那麼多,他說完就轉身向長廊深處走去,只留下昏暗而空寂的會客室,和會客室中孤零零的雪飛。
雪飛捏了捏手中的文件夾,想起了秘書姐姐“吳總一定會回來的”那句話。她心下一橫,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告訴媽媽她要加班,會晚些回家。
窗外的夜色靜靜流淌,夜幕在人間燈海的輝映中,顯得淡而遼遠。在奕馳總部大廈的十七層,透着兩點異樣的燈光,一點來自吳正廣的會客室,一點來自梁奕舟的辦公室。
由於酒精的作用,梁奕舟才看了三份報表,就覺得有些頭暈。他於是走進了與辦公室相連的套房裏沐浴,決定早點休息。
梁奕舟洗完澡從浴室里出來,站在床前猶豫了一下。
沒錯,他似乎有件事情還沒辦完。
於是下一秒,他系好浴袍帶子,打開那扇鉛灰色的大門,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