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三)

第四章(三)

“今天我不是和柳柳上早班嘛,徐主管是機動班。下午兩點多的時候,我給一個客人辦退房,由於他超出兩小時才來結賬,所以我向他邊解釋邊計算出超時的費用,最後把剩餘的押金及賬單全部遞給他。這時,客人表示不能接受這被扣掉的房費,並且很不服氣地指責我們事先沒告知他退房的時間,也沒督促他退房。儘管我再三跟他解釋,他依然聽不進半點,語氣堅決地硬要拿回所扣掉的那部分押金。”

“啊!你遇上難纏的啦?還是你們中午當真沒有給客人催退?”

“我那時就估摸着是柳柳中午催退那個環節出了問題,可能她忘記打電話給這個房間或者打了電話沒聯繫上客人,反正多少都有她的責任。但遇到這樣的情況總不能先去追究誰對誰錯,再說前台作為酒店的一部分,對外來說就是一個團隊一個整體,出問題自然不分你我。當下我覺得趕緊處理問題才最要緊,畢竟像我們當服務生的,誰都不想賠錢是吧?”

黎慶兒繼續說道。

“其實我們酒店入住的一些須知事項,包括入住房號、退房時間及附近的便利等等等等,這些在辦理入住時就必是交待清清楚楚的了,你也知道,這是我們基本的操作流程。我查到客人簽了字的單據憑證,他的簽名上麵條條列列的事項一清二楚,退房時間也一目了然。儘管我說得口乾舌燥,他硬是不承認,死不認賬,總之就是不付多餘的費用。”

“那柳柳呢?你就一個人在那嘚啵嘚,嘚啵嘚的?”米帛帛聽得入神,愣了愣神,發問道。

“柳柳?嗨!我正要說到她哩!那時主管不在,柳柳一直是在櫃枱的,但我沒聽見她講話,也不知道她當時在幹嘛。我盡顧着跟客人周旋了,只感覺自己用盡畢生所學的所有詞彙,已經到了江郎才盡的境界,可他就是油鹽不進。當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搞搞清楚,柳柳惹出的事,你讓她去解釋啊,你這不是咸吃蘿蔔淡操心嘛?”

“你說對了,我真是瞎衝動半天,忙沒幫對人不說更沒幫到點子上!你不知道,更氣人的在後頭,客人不聽我的解釋,他怒氣沖衝要找經理。就在這時候珊瑚過來跟客人打起了馬虎眼,說什麼我新來的,對工作業務方面不太熟練,中午忘記打電話詢問等等。一通陳詞下來,客人不但沒有消氣反而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更加得理不饒人,還嚷嚷着要投訴我!其實這客是老主顧,他不是不懂酒店的規矩。”

“柳柳怎麼可以這樣?天啦!這客人真的是……”

“我當時確實始料未及,若不是客人最後買了單,我非跟柳柳來個當面對質撕個魚死網破不可!”

“可是,客人怎麼同意買單了呢?”

“徐主管趕來了,把客人帶到一邊溝通了一陣,可能客人自知理虧吧,雖不是很情願,沒多久就灰溜溜地走掉了。”

“還是主管有辦法!要換作我真不知該怎麼辦。”米帛帛嘆了一口氣。

“所以說嘛,你以為主管是誰都能當的啊,我看見她在客人面前大大方方不卑不亢的樣子,那氣質真是讓人羨慕死了。我想,客人也許就是看到我低聲下氣的那個姿態才更加惱怒更加跋扈的吧!”

“說來說去就怨那個柳柳,關鍵時候推脫責任不說,還倒打一耙,真是狗咬呂洞賓。”

“主管後來當然說她啦,把我們倆人都說了一頓,說我們一件小小的事情都處理不好。”

“我以後可要多加小心。”米帛帛警惕道。

“你呀你,處處留心就對了,我不在你旁邊,可別老是馬大哈的。”

“你不知道,現在跟我上一個班的人,可喜歡指使我做這做那啦,但我有問題想問她們的時候,就都裝出很忙碌且愛搭不理的樣子。”

“她們竟然放心讓你做事,天啦!也是膽大哎!”黎慶兒故意提高聲調說。

“呀呀!我能做得很不錯好吧,你盡小看我!什麼時候我們排在同一個班時,讓你見識見識!”米帛帛哼哼唧唧地說。

“可別,那不等同於我一個人在上班么?我得多累啊我!”黎慶兒猛搖頭。

“慶兒,你就對我這麼沒信心!當初就不該聽信你的假話連篇,騙我留下來。”米帛帛撒着嬌帶着哭腔。

“好好好,我們可以一起上晚班啊,晚班有你不無聊!”黎慶兒受不了她鼻腔發出的聲音,摸着手上的雞皮疙瘩笑嘻嘻的回應道。

“真的!放心,晚班對於我來說絕對沒問題!”米帛帛來了精神,說話也正常起來。

九點半,正當米帛帛和黎慶兒在宿舍閑聊時,安姿陽和吳偉正約着會,他們下班后經常到酒店旁邊的公園裏溜達,公園裏橢圓形的人工湖旁是個大廣場,每晚聚集着很多人,他們打羽毛球,唱歌跳舞,散步跑步,小孩子學溜冰學騎車。廣場中間噴池周圍擺了許多地攤,有小吃和一些小玩意兒,他倆喜歡在那打氣球,套圈圈,吃棉花糖,圍湖散步。

酒店裏的老員工都知道了吳偉有個很漂亮的女朋友,剛來酒店不久在餐廳做收銀,這讓許多公司女孩子為之一震,紛紛議論着原來這個鄰家男孩有女朋友。

308宿舍里此時只有珊瑚還在上着班,上中班的珊瑚正點驗着當天兌換來的不同面額的鈔票。她上班顯得比常人更為小心謹慎,只要一有空就會去核對,老擔心自己實際收到的錢款與賬面不符。珊瑚到現在依然還是適應不了早班那既要辦入住催退又要退房訂房的繁忙時段,感覺那時的大腦會條件反射性的放空,整個人像在太空中凌波微步沒有思想,也完全不會思考。即使早班安排的人員最多,能充分應付忙亂的時刻,但她覺得越是人多自己越沒頭緒,所以她很開心上中班。

“珊瑚,這個表幫忙填一下,明天早上領班就要哦。”方婷婷拿出一張表格遞給珊瑚,一雙期待的眼睛凝望着她。

珊瑚笑了笑接過來,對照電腦上的數據一列列填寫着,時而又在日誌本上不停的記錄。

不一會,一個男顧客來到前台,他望着低頭在玩手機的方婷婷說,“你好,小姐,給我開個單間。”

“哦!好的。”方婷婷放下手機,看了一眼客人,又回頭張望着,突然起身走向正埋頭寫字的珊瑚,“珊瑚,來幫忙辦一下,我得上個洗手間。”

她把“洗手間”三個字說得很小聲,隨即往廁所走去。

“啊,哦,先生您好,我幫您看一下,單間,現在有標準單,和豪華單,您需要哪一種呢?”珊瑚忙停下手裏的工作接待起這位客人。

客人沒有直接回答,他怔怔看着方婷婷離去的身影,不滿的說道,“你覺得我長得像開塞露嗎?怎麼那位小姐一見我就往廁所跑?”

“呵呵,先生您真幽默,實在不好意思,她都這樣來來回回一天了。”珊瑚忙道歉又解釋。

“這……有病還是得治啊!”客人已明白七八分,一語雙關的嘆息着。

珊瑚聽完這話,心裏嘀咕了一下,客人顯然誤會她說的話了,考慮再三,她沒有再接茬,而是笑着送了客。

“電梯這邊,您慢走,祝您入住愉快!”

她直看着電梯樓層數字顯示屏上定格在那位客人所住的5樓,方才回過頭繼續還沒寫完的日誌。她發現方婷婷不知何時已坐在了位子上,正看着手機耍笑。

“咦?你這麼快回來了?”珊瑚驚奇問道。

“嗯?嗯。”方婷婷一張笑臉的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繼續看手機,接着她說,“你跟那男顧客熟嗎?聊什麼那麼開心?”

“啊!不……不認識啊,你聽到什麼啦?”珊瑚嚇了一跳,結舌道。

“就是沒聽到才問你啊。”方婷婷仍舊低頭注視着手機屏幕,心不在焉的回應着。

“哦!”珊瑚噓驚一場,想起自己剛才的失言,慶幸方婷婷沒聽到客人的話裏有話。

她知道方婷婷根本就沒去洗手間,只是躲清靜了,可她不怕惹火客人嗎?剛才那顧客可是明明很生氣呢,若他思來想去,內心裏過不去,找領導投訴她可怎麼辦呢?珊瑚心裏真擔心這些問題,不過僅僅是想想並不敢問方婷婷,得罪不起還是算了吧。

珊瑚上班的遭遇對於米帛帛來說最深有體會,米帛帛就曾經說過她最不願意的是跟方婷婷同一個班次上班。於是,倆人一有空就在宿舍里同仇敵愾地聲討起方婷婷,她們羅列出方婷婷無數條罪狀,方婷婷的頤指氣使,方婷婷的倚老賣老……說到激動處,兩人的發泄方式升級到了謾罵加詛咒,雙腳還不時在地板上踢踏。

米帛帛跳着說,“你知道,她把自己不放過任何使喚新員工的機會,美其名曰……美其名曰什麼?”一時記不起,她便問起珊瑚來。

“美其名曰‘讓她們多歷練歷練!’”

“對!你說她這放的是什麼狗屁!”

兩人那副恨得牙痒痒的表情,使得一旁的黎慶兒和安姿陽樂得直拍手。然而這兩人始終是底氣不足,張力不夠,面對方婷婷的時候依舊是焉了吧唧的逆來順受,半個“不”字也不敢多說,一如既往地悶聲不吭。

黎慶兒培訓時認識一個做客房的同鄉大姐,她稱呼大姐為萍姐,因為是老鄉,她們第一次見面就感覺像親人般顯得格外的親切,萍姐也總和黎慶兒有聊不完的家常,一下班萍姐就把黎慶兒拉去宿舍還給她拿吃的,黎慶兒有好東西也總是不忘分享給萍姐。

這天,萍姐跟黎慶兒談起了自己的一對子女,她神采飛揚雙眼裏散發著通透的光芒,萍姐性格開朗活潑講話風趣幽默,也完全看不出她竟是一個二十二歲孩子的媽媽。黎慶兒被她整個人的光彩深深吸引,托起下巴定定的凝視着。

“慶兒,我兒子女兒從小就很乖很懂事,學習也都不錯,又很孝順我和他們爸爸,我倆長期在外,自從他們畢業在A市參加工作,我們也才搬來這裏打工,現在休息日一家人便能聚在一起吃吃飯什麼的。”

“萍姐你兒子女兒做什麼工作呀?”

“我兒子學醫,現在就在A市XX醫院做外科實習醫生,女兒也是同行是個藥劑師。”

“你和你老公真厲害,你家小孩也爭氣,都說學醫好難呢,不過學出來就吃香啦。”

“送讀不容易呢,那時工資不高,我們掙點錢就立

馬給他們打過去,生怕他們等錢用。”

“那現在輪到他們給你錢花了吧?”

“現在?不行,我兒子想在A市買房,他的工作在這,將來肯定是打算定居下來的,現在我還能養活自己,再說我也想早點幫他攢夠首付錢,他踏實了我們也如願了。”

“萍姐有你這樣的媽媽可真好,好像在你這,什麼都不是事。”

“呵呵,人啦就要樂呵呵的過,你攢的快樂越多,你就能免疫所有不快的事,包括憂的愁的悲的傷的這些根本無法靠近你的身,更影響不到你的心。”

“萍姐所以看見你我就覺着溫暖,聽你說話超舒服。”

“慶兒,下次我帶你一起去見見我一家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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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思考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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