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宋城的消失
這天宋城約了林譞傍晚到之前她畫素描的亭子去，到那再為他作一幅畫。
但林譞不知道的是，中午宋城接到李倩的電話后就急急忙忙收拾了行李，離開了小城。
林譞在亭子處從傍晚坐到了夜深，她看着上面街邊的燈亮起，直到逛夜市的人慢慢散去，零零散散還有那麼幾個人的時候她站起了身，背起了她的畫架。
來亭子之前她到宋城說他住的地方去過，那裏的阿姨告知她，中午看到宋城背着包出去，一直沒有看見過他回來。
她不相信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走了，她到亭子那裏等他，可沒有等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狀態走回了家。夜裏躺在床上時，她想了很多宋城突然離開的原因。
越想越讓人感到一陣一陣的空虛。
蓋在林譞身上的被子微微地顫動了起來，那是她在被窩抽泣了起來。
夜裏宋城在醫院門口外面倚着柱子，手指夾着一支燃着的煙，從點燃到現在，他就這樣拿着，任憑煙慢慢燃盡。
李倩從裏面走了出來，走到了宋城身邊，從他手裏把煙頭拿走放到垃圾桶里。
“還好嗎”，李倩也像宋城一般倚在柱子上，問他話時像他一樣盯着遠方看。
聽到李倩的問話，宋城沒有出聲，依舊沉默着。李倩也沒有再問，就這樣陪他站着，一直到宋城開口對他說話，“夜深了，你先回家吧”。
李倩想說她可以，也想在這陪着他。可她看到宋城並不想再多說一個字，這麼多年了，她了解他的性格。
“那我明天再過來”。
宋城沒有應她。
李倩看了宋城一眼，她望着宋城的目光里包含着她的欲言又止，但她還是離開了。
宋城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漸漸地他感到了深秋夜晚的霜氣，這霜氣彷彿是透盡了他的骨子裏。他走了進去。
醫院走廊的盡頭裏，他看到了宋媽媽一個人孤零零地坐着，眼睛緊盯着那亮起的“手術中”三個字，生怕錯過了它的變化。
宋城看着這一幕，心裏是揪着的痛。這與五年前的那一幕極為相似。
那一年的那一夜，他急匆匆從外地趕回來，進來時看到父母在那坐着，眼睛就這樣死死盯着門。
那一晚，他敬重的大哥離開了他，離開了他們的家，留下悲痛的父母。那一段時間裏，家裏凝重的氣氛把他壓得透不過氣來。
中午接到李倩的電話，聽到父親突發心臟病時，他的腦袋處於一片空白之中，久久沒有反應過來。他來不及多想，訂了機票，趕了回來。
他最後一次與父親的談話還是那一次在書房裏的爭吵。他還沒有做好可能要失去父親的準備，他還是他眼裏還沒有長大的孩子啊。
宋城走到了母親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
宋媽媽感受到了宋城給予她的力量后才恢復了一點意識來，相比宋城，宋媽媽心裏是更加的痛與怕。
她與宋錫一起生活了幾十年，他是她的另一半生命，有他的存在她才是真正地活着。想到宋錫一個人就這樣孤零零地躺在手術台上，隨時可能會永遠的離開她，她就驚恐萬分。
燈滅了，門開了。
宋媽媽猛地站了起來走過去，宋城仍握住她的手。
“醫生，我的丈夫還好嗎？”，宋媽媽說話時聲音哽咽着，宋城的心也提着。
“宋太太，請放心，一切順利。”
“啊，謝謝醫生，謝謝，謝謝...”，宋媽媽握着醫生的手，真誠地向她表示感謝。
醫生走後，宋媽媽身體軟了下來，幸好宋城及時扶住了她。她笑着，抹着眼淚。而宋城提着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他看着這樣的母親，他想叫她休息一下，但他不敢開口。因為他知道母親會拒絕。
宋城在病房外面坐着。病房的裏面，母親坐在床頭邊，向父親說著Ta們之間的悄悄話，雖然此刻的父親在睡着。
平靜下來后，宋城想到了林譞，他失了約。他猛地拿出了手機，可想到Ta們沒有留下聯繫方式。
在那樣質樸的小城，使他忘記了手機通信這回事。又或許是，在他的內心深處堅定地認為Ta們會永遠在那座小城就這樣的生活着。
此刻，他的心空了。
不知道此刻的她睡著了沒有，沒有見到他，她會不會失落傷心。
思念一個人的感覺是這樣的難受。
被放在一旁的手機就這樣陪着它的主人，陪着他慢慢地入睡。
走廊的燈滅了，外面是鋪滿地面的陽光。
“小城，小城，你爸醒了”，宋媽媽見到宋錫微微睜了一下眼，她第一反應是衝出了病房，把睡在門外長椅上的宋城給搖醒。
宋城跟着宋媽媽跑進去，叫來了醫生。
兩人看着醫生檢查。
“基本上是沒什麼問題了，方便有一位家屬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嗎？”
宋媽媽看着宋城道：“小城，你去，我在這看着你爸。”
“嗯”
而長椅上是宋城遺留在上面的手機。
“這是你父親手術前做的檢查，他這個病，雖說手術相對來說很成功，但誰也不保證沒有下一次。”
李倩很早起來熬了粥，提着保溫壺來到了醫院。長椅上是宋城的手機，她知道。
她拿起的那一刻，一個陌生的來電響起。
她接了。
“喂，宋城，你還好嗎，你到哪裏去了”，一個清澈如水的女聲從傳話筒里傳出，這個聲音里清澈里透着焦急與關心。女人天生的敏感，讓她能明白到這是什麼意思。
林譞等着電話那頭回應她。
“你是？”，李倩開口了。
電話那頭是女聲，林譞疑惑了一下，她沒有按錯數字啊。
“請問這是不是宋城的號碼？”
“是”
林譞聽到是字時，心裏感覺被石頭壓了一下，沉沉的。
“那你是？”，林譞謹慎地問。
“他女朋友”
林譞獃獃地看着被掛掉的手機，她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體。啊姨的關心她也沒有回應。她走出了宋城住的這間民宿，在街上沒意識地遊走。
她在半夜時突然想到宋城可能會留了聯繫方式在民宿里，天剛亮，她就跑到那等着啊姨開門，問她要號碼。
她打電話給宋城時，手顫抖着，生怕接不通。電話通了的那一刻，她迫不及待地詢問。
李倩把電話掛掉，還把這個陌生號碼給刪了，幸好宋城沒有設密碼的習慣。
她剛把手機按掉，宋媽媽就開門走了出來。
李倩慌了一下，“宋啊姨，宋城的手機給落在這了”。
宋媽媽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李倩跟她手裏拿着的手機，“小城這孩子也是，這麼大個人了還這樣丟三落四，拿進去吧。”。
李倩看着宋媽媽跟她說話時是微笑着的，也放下了心來。
宋媽媽還看到李倩手裏拿着的保溫瓶，“小倩，你來怎麼還拿着東西來。”
李倩想起手裏的保溫瓶，“噢，我熬了點粥，給您跟叔叔拿過來”。
宋媽媽還是微笑着道：“你這孩子，趕緊進來吧，別在外面站着。”
宋錫對李倩的到來倒是比宋媽媽更加的開心，喝着她送來的白粥，看李倩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家女兒那般，雖然他沒有女兒。
宋錫看到宋城進來時，從鼻子哼了一聲氣出來，表示他並不歡迎宋城的到來。
“小倩啊，倒是辛苦了你這麼早起來給我熬粥”，宋錫樂呵呵地跟李倩談話。
“宋叔叔，這沒什麼，是我應該做的。我爸說等你好些再過來看您，把棋盤給您帶來。”李倩殷勤答道。
“哈，這老李，我也想再跟他切磋切磋。”
宋城就這樣坐在凳子上，並不想理會Ta們的談話。
宋媽媽收拾碗筷時，宋錫看了一眼她，宋媽媽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可宋錫當作沒看到一般。
宋媽媽招呼了李倩一聲，“小倩，我們去清理一下這些東西”，宋媽媽向她示意了一下。
李倩知道宋媽媽是什麼意思，給空間讓這兩父子談話。
“把關於X城的一切給停下來”，宋錫直接跟宋城進入主題。
“理由”，宋城同樣簡言明語。
“在你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公司先後兩個重要項目失敗。外頭看着公司還這樣完好，內部實則在苦苦支撐，沒有多餘的資金來啟動新的項目。現在我身體方面的原因，對公司的整頓是有心無力了。”，宋錫語重心長地跟宋城說這些話。宋城明白父親的意思，是要他接替他的位置，替他承擔起他的責任。
經歷過父親這件事，宋城也明白了，有些事情是他逃避不了的。在小城裏的這一段生活彷彿是他理想中的一場夢，可望而不可及。
“我知道了”
宋錫聽到了宋城的回答后，很不好氣地對他說：“知道了還不快走，還坐在這幹什麼？”。
宋城也沒答話，就這樣安靜地看着父親。
“我還死不了，做你該做的事情。”
宋城拿起手機，站起了身朝門口走去。
等門關上的那一刻，宋錫身體軟了下去，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一般。有誰知道他的心是多麼的痛。
“小城，請你原諒爸爸。”
如果可以，有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