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歧途之越來越遠Ⅰ

第37章 歧途之越來越遠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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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悅匯是濱城新開張的一個城市綜合體,七八棟高達三十幾層的建築中是一個五層的巨大商業樓。各種著名品牌匯聚,還有數不清的連鎖餐飲入駐。弄得原本是處於城鄉結合部的柳林片區瞬間熱鬧起來,不管白天黑夜都人頭攢動,絡繹不絕。這裏還有一個通往遠郊澎湖和市中心的地鐵中轉站,三條線在這裏交匯,以致這裏常常人滿為患。

唐生林從來也沒有來過這裏,雖然開張也有半年左右了。他不喜熱鬧,所以從來也不逛街,需要東西的時候,基本都是網購,對於一些特殊商品,也只是直奔賣場,交錢走人。他牢記着言多必失,行多必露的信條,盡量規範着自己的行為。而且,他實在也是不喜歡拋頭露面。之所以前來這裏,全是因為夏葉的指引。當他懷着深深的忐忑接聽夏葉的電話的時候,那頭只冷冷地說有快遞。一聽之下,忐忑變成了恐怖。因為他的駐地,正經人中除了蔣正輝之外,還有新近的馬小樂。現在夏葉竟然說有快遞送上門,這讓他不禁瞬間額上冒出汗來,有閃電般地瞟向依舊運行着寄生程序的那塊屏幕,立馬像跌入冰窟窿里一樣,周身禁不住寒顫了一下。正在他亂念頻閃的時候,對方掛上了電話,接着一條短訊進來了。

見是夏葉手機發來的短訊,他心裏的嘀咕更甚起來,猶疑地點開。他的心開始放下來了,因為短訊是快遞公司的,說有快遞送到半山別院的快遞柜子裏,還給了開柜子的密碼。他查了半山別院的地址,是一個高尚住宅區。他趕到那裏,用密碼打開格子。他又一次愣住了,因為裏面並沒有50萬,他想像中散發著獨有氣息的成捆的鈔票,而只有一個碩大的快遞信封。此時,他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這娘們搞什麼名堂?!他在心裏狠狠地咒罵起來,把能想起來的惡毒的詞,幾乎都用上了。即便如此,他也就在罵完的一瞬間不由佩服起這個夏葉來,看來這女人並非慣常胸大無腦,而是行事極其縝密,也就在這時,他才感到了真正的恐怖。一定要小心應付,他對自己說。他又想到她的丈夫賈根生,賈根生的經紀人尤再吉。他媽的,這回複雜了。他想着,因為他的腦海里立刻浮現出謀殺親夫的各種場景,因為就目前夏葉的舉動來看,這夥同姦夫謀殺親夫的活,她是絕對可以,也能夠做得出的。蔣正輝追蹤的證據也是關於尤再吉的,那這合謀他應該是想得到的。他想着,但又一笑,去他娘的,哥有錢收就行,只要把屏蔽做好,任誰也找不到自己的馬腳的。就算是事情敗露,最多也就是個侵犯公民個人私隱,十幾天也就過去了,何況還有蔣正輝這道屏障甚至是保護傘?我去,接着干吧,哥們。想到此,他拿出信封,斜靠在柜子上,打開。裏面什麼也沒有,他愣住,而且這回好像是有點傻眼了。他又往格子裏看了看,大扯開信封看着,還是什麼都沒有。玩我?他用信封敲打着柜子,臉上的肌肉開始顫抖。敲打越來越劇烈,幅度越來越大。他已經出離咒罵了,因為所有的他能想到的罵人的話已經用盡了。他只是敲打着,心裏快速地盤算着這是一個怎樣的狀況和結局。

突然,他的肩膀被一隻男人的手從後面抓住,他知道是男人的手,雖然不是很有力,但手掌很大,手指很長。

他一震,扭頭,愕然。

一個面目清癯的年輕男人正看着他,目光空洞無物,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愕然變成了對多管閑事的惱怒,唐生林瞪着眼前的這個總體上有些陰騭的年輕男人,目光里是有了很深的憤怒與恨意的。

那男人依舊,只是舉起了右手,食指與中指間夾着一張比郵票大不了多少的紙片。

唐生林歪了下頭,盯着他的目光依舊,但多了份探尋。

“你掉的東西。”

唐生林把頭歪得更狠一些,依舊盯着他。

男人晃着手指夾着的紙片,左手指了指唐生林手裏的快遞信封,然後指向右手兩指夾着的紙片。

唐生林疑惑地站正了,目光有些平和地看着他。

那男人扯了下嘴角,把紙片遞給他,依舊是兩指夾着。

唐生林伸手從他兩指間拈過紙片,看着。

年輕男人錯開一步,蹲下自顧在一個大格子前對着手機按動着密碼。

那是一張有着卓悅匯里卓輝超市儲物櫃號碼和開啟二維碼的電腦小票。唐生林瞬間慕白了夏葉的良苦用心,也對跟前的這個年輕男人莫名地有了份好感,畢竟人家給你揀了你的東西又還給你了嘛。雖然可以說如果眼前這個男人知道這張紙片可以開啟裏面有可能裝着50萬現金的柜子,就有可能不還給原主,但現在是還了。他有心想謝,但實在不習慣感謝什麼人,因為他的生命里值得謝的人和事實在是太少太少,自己早已經忘了怎麼謝謝。

他低頭看着正在往外拿東西的年輕男人,“哥們,卓悅匯怎麼走?”他問。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原本心裏是想說個“謝”字的。

“你不住這裏的吧?”男人站起來,問道。

唐生林有些意外,環視了一下周圍,“如果我想,可以住這裏。”他似乎在判斷着這所依山的高檔小區是否適合自己居住一樣,說道。

年輕男人電掣般地抬頭掃了他一眼,又低頭擺弄着自己的包裹,頗大,四四方方。

唐生林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說這樣的一句,大概是有什麼觸動自己了吧。他很久以後想起這回事的時候,不由這樣判斷自己當時所為。他並沒有看到年輕男人掃視自己,大概這個年紀,他看上去也就二十齣頭,的男人都這樣吧,把所有的東西都不當東西,也習慣了把任何話語都用無厘頭去對待,畢竟整個世界都忒無厘頭了。他雖然像是自說自話,但年輕男人沒有一點反應,或者沒有他期待的反應讓他多多少少有些失落,抑或是自以為的失落。唐生林低頭看着他。

年輕男人正起身,拎着那個包裹。包裹很重,外包裝的蛇皮袋子發出絲絲的撕裂聲。

“卓悅匯……”

“出門左轉三站地。”年輕男人顯然不想聽他廢話,搶先回答了他的問路。

唐生林有點莫名其妙了。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他想。歪了下頭,似謝非謝的扭身離開。

一陣蛇皮袋子撕裂的聲音響起,走出兩步的唐生林回頭。看到包裹外包裝的蛇皮袋子抓在年輕男人的手上,一個紙箱跌落在地上。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台銘牌磁盤陣列。因為他以前用過,所以一眼就能辨識出來。他心裏一動,他知道那是好感,是惺惺相惜。這人是同道。當時只是直覺,後來才明白自己的第一感實際上有時候,或者說大部分時候都很管用。他看到年輕男人站在那裏,望着地上的箱子愣愣地站着,一副無措的樣子,顯得異常孤寂,還是扭頭朝大門口走去。當他走出十來步遠的時候,身後傳來腳踹鐵皮的聲音,咚咚咚,很響,很實在。

122

蔣正輝何嘗不知道從唐生林那裏獲得的任何資料對於自己的案子來說,實質上是何物意義的,但他執着於此,是因為自信能讓尤再吉伏法。或者說,是讓尤再吉伏法的一個切口。他喜歡切口這個詞,因為有了切口,恰當的切口,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他並非莫名地仇恨尤再吉,因為,如果不是連續三天兩次搶救,而且醫生說病情已經不可逆了的女兒現在還在搶救室搶救,而這一切都是拜尤再吉所賜,他的職業決定了他已經沒有恨任何一個人的權力,甚至恨的感覺都不可以有的。

他從昨晚在賈根生別墅外蹲守吸毒者而意外地看到尤再吉駕車的情景開始,就堅定妻子的死,女兒的將死的兇手就是他。此時,僵硬地站在搶救室兩個小時的蔣正輝只有一個念頭,釘死尤再吉。

按理,肇事致人死亡逃逸是絕沒有死罪的,然而,蔣正輝滿懷的仇恨中多少有了些欣慰,他不禁在心裏暗暗吶喊,天隨人願。

很多時候,蔣正輝是不相信什麼天地的,然而這次他信了,因為尤再吉犯在自己手裏。賀鼎新讓何以欽正面接觸賈根生案,同時並沒有讓自己放手,還給予多方的放手,這份成全,在他看來也是天意。

他很清楚賀鼎新的老謀深算,他讓何以欽在前面頂着,以應付勢不可擋的輿論,也對付上級領導的壓力,而把破案的希望放在自己身上。雖然案件偵破的成績要記在賀鼎新與何以欽的身上,但自己也可以在賀鼎新那裏掙得一分。或者說為賀鼎新在黨委人事任命上給自己說好話提供一個前提。因為,對於賀鼎新的了解,讓蔣正輝相信,賀鼎新在骨子裏是看不上何以欽的,而把這次破案的寶押在了自己身上。

這一點,蔣正輝很明白。

搶救室門楣上的紅燈一直在亮着,血紅血紅的。這讓蔣正輝看到了鮮血,而且立刻聯想起了賈根生椅背上刀捅的窟窿,還有窟窿旁邊的疑似血跡,如果賈根生順利找到,那麼尤再吉最少也要因綁架罪入獄二十年,比肇事逃逸致人死亡那還是很讓人欣慰的。如果有個細節,哪怕是最小的細節,也可以是個無期。

哈哈,無期。蔣正輝心裏冷冷地笑,冷到了極點。

他抬頭又看了看門楣上的紅燈,突然想,賈根生要是死了呢?

他想到這裏,牙齒緊咬得發出吱的一聲,心裏不由冒出一陣寒戰。

賈根生死了,賈根生必須死。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臉上露出了極度猙獰的神色,他的眼前什麼也沒有,只有門楣上紅燈發出的一片如霧如靄的紅光。

“您沒事吧?”

蔣正輝陡然一震,定睛看着,眼前的沈明仁一臉恐怖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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昧地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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