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主與從Ⅱ
67
馬小樂眼見那人無動於衷地朝走廊的盡頭走去，待要再次高喊。蔣正輝攔住了他。
易聰從自己的辦公室出來，招呼道：“是蔣警官吧，這邊請。”
與夏葉粉飾的外在相比，易聰更透出內在的知性。蔣正輝想，夏葉就像一個粗鄙的坯子上了一層還算光彩的釉色，總覺得有那麼點兒擰巴，而眼前的這位，卻是沒有上過任何釉色的坯子，本身就有着讓人說不出什麼的細膩與品質來。
他上前，“易總。”很莊重地稱呼道。
易聰沒有言語，只是得體地伸出手，與他輕握了一下，又把手伸向馬小樂。
她與馬小樂的握手，實際上就是輕輕地搭了一下，完了斂身站在門口，請他們進入，然後跟隨進門。
她等到蔣正輝和馬小樂在自己辦公桌前坐好，然後才拂臀坐下，兩肘支在桌面上，極其細微地側着頭，微笑地注視着面前的兩位警官。但她目光的焦點是落在蔣正輝的身上的。
“兩位警官來，是為賈根生的事吧。”她的語氣是肯定的，彷彿或者說實際上並不需要他們對此做出任何回答。
蔣正輝朝後撤了下身子，微笑地看着她。那笑里分明透着疑問。
“都刷屏了，”她輕笑着說，“這種事……”
“你發的吧。”同樣是沒有任何疑問，蔣正輝說道。
易聰微微一怔，隨即笑道：“蔣警官說笑了吧。”
蔣正輝微笑着，似乎是帶着歉意地點點頭。“這樣，”他說，“請告訴我們你的姓名。”
易聰再次徵詢住，看着蔣正輝，目光里透着質詢。
蔣正輝並沒有理會她的反應，把自己的證件掏出來打開，放在桌面上，又碰了下旁邊的馬小樂。馬小樂會意，掏出證件，打開，與蔣正輝的證件並排放在桌面上。
蔣正輝伸手把兩份證件推到對面的易聰面前，目光始終平和地看着她。
易聰的笑突然有些不太自然起來，傾身上前，就着桌面，把兩份證件抬起了些，掃了一眼，然後放下，推向對面。
蔣正輝目光沒有離開易聰，划拉過來證件，把自己的裝在兜里，又把馬小樂的拿過來，遞給已經掏出筆記本準備記錄的馬小樂。
易聰掃視着兩人，似乎在揣測地等待着什麼。
“姓名。”蔣正輝說，語氣里沒有任何色彩。官樣得最起碼讓人聽不到什麼情緒來。
“易聰。”
“年齡。”
“36.”
“住址。”
“DS區曼陀山莊4棟。”
“職業。”
“自由職業。”
馬小樂停止了筆錄，抬頭疑惑地看着她，“這間公司不是你的嗎？”他問。
“那，就是工商業者。綠橙網絡科技公司董事長。”
“結婚了嗎？”蔣正輝把語速放慢了些，繼續問道。
“是。”
“你丈夫？”蔣正輝的語氣有些平常起來。
“尤再吉。嗯，他是一家經紀公司的老闆。大家都這麼說，通稱老闆吧。”
蔣正輝笑笑，“你跟賈根生很熟？”他問。
“我丈夫是他的經紀人。”
“夏葉呢？閨密吧？”
“算不上閨密吧。只是，我們兩家很熟，因為工作、商務等等的原因吧？”
“昨晚你在哪裏？”
“昨晚？整個晚上，還是具體什麼時間？”
“你喜歡看電視劇吧？”
“哦？當然，我們的工作和這些有交集。”易聰平靜地回答道。
“今天呢？”
“不是昨晚……哦，起床后就來公司了。一直到現在。”
“昨晚十點四十分以後你在哪裏？”
“開車去了我一個好朋友家，哦，那可以說是閨密。”
“在那過夜？”
“是。”
“那麼，你不能證明你丈夫尤再吉先生，昨晚是在家裏，嗯，DS區曼陀山莊4棟，過的夜？”
“是的。不過，他回家的時候給過我電話。”
“你確定電話是在你家裏打給你的嗎？”
“不能，他用的是手機。”
“你那個閨密，叫什麼？”
“欣茹。”
“她是做什麼的？”
“網絡主播。”
“你這裏的？”
“我們公司沒有這個項目。”
“你覺得賈根生會發生什麼？”
易聰注意地看着蔣正輝，目光交匯的一瞬間，她皺了下眉。然後把目光移開，“不知道。”她下意識地朝左側傾斜了一下身子，說道。
“你丈夫知道嗎？”蔣正輝緊接着問，“他的經紀人。”
“按理說應該知道。因為賈根生的所有活動，都是經紀人安排的。”
“哦。你丈夫跟你說過要怎麼安排賈根生嗎？”
“我沒聽明白？”
“不好意思，就是說，昨晚你丈夫作為賈根生的經紀人，有沒有安排他的當事人十點四十分以後的活動？”蔣正輝顯得自己在竭盡所能地把事情說清楚。
“不知道。”
“你覺得賈根生跟你丈夫的關係怎麼樣？”
“一直很好。可是最近……”
“據說，是你丈夫發掘了他，”蔣正輝打斷了她的話頭，很快地說，“培養了他，成就了他。”
易聰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蔣正輝的雙眼，然後顯然是權衡地說，“也不能完全這麼認為。俗話還說，’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呢。“
“你不贊同這個說法。嗯，就是發掘，培養什麼的？”
易聰笑笑。
“是嗎？”
“應該是吧。”
“你丈夫人怎麼樣？”
“當然……這好像跟你們要辦的案子沒有什麼關係，是吧，蔣警官？”
“案子？”蔣正輝看了馬小樂一眼，問道，“案子？”
易聰有些莫名地看着蔣正輝。
蔣正輝的眼角瞥着易聰，回過頭來，有些歉然地說，“嗯。是這樣，跟賈根生失蹤確實沒有關係。不好意思，我是想問你丈夫跟賈根生的關係怎麼樣？你剛才說，最近，最近他們怎麼啦？”
“沒關係。最近他們好像有點不愉快，因為《靈墟》發行的事情。”
“怎樣的不愉快？”
“具體發生了什麼，我就不清楚了。”
“你覺得你丈夫會傷害賈根生嗎？”
易聰深吸了一口氣，顯然是在壓抑着自己的不滿，”這怎麼可能？對他有什麼好處？“她有些激烈地反問。
“如果有好處呢？”
“不可能。經紀人和被經紀人之間的好處是共同的，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你不是說他們最近不愉快嗎？”
“是。但我想不出，我丈夫要傷害賈根生的理由。”
“昨晚你丈夫是最後一個見到賈根生的人……”他停住，很認真地看着易聰說。
易聰注意地看着蔣正輝，似乎在等待着他下面的話。
“你看到他們一同進的書房？”蔣正輝若有所思地看着易聰，說道。
“不是。”
“不是？”
“不是。我看到他們兩人一起離開了派對現場，但不知道他們去哪裏了。”
“後來知道了？”
“是。夏葉找不到賈根生和我丈夫，就提前結束了派對。”
“沒說原因？”
“說了。找不到男主人了。”
“她，或者說你們找過嗎？”
“不能說找。夏葉打電話，沒人接。”
“她的情緒很壞，當時？”
“是。她抱怨這個時候不見人影，說了一堆不太好聽的話，反正是很氣憤。”
“沒提到你丈夫嗎？”
“好像沒有。”
“你有打電話給尤再吉先生嗎，就是發現他們兩人都不見了的時候？”
“打了。關機。”
“你怎麼想？”蔣正輝語氣很急地問，“當時。”
“沒怎麼想。覺得他可能回去睡了，關機了。”
“你不覺得他們可能是兩人一起出去了，或者一起幹什麼去了，就像夏葉判斷的那樣，一起出去喝酒了？”
“沒有。”
“他回來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是什麼時間？”
“凌晨了吧。我不太記得了，睡迷糊了。”
“那你覺得他們是在一起嗎？”
“沒想過。”
“你們有孩子嗎？”
易聰愣了下，隨即有些不太自然地一笑“沒有。”她的聲音突然婉轉了許多。隨即把頭別向窗外。
蔣正輝注視着她，等她轉過頭，一笑，“好吧，”他說，“今天就到這裏。謝謝你的配合。”他起身，朝易聰伸出手。
易聰愣了一下，隨即起身，伸手與蔣正輝握了一下。
就在握手的瞬間，蔣正輝說：“你丈夫現在刑警對。”
易聰點點頭，跟蔣正輝握完手，走出辦公桌，在一旁候着。
蔣正輝朝不解地望着自己的馬小樂使了個眼色，馬小樂站起來，兩人朝易聰點頭致意，然後走向房門。
易聰垂首，似乎是在沉思地跟在後面。
扶住門把手的蔣正輝突然轉身問：“你不介意我們找一下你的那個閨密，叫什麼來着？”
易聰愣了下，接口說：“欣茹。”
“對，欣茹。不介意吧。”
易聰十分溫婉地看着蔣正輝，點點頭。
蔣正輝一笑，“我們會聯繫你的，”他看了一眼馬小樂，開門走出。
馬小樂把還沒有來得及裝進兜里的筆記本，打開，遞給易聰。
易聰一邊接着筆記本，一邊眼睛忽閃地望着馬小樂。
馬小樂低垂下眼瞼，瞥見門外的蔣正輝正注意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