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Chapter 54

法官大人像足球場上最嚴厲的裁判一樣掃視着法庭,不動聲色地觀察每一個人。www.niubb.NET筆下文學小說網藍廷站在被告席中央,這個年輕人顯然十分尊重自己軍人的身份,風紀扣系得嚴嚴實實,一絲不苟。他的眼神很熱烈,有一種炙人的溫度。坦誠、直率,毫不做作。

一個無論在哪裏都會吸引無數目光的人。法官在心裏暗暗評價。

頭髮花白的控方律師,戴着他那歷史悠久的假髮,正和助手低聲交談,再次字斟句酌地修改每一個細小的地方。嚴密審慎的老律師了,即使面對這種明顯一面倒的案子,也絕不會漫不經心。

相比之下辯方律師未免顯得過於草率,那個年輕人直到最後一分鐘才走入法庭,頗為從容不迫。他和助手把資料放到桌子上,就沒有再看一眼,反倒一直盯着控方律師,毫不掩飾臉上挑釁的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神情。

法官不由自主皺皺眉頭,例行公事般拿起小槌敲擊了兩下。

“肅靜!”

法官的目光落在主控方大律師身上:“控方律師,您準備好開場陳述了么?”

“是的,法官大人。”控方律師慢慢站起來,老成持重岳峙淵渟,“各位陪審團成員。被告藍廷作為奧萊國的軍人,昔日的藍氏軍團繼承人,在敵國被俘期間,簽署《投降書》,造成不可挽回的極壞影響。被告被控叛國罪。法官大人,陪審團的成員們,下面為各位呈上的,就是藍廷簽署的《投降書》原件、複印件,以及當時普曼國作為頭版頭條大肆宣揚的報紙。”

助手將資料分放在法官和陪審團成員的桌面上。

控方律師停頓幾分鐘,便於大家能夠再次仔細閱讀這份證據,然後繼續說:“法官大人,請允許控方第一位證人出庭,這位證人是我們在街頭隨意找到的普通百姓。”

法官點點頭。

於是第一位證人出庭。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夫,有些拘謹而惶恐地看看四周,轉頭時看到了被告,又驚又怒地低呼一聲:“藍廷!”

控方律師問道:“皮斯先生,請您為陪審團介紹一下您的身份。”

皮斯不太自在地吞了口吐沫,期期艾艾地說:“我叫皮斯,在……那個城郊務農,那個……今天46歲…那個…”

“可以了皮斯先生。”控方律師打斷他的話,“請問您以前認識被告么?”

“認識,我認識!”皮斯情緒忽然激動起來,“他叫藍廷。”

“你是怎麼認識的?”

“在報紙上,廣播裏,敵人說他投降了!他是叛徒,賣國賊!”皮斯憤憤地衝著藍廷啐了一口,“呸!懦夫,雜碎!”

觀眾席上騷亂起來,藍廷緊緊抿着唇。

“證人,請注意控制你的情緒。”法官乾巴巴地說。

“謝謝法官大人。”控方律師鞠了個躬,“我問完了。”

“請辯方律師提問。”

辯方律師子彈一樣彈跳起來,好像等了很久終於等到這句話:“皮斯先生是?”

“是。”

“請問你是如何了解被告投降的事情的?”

“當然是報紙,還有廣播。對了,新聞也說了。”

“也就是說,你沒有親眼見到?”

“這還用親眼看見嗎?難道報紙廣播說的不是真的?”

“也就是說你只了解這個結果,對於過程並不熟悉,對么?”

皮斯被問得愣住了,好半天嘟嘟囔囔地說:“什麼過程結果的,總之他就是叛變了,他就是賣國賊!”

年輕的辯方律師頓了頓,忽然轉了個話題;“皮斯先生,你是否認為,簽署投降書,就意味着背叛,或者說,只要投降,就是背叛。”

“當然,這還用說嗎?!”皮斯一臉正氣。

“那麼,您認為被俘的,或者即將被俘的士兵,都應該自殺嗎?你知道繁城戰俘營有多少戰俘?三千一百二十九人,你認為這三千一百二十九人,都應該自殺嗎?”他這話問得速度極快,龐大的數字一下子把皮斯給鎮住了。他張開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控方律師立刻站起身大聲說道:“我反對!反對辯方律師提出與本案無關的問題,試圖影響證人和陪審團的判斷。”

“反對有效。”法官大人犀利的目光盯向年輕人,“辯方律師請注意自己的提問方式。”

“謝謝法官大人,我問完了。”年輕人鞠躬退下。

第二個呈上法庭的是幾樣笨重的物證,被幾個人抬着,擺放在法庭當中的空地上。當木製箱子被打開時,觀眾席上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這幾樣東西奇形怪狀,銹漬斑斑,甚至隱隱還有血跡,大家一眼就看得出來,這是拷問犯人的殘酷的刑具。

辯方律師站起身:“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團成員,現在呈上的,正是繁城戰俘營刑具的原樣,以及我當事人的審訊記錄。記錄顯示,敵人對我當事人進行過慘無人道的拷打和折磨。諸位請看——”他拿起一個鐵刷,尖利的刺在陽光下閃着猙獰的光,令人心驚肉跳,“敵人曾用這件刑具刮刷我當事人的血肉。還有這件——”他又拿起一樣刑具,“把這個投入火中燒紅,烙到我當事人的身體上,造成撕心裂肺的痛苦。這樣的酷刑還有很多,諸位可以在審訊記錄中看到,對我當事人殘酷的刑訊長達十二個小時沒有間斷。”

所有人都被驚呆了,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到是另外一回事,這些刑具無疑給了觀眾最直觀的感受。有些人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幾個女人看向藍廷的目光未免夾雜了些許同情。

“我反對。”控方律師抗議,“這些與本案無關。”

“不,法官大人,這些恰恰能證明我當事人對國家的忠誠,是經過考驗的,他不是懦夫。而且這些和我下面要進行的舉證有着必然的聯繫。”

“反對無效,辯方律師請繼續。”

年輕人有絲得意地瞥了控方律師一眼,說道:“謝謝法官大人,諸位可以看到,這些刑法可以對一個人造成極為痛苦的,生不如死的摧殘。但在那種長時間毫無希望的折磨下,我當事人仍然沒有為敵人供出任何關於我軍的信息。諸位,當時我當事人身為支隊隊長,他完全可以吐露一星半點我軍的防禦情況以換取自由,換取哪怕暫時的安寧。但他沒有,他寧可忍受敵人的殘酷拷打。諸位,我當事人是個頂天立地的軍人,他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國家的事情,他問心無愧。”年輕人情緒極為飽滿,侃侃而談,不像是辯護,倒像是演講。

法官皺緊眉頭,冷冰冰地說:“辯方律師,請注意你的言辭。”

“我說完了,謝謝。”辯方律師坦然坐下。

“控方律師,你還有什麼問題。”

“當然,法官大人。”控方律師站起來,完全不理會對方略顯諷刺的神情,沉穩地說道,“各位陪審團,我這裏也恰巧有一份資料,上面顯示了我軍戰俘在繁城集中營的表現。”他不急不緩地說,“諸位可以從這份資料中看到,幾乎所有戰俘,都曾經受到敵人的拷打。其中,有五六十名被折磨致死;有七十八人造成永久的傷害,終身殘疾;有將近三百人受到不同程度的X侵犯,其中四十七人精神受到嚴重損傷。最終,只有不到三十人招供,不到二十人簽署投降書,而當時,簽署了投降書的貴族,只有被告一人!”

最後一句話說得短促有力,戛然而止,卻引起觀眾席一片議論紛紛。閃光燈噼里啪啦亮了又亮,記者們奮筆疾書。

年輕的辯方律師似乎也為對手這一舉動感到錯愕,他咬住唇沉思了片刻,低頭在記事本上不知寫着什麼。

“傳喚下一位證人。”法官按部就班地保持着進程。

門開了,一個人緩步而入,等藍廷看清楚,他不由自主地從木凳子上站了起來。霍維斯對他微微一笑,走到證人席。

“證人,請您對陪審團確認您的身份。”

“我叫霍維斯,現在是個商人,一年前曾奉命在繁城執行特殊任務。”

“可以說一下任務的具體內容么?”

“恐怕不行,這是軍事機密。”

“不過我們可以知道,其實當時您是個間諜,是這樣么?”

“是的。”

間諜!間諜!觀眾席沸騰了,所有人瞪大眼睛觀察霍維斯,簡直比看着藍廷入獄還要興奮。

辯方律師稍微停頓了一會,似乎在欣賞這種轟動,等大家安靜下來,才繼續問道:“霍維斯先生,從您的證詞中顯示,您曾經致力於解救我的當事人,並差一點取得成功,是這樣么?”

“是的。”

“您願意為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團成員簡要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嗎?”

“可以。”霍維斯說,他的嗓音渾厚,舉手投足有一種優雅的氣質,“當時我奉命解救陷入戰俘營的藍廷,並在繁城挖通了一條地道。只要藍廷按照我的計劃,到達一處儲藏室,就可以順着地道逃出戰俘營。而守衛繁城城門的,也是我們的人,因此可以輕易地溜出去。所有的路線安排都安排妥當,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不出半個月,藍廷就會重返祖國。”

“那麼以您的經驗,這次營救成功的幾率有多大?”

“非常大。我當時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

“那麼,為什麼沒有成功。”

霍維斯輕輕嘆息一聲,似乎還為那時的事情感到遺憾:“因為普曼國的特使葛博突然來訪,對戰俘進行一場小規模的比試,被打敗的戰俘立刻處死。事實上,當時好幾個我軍的戰俘遭到nue殺,於是,最後藍廷站了出來。”

“他打敗了對方,阻止了對方繼續肆虐?”

“是,但同時也喪失了逃出戰俘營的機會。”

“霍維斯先生,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藍廷因為要教訓普曼國的挑釁,解救其他戰友,避免更多的人死於這場敵人製造的災難,而使自己沒能及時逃脫戰俘營?”

“是,就是這樣。”

“不是1就是2,他當時知道作出的選擇,給自己帶來的將是什麼嗎?”

“他非常清楚。”霍維斯看了藍廷一眼,“事實上,當時我為他的鋌身而出感到非常憤怒,安排一次營救非常不容易,以後再也沒有同樣的機會。”

下面開始有人切切私語。辯方律師翻了翻面前的記錄本,繼續問道:“霍維斯先生,在你的證詞中還曾經提到一件事,就是敵人試圖用假槍斃這種方式,迫使我的當事人屈服,對嗎?”

“是。他們把藍廷帶到刑場上,告訴他不投降就得死。”

“我的當事人那時知道這是個假象嗎?”

“他完全不知道。”

“那你呢?你沒有對他作出暗示么?”

“不可能。”霍維斯想起當時的情景,仍然心有餘悸,他望着藍廷,低聲說,“其實,我當時也不敢肯定那只是一種假象。”

“也就是說,即使面對‘真正’死亡的威脅,我的當事人也沒有屈服,是嗎?”

“是,他沒有。”

“謝謝。法官大人,我的問題問完了。”

法官看向控方律師:“您需要交叉提問證人嗎?”

“當然,法官大人。”控方律師站起來,緩步踱到霍維斯身邊,“霍維斯先生,作為間諜,您經過特殊的訓練,是嗎?”

“是。”

“和你一起訓練的,還有被告。”

“是。”

“請問那時你們的關係怎麼樣?”

霍維斯沉吟了一下,說道:“算不上好。”他笑了笑,像是回憶起一些有趣的事情,“可以說很糟糕,就是我把他趕出特訓隊的,我估計他一定很恨我。”

“是啊,霍維斯先生,但您卻對被告一直心懷好感。”控方律師別有深意地看了霍維斯一眼,提高聲音,“大人,陪審團,我這裏有一份十分重要的資料,是霍維斯先生特訓時的日記。特訓隊要求,每個學員必須將當天的事情一一記錄,甚至包括心理狀態,因為這恰恰是訓練中最不可缺的一部分。為了保密,我們只複製了有關證人和被告之間的內容,請各位過目。”

霍維斯皺了一下眉頭,他沒想到他們竟能弄來那些東西,連年輕的辯方律師也忍不住咬着下唇。

“諸位請看日記。”控方律師清晰地說,“X月X日,晴。藍廷?不過如此,即使擁有貴族血統。X月X日,連雨。還以為藍廷早就會累趴下,沒想到居然挺過來了,好,是個優秀的對手。X月X日,晴。藍廷小臂處受了點傷,不過估計不會有大問題,他要是先輸了,比試就沒有意思了。X月X日,晴。讓他認輸就這麼難嗎?明明已經不行了還要死撐着,藍廷,藍廷,愚蠢!!!注意這裏有三個驚嘆號……”

藍廷怒氣沖沖地瞪了霍維斯一眼,霍維斯無辜地聳聳肩。

控方律師揚着日記的複製本說道:“霍維斯先生跟被告同時接受特訓一共是六個月另二十三天,結果日記上寫着藍廷名字就有六個月另二十三天,共提到五百一十二次。也就是說,霍維斯先生從見到被告的第一天起,就對被告產生了異乎尋常的興趣。霍維斯先生,請您忠實地告訴陪審團,您是否對被告有特殊的感情。”

霍維斯沒想到他會當眾問出這樣的問題,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是的,我愛他,從那時候開始。”

猶如熱油鍋里滴進了水,觀眾席上發出“嗡嗡”的議論聲,所有人的目光掃視着藍廷和霍維斯,間諜和戰俘,哦,簡直比看電視劇還要過癮。

“肅靜。肅靜!”法官大人敲響了小木槌。觀眾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內心的激動,勉強安靜下來。

“控方律師請繼續。”

“謝謝法官大人。”控方律師面對陪審團,“霍維斯先生已經當眾承認他對被告的情感,事實上,他們就是情侶關係。而從日記中看來,霍維斯暗戀被告長達數年之久。法官大人,陪審團,在這種情況下,我不得不質疑霍維斯證詞的準確性。”

“我反對!”辯方律師尖聲高叫,“我反對控方對證人提出毫無根據的指控,這是在懷疑一個對國家極為忠誠的軍人的操守!”

“我對霍維斯先生的忠誠絕無疑議,法官大人。”控方律師慢條斯理地說,“只是,現在要面對的,不是國家安危,而是自己的愛人。無論是誰,這種時候都有可能有失偏頗,這是人之常情。夫妻及關係親密的愛侶之間,不能相互作證,這在我國有先例。”

“反對無效。”法官透過厚厚的眼鏡片看着霍維斯,“證人必須證明證詞的真實性。”

“我保證我證詞的真實性。”霍維斯說,他望着藍廷的方向,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融合,霍維斯的語氣溫柔而堅定,“也正因為我愛他,所以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我的尊嚴和榮譽來保證,藍廷上尉以前沒有,以後也絕對不會,背叛這個國家。”牛bb小說閱讀網www.bxwx.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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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俘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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