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存乎一念

第八十二章 存乎一念

旁邊的漏氣聲越加微弱,掙扎的震動從有到無。

古香荷默默流下了晶瑩的淚珠,這幾乎是十死無生的絕境。她的丈夫就在自己身旁,死得不能再死,更加荒謬的是,殺死自己丈夫的人,擁有與他相似的容顏。

那個惡鬼下一個目標便是自己……

古香荷絞盡腦汁,求生的方法是什麼?

告訴我,告訴我!

她恨不得敲開自己的腦子,給自己灌上一劑苦口良藥,解自己的愚鈍之毒。但這也不能全怪她,這是時代在她身上種下的毒印。

死亡之吻在她身後落下,覓着活人的氣息向她蜿蜒。

她聽到那惡鬼心滿意足的嘆息,這餐飯他吃得非常滿意。憋不住打出的鐵鏽味的飽嗝,透露出他不錯的心情。

而人的悲喜向來是不相通的,更別論兩個截然不同的種族。“趙鵬”的歡喜與愉悅,以古香荷的悲愴與驚恐為祭品。

它會慢慢地伏在我的後背,用鋒利的牙齒扯開我脖梗的皮肉,像一塊揉好的糍粑麵糰,露出飽滿的血肉。然後像飛舞的蠅蟲吮吸殘羹剩飯般拿丁字形的口器,吸食流出的血液,一口一口連皮、帶肉、扒骨吞食下肚!

古香荷趕緊制住自己飄散的思緒,對未知與死亡的恐懼,使她不禁幻想自己的下場,它行刑時選擇的方式……她感到了令人絕望的戰慄,像一萬隻螞蟻用緩慢而猙獰的速度,在她的死亡文書蓋章。

“趙鵬”打量着剩下的老傢伙,輕易就能壓去他們的性命,令他感到無趣。他費盡周折為了什麼?早知道應該一進門就把他們殺死,省卻許多佈置的工夫,“趙鵬”一陣索然無味。

脖子正面的傷口氣管外翻,大動脈破裂初時濺了臉與上衣一灘血,但後面的血液都沒有浪費,全部進入了“趙鵬”肚子裏。老頭的屍體保存度相當高,拋去那個可怖的傷口,還有臉上的血漬,宛如一個氣色不佳的老頭。

而“趙鵬”出色的眼力,使他看到黑暗之中,這老傢伙的灰色眼珠子,竟然隨着他的動作轉動。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趙虎的屍體前移動,那兩個灰眼子真的在轉。

“趙鵬”的心情一陣激蕩卻又立刻平靜,這是一個偶然與意外的產物,可以與神跡降臨發生機率相較的小概率事件。他沒有準備法陣與儀式用品,天然而生轉化出了一個類似的生靈。

但這個偶然的產物只是一個低級的劣質品,連最基本的神智都沒有保留下來,對他的意義不大。儘管如此,這老傢伙已經成為了他們的附庸,他不能親手扼殺這條生命,領袖的目光無處不在,他若這樣做會勾動領袖的怒火。

他沒有膽子用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去檢驗這條族人口口相傳的真理。

他摸下自己光潔的脖子,雖然他也想將這虛偽的外衣扯開,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趙鵬”看向睜着混沌雙目的新生的趙虎,他有意義保護與他們同源的每一個初生者。

那股陰寒的氣息慢慢遠離,古香荷暫時沒有了性命之憂。她不解那個惡鬼為什麼會放棄唾手可得的自己的性命,可是這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她獲得了喘息的空間。

“娘,你睡了嗎?”“趙鵬”的去而復返,嚇得古香荷的心快跳出嗓子眼。幸好她被嚇傻了,還好端端地在床上躺着,維持原來的姿勢不變。不然,“趙鵬”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破綻。

古香荷感到無比震驚,她訝異於惡鬼竟然也會用計,而她誤打誤撞識破了對方的詭計。

“趙鵬”肩負着一項以年為計數單位的任務,他開始反省自己的操之過急。人類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他們自身無比弱小而又有超乎尋常的好奇心。他若在此時把這兩個老傢伙全宰了,對外宣稱雙親一夜暴斃,怎能不引起鄰居們的懷疑?

山村屁大點地方,誰家鬧出個事,半天就能家喻戶曉。他這個久出方歸的兒子,加上雙親離奇暴斃,很難不懷疑到他的頭上。

解決掉這處城郊山村的人,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麻煩的是定期到山村檢查的人類官員,他們若是發現一村人全部死亡。那他這個唯一的活人,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如此一來,他的任務也就只能以失敗告終。

重新醒來的趙虎,在“趙鵬”的制約下,乖乖躺在床上沒有動。他陰冷的目光,轉到了旁邊的古香柔那裏。趙虎與古香柔同時死亡,會引起村人的懷疑,那原本患有偏頭痛的古香柔,在村人看來,身子骨本來就有些弱,突然之間兒子回家大喜過望,飲酒過量而半夜猝死,這個理由非常充分。

無論如何也不會懷疑到自己頭上,“趙鵬”蠢蠢欲動,再說,他需要些新鮮的血液,替“趙虎”打扮一番。好讓一些關係要好的村人前來探病時,不引起他們的懷疑。

古香荷的心情再一次跌落谷底,那個惡鬼果然沒有離開,它如同趕集時看耍猴的觀眾,戲謔地等着她漏出自己的破綻。

不能再這樣等待下去,她知道自己一個老婦沒有反抗之力,正面與這惡鬼硬拼難逃一死。

可惡!死去的兒子與丈夫,像一道長在她心房的傷口,復仇的烈焰反而令她的腦子越發清晰。

“趙鵬”若是知道了她腦子那可笑的弱者念頭,還是不會改變他殺死對方的決定。他們的起點不在同一個平台,弱者只要乖乖地匍匐在地上,等待強者對他們的審判。至於這些弱小者的想法如何,與充當劊子手的強者有何干係?

“鵬兒,是你嗎?”

“趙鵬”出手的動作一滯,這個變故是人沒有想到的,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死老太婆會在這個節骨眼兒清醒過來。

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感受這份痛楚,投諸那無盡虛無之後,好好地發出對我的詛咒。

他沒有停下來的想法,屋子裏的動靜,外面的人完全聽不見。他只要小心一點,不把這裏弄髒,乾淨利落地解決這個死老婆……

古香荷突然轉過身來,她睜着的眼睛灰濛濛的,泛着紅腫,在不斷地流淚,那雙眼睛的眼皮形同虛設。“趙鵬”行兇的手在古香荷眼前停住,因為他發現這個老太婆的眼裏,竟然沒有恐懼。

不可能,這般低劣的生物,在無差別的死亡逼近前,怎會如此平靜?他沒有忘記自己現在披的皮囊,屬於老太婆的親生兒子。據族裏關於人類的情報,人類不是向來重視血親,一個母親見自己的兒子對自己起了殺心,居然無動於衷,完全無視了自己的存在?

“趙鵬”陷入了苦思冥想,他完全不擔心杜香荷的威脅,今夜在這屋內的事情,絕對不會流傳出去。他沒有注意到杜香荷的手緊緊貼着自己的大腿,端正得像一根筆直的房梁。

杜香荷對“趙鵬”穿着的血衣視而不見,緊張地問道:“兒子啊,這天怎麼突然黑了,是不是老天發怒,要漲水啦?!”

“你趕緊點燈,去外頭看看,把你爹叫醒!我們收拾些細軟,趕快往山上去。”

“趙鵬”狐疑地靠近古香荷,想在她的臉上找到什麼破綻。他沒有隔絕外頭的月光,銀霜照在床前,雖然不能稱之為明朗,可還是能看清屋內的情形,尤其是他現在的“血人”恐怖形象。

這個老太婆不會是瞎了吧?他的心裏升起一團疑霧,覺得這事有點過於巧合。可……這老太婆的模樣也不像是裝的,說穿了他不相信人類可以臨危不懼,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欺瞞。

趙虎脖子上的傷口是個大麻煩,他暫時不能運用力量將其修復,雖然可以拿東西擋住。但時間一長,肯定會引起村人的懷疑。他不怵這些普通山民,卻害怕那些使用偽神同源力量的可惡的傢伙。

雖然極不甘心,但他沒有把握對上他們,他們是少數的對他們產生威脅的人類。即使是完全狀態下的他,也無法與他們抗衡,這是他不得不承認的事實。可這無法改變人類乃劣等種族的事實,他之一族必定會踏平這些人類的城牆,成為奴役他們的中上位種族!

“趙鵬”的眼裏帶着狂熱,彷彿那一幕切實發生於他的眼前。人類戴着學生的鐐銬,低微地五體投地,額頭緊緊貼着地面的污泥,不敢動彈。而他則因為卓越的功績,在他們一族中獲得了與長老等同的地位,藐視着這群卑賤的種族。

古香荷雙手在虛空亂舞,無神的雙目帶着焦急,由於得不到兒子的回應大喊:“兒子,你應我一聲,快幫我把房間裏的燭火點亮!”

“鵬兒他爹!別睡了,變天了!!要發大水了,我們趕緊上山躲一躲!!!”

“趙鵬”還是沒有打消對古香荷的懷疑,確切地說,他們一族的大計,不能因為而出現紕漏。否則,無上的祂的怒火,即使是尊敬的領袖也沒有辦法承受。他決定再試探一下杜香荷,看她是真瞎還是假瞎,如果她在演戲就馬上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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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靈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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