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蘇暘沈珺與陶清觴在這山谷中生活了好些時日,但陶清觴卻一直未表態,既不說受他們為徒,也不讓他們離開山谷。初住之時,蘇暘與沈珺還是翹首以盼,滿懷希望的,但時日一長,他們二人熱血沸騰的一顆心漸漸冷落下去了,眼下自己是一無長物,大仇得報遙遙無期,他們怎麼可能還呆的住?是而晚飯過後,蘇暘就將沈珺拉到了籬笆院裏。
“幹什麼拉拉扯扯的,有什麼話不能在裏面說,非得出來這兒說啊!”沈珺瞥他一眼,將他的手甩開。蘇暘輕聲道:“沈三娘,我們在這山谷中住都快兩個月了,可陶清觴還是沒答應收我們為徒,我看我們還是走吧。”
沈珺嘆了氣,凝望着他的眼眸道:“你說得不錯,我們的確不該再這樣虛耗時間了,我現在一想到那狗官崔炻和狗賊龔天成他們還好好地活在世上,我就心如刀絞,恨不得立馬殺了他!”
“那,我們明日就離開。”
“嗯。”沈珺頷首同意。
翌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陶清觴抱着一把五弦琵琶坐在窗前,信手而彈,彈出一首《清心謠》,清脆似風鈴叮噹,舒緩似綿綿細雨,嘈錯如滂沱急雨,委婉如女兒細語,時而明快如愉悅時而低沉似悲泣。細攏慢捻忽變為輪指鏗鏘,平生多少心緒緩緩道來,卻是羽觴隨波,知音難覓。轉而鳳凰鳴嘯,情切而魄動,琵琶聲戛然而止,恍如弦斷。
“二狗子、三娘,躲在我身後鬼鬼祟祟地想做什麼?”
沈珺一步上前,蘇暘卻躊躇不前。沈珺道:“陶忘三,我們打算離開這裏另拜他人為師了。”
陶清觴愛護萬分將琵琶靠在窗上,拿出一塊潔白鮫帕擦拭琵琶上的微灰,又道:“你們當真要離開?”
沈珺堅決道:“不錯,我們可不想浪費時日在這不見天日的山谷當中。”蘇暘見她說得未免無禮,故而戳戳她的後背,對她搖搖頭,做勸阻之態。沈珺嫌他婆媽,瞪他一眼,又繼續對陶清觴道:“我們來就是向你告辭的,你多保重,我們去也。”
沈珺挽起蘇暘轉身就走,只聽見身後之人冷冷地說道:“我這雲天山谷可有個規矩,若有外人進入,若不留在谷內做我僕人,若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條。你們最好想清楚了,要去要留,悉聽尊便。”
沈珺張目結舌,沒想到谷中竟還有這麼一條規定,更沒想到陶清觴居然會是一個強人所難之人,這一聽便怒上了心頭,沈珺喊道:“我們就是想出谷去,你能奈我們何?”
“我可告訴你們,出谷之人非死即傷。”陶清觴嚴厲喝道,一雙耳朵豎得高高的,耳根子都紅了起來。
蘇暘從未見過陶清觴如此之色,不禁被嚇住了,生怕他不會輕易放了自己和三娘出去。蘇暘邁出一步,向他彎腰賠禮道:“陶前輩,還望您能諒解,我們身負深仇,不得不報,確實不能再留在山谷之中。”
“你當我的雲天山谷是什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么?好,既然你下定決心不肯做我僕人,那我便讓你進谷容易出谷難。”出谷難三字剛落口,陶清觴就已抽身而起,凌空翻卷,落在蘇暘身後,蘇暘大驚駭然而變色,沒想到他真的動起手來。陶清觴雙手霍然催動,凌空劈下,恰似氣勢恢宏的大瀑布倒貫而下,蘇暘雙目緊盯着他的雙手,待到他雙手悍然而至,立即往後一退,雙腿一躍,躲開了這兩掌,陶清觴收掌未及時,雙掌已然拍到了桌上,喀啦一響,桌子已然斷成兩截。蘇暘方要鬆口氣,就見陶清觴一笑道:“好小子,反應還算敏捷嘛。不過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豈能是我的對手,吃我三拳。”
說時,陶清觴已攥緊拳頭,凌厲而出拳,重重向他胸口砸去,蘇暘倒吸一口涼氣,本想看準他出拳的方向,可誰知陶清觴揮動着拳頭,拳影變幻,讓蘇暘看不着摸不清。迷亂中蘇暘胸口,腹部都被打了一拳,蘇暘內里好一陣子翻騰,單膝跪倒在地,顫抖起來。抬頭一看,陶清觴再次揚拳而向,蘇暘再不信他會放過自己,是以拼盡全力,拔身而起,左腳後撤而做弓步,蓄勢待發要抓住他的手腕破他拳法。猝然之間,陶清觴提起右手猛烈出拳,這一拳正向蘇暘太陽穴,誰知拳已半出,陶清觴竟然化拳為掌,蘇暘意料不到,慌忙迷亂之時,已被他一掌扇倒在地,頭昏而腦脹,嘴角流血。
沈珺慍然失色,一衝而去,蹲在蘇暘身邊,扶起他,柔聲問道:“二狗子,你沒事吧?你可不要嚇我。”
陶清觴聽她着急顫聲,笑道:“沈三娘,你這樣着急他做什麼,莫非你喜歡他么?”
沈珺被說中了心事,心下先是一奇,奇他能知道自己的心思。后是一羞,羞己深埋心底的愛慕讓人挑明。最後一怒,心道:你這老頭果真毫無半分人情味,我們苦苦相求,你不肯收我們為徒也就罷了,如今我們想出山谷去,你竟還諸多阻撓,居然還敢傷人。我霸王花沈三娘怎受得你如此欺負,今日就是死,我也絕不死在你這廝的雲天山谷。沈珺勃然變色,道:“你這瞎老頭子,當真以為我們是好欺負的么?你仗勢欺人,枉有一身好武藝。我總算明白,為何你徒弟沈逍鶴寧願去做道士也不願繼續做你的徒弟了,因為你就是一個兩面三刀、陰險毒辣的臭瞎子!”
陶清觴惱羞成怒,喝道:“好,既然我是陰險毒辣之輩,就是今日殺了你們二人,這世上也不會有人知道。你們就等着受死罷!”語罷,陶清觴就使了一招“流星問月”,直搗沈珺眼球,沈珺駭極立時仰頭避開,后空一翻,倏然轟隆一聲巨響,頭頂竟有萬千流星劈頭而墜,沈珺驚愕不已,連連躲閃,可那流星好似長了眼睛竟對沈珺窮追不捨,沈珺奔來奔去,甚想躲開流星。蘇暘在一旁觀看,見沈珺四處亂奔,甚像癲狂之症,蘇暘大叫一聲:“三娘!”方把她喚了回來,沈珺懾定心神,左腿向後一瞪,騰身一躍,雙手已牢牢抱住陶清觴的腰,陶清觴冷嗤一聲,抓住她的兩隻手,把她向上一拋,啪嗒一聲,沈珺摔在地上,全身骨頭嘎嘎作響。
陶清觴捋着青須,嘆息道:“你們二人骨骼清奇,倒是練武的奇才。可惜,可惜……”
沈珺用胳膊扶在地上,提起氣力顫顫巍巍地站了來,卻突然跪在陶清觴面前。蘇暘大驚,心想:我從前以為沈三娘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母老虎,沒想到她竟也怕死,居然卑躬屈膝跪在陶清觴面前求他饒命?
“三娘,你怎麼可以向他下跪,為求活命呢!”蘇暘自幼便遵循着父母所說的“寧死不屈志”一句話,故而不恥於沈珺所為。
沈珺大聲道:“呆瓜,還不快過來,向師父磕頭,拜見師父!”蘇暘渾然不知此話何意,陶清觴從未答應收他們為徒,沈珺為何說拜見師父呢?
蘇暘正一頭霧水,不知所措之時,沈珺就解釋道:“陶前輩說我們是練武的奇才,只可惜我們還一心要出谷去,陶前輩,你說是與不是?”
陶清觴大笑三聲,點頭道:“還是三娘聰明,老朽正是此意。”聽到他如此說了,蘇暘驚喜欲狂,竟忘卻身上的傷痛,頓地而起,跪在陶清觴面前與沈珺向他大拜一拜,高聲道:“弟子沈珺、蘇暘,承蒙陶清觴前輩不棄,收我們為徒,弟子定將堂堂正正做人,殷殷勤勤做事,謹遵師父教誨,絕不會忤逆師父。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陶清觴聽他們說的幾句話皆是真心誠意,不由得又想起當初沈逍鶴拜自己為師時的場景,思念之情油然而生,眼中含淚,竟然忘了叫他們起來。
蘇暘與沈珺見他怔在原地,不知為何,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心涼了一截,生怕他又反悔,蘇暘輕聲喊道:“陶前輩?”
陶清觴這才回過神來,揚起袍角擦了擦眼淚,扶起他們連連道好:“好徒兒,從今往後,你們便跟在為師身邊,為師傳授你們武藝。為師武功講究逍遙洒脫四字,你們若是想習得為師之精妙武功,定要收攝心神,全然不去想世俗凡塵之事,否則你們不僅不能習得武功,反而會害了自己。還有一事,為師要叮囑你們,那便是你們千萬不可學你們的大師哥沈逍鶴,為官入道,否則為師定會將你們逐出師門,汝等能明否?”
沈珺與蘇暘趕忙點頭,道:“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