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媽，”周韻晃了一下頭，拉長了音調，“我好好的，發啥燒啊，再說，為啥別人欺負我？我還想欺負別人呢！”

林秀笑了，“沒受欺負就好，媽不是擔心你嗎？這丫頭！”

正說著，四個哥哥也陸續回來了，彼此打了個招呼就上桌了。

其實說話都差不多：

“媽，中午吃啥呀？”

“唉呀媽呀，餓死我了！”

“小韻，饅頭喧騰不？”

周家的孩子長得都不錯，屬於時下最標準的濃眉大眼的類型，穿的很樸素，樣式都是中山裝一類改良的便服，只不過老大周青和老四周揚衣服筆挺，老二周春一般，老三周飛明顯地要邋遢一些，一群半大孩子，正是能吃的時候，吃起飯來狼吞虎咽的。

周韻看着幾個哥哥年輕而稚嫩的臉龐，一個個身上都散發著青春的氣息，她的眼睛就有點發熱，不過今天她已經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故作鎮定地咬着嘴裏的饅頭。

周韻吃得早，卻沒他們吃得快。她第二饅頭吃了一半的時候，哥哥們已經吃完下桌了。

這時，父親周雲青才騎着自行車回來，一身八成新的黑色西服，質地一般，這也是他經常出差才買的行頭，在這時是很不錯的。

周韻記得除了三伏天和臘月，父親幾乎都穿這一套衣服，直到褪了色也一直穿着。

林秀給他盛了一碗湯，周韻拿了個饅頭遞給他。

周雲青笑着接過饅頭，臉上帶着慈祥的笑容，“還得我老閨女，知道心疼爸。”說著，沒先吃飯，而是親了下她的額頭。

周韻笑了，按理說，她已經十四歲了，已經過了撒嬌的年紀，但她是唯一的女兒，學習好，又聽話，所以父親也格外喜歡她，經常有親昵的舉動。

周韻也是從小就被寵大的，習慣了父親的親昵，只是前世這個時候對父親的這樣的表現有些不好意思，都找理由躲開了，所以周雲青後來就不再有這麼親昵的動作了。

如今，周韻重生了，而且這種父女之間的互動在二、三十年以後已經很正常了，所以她也不感覺突兀。

她現在渴望父愛，也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親情，所以她不僅沒躲，反而回親了父親一下，並且用撒嬌的口氣說:“爸爸，多吃饅頭，這個對胃好，還有，爸爸，以後你得少喝酒。”

“怎麼？我老閨女還未卜先知？知道爸要換工作，會經常陪客人喝酒？”周雲青的語氣爽朗中帶着喜悅。

“換工作？換什麼工作？”林秀拿着筷子的手僵住了，有些緊張地問。

要知道她自從和丈夫相親到生了五個孩子，一起生活了十八年，他可一直在瓦廠上班的，從一個小學徒好不容易熬到了副廠長，幹得好好的，怎麼又換工作了？

“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去被服廠當廠長，另一個是局裏辦的一個大飯店當經理。

去大飯店不錯，這是咱縣最大的飯店，而且還有特色，以後縣裏的領導招待客人大多會在這裏。”周雲青撫摸着女兒的頭髮，“所以老閨女讓我少喝點酒，你說我當經理能少喝嗎？”

周韻知道，父親平時晚上就喜歡小酌一杯，而且前世他也確實去大飯店當了經理，經常陪領導喝酒，胃也越來越不好。

而且，如果來了熟人和領導，爸爸都要陪一杯或三杯，有時飯都來不及吃，空腹就喝酒。

可是，她要怎麼阻止呢？讓老爸去被服廠？那是一個虧損的企業，而且這時衣服並沒有太多的款式，爸爸對服裝也不感興趣，想說服他也很難，關鍵是自己的話，對他也不一定有說服力。

“怎麼了，老閨女，學習累了吧？”吃過了飯，林秀收拾碗筷，周雲青看着一臉憂慮的女兒關切地問道。

“爸，我覺得你去飯店工作不好。”周韻微蹙着眉，想了想說，不知道怎麼說，但也得硬着頭皮開口。

“怎麼不好呢？飯店吃得好，又有機會和縣裏的領導接觸，以後你們的工作也好安排。再說，當了經理，爸爸還提了一格，工資也漲了。”周雲青耐心地對女兒說。

現在一般的家庭都以粗糧為主，有的人一輩子也沒去過飯店，現在吃的飯油水都少，飯店的菜可是對人很有吸引力的，更何況是縣裏最大的飯店呢！

“你要是去了飯店，就得總陪客人喝酒，那樣胃就不好了，什麼都沒有身體重要。我只希望爸爸健健康康的，我們的工作，我們自己會努力的。”周韻說著，撒嬌地把自己的臉在周雲青的手上蹭了蹭。

周雲青聽女兒這麼關心自己，心裏一暖，但嘴上卻毫不在意，“想什麼呢？爸爸的身體多好啊！就是陪着喝兩杯酒，胃就喝壞了？你爸又不是紙糊的。好了，去躺一會兒，下午還得上課呢，上學期成績不理想，這回可得抓緊了。”

周雲青身體很壯，幾乎一年都不感冒，除了胃偶爾疼也沒別的毛病，他也自認為身體不錯。

“爸，”周韻急了，說話的聲音有些大，“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

她怎麼可能不急呢，父親的病現在還不嚴重，有可能還沒有癌變，要知道她的同學聶雲飛的父親就是因為一直覺得自己身體好，不在意，才拖成大病的，聶雲朵都說醫生後來還提過，這病如果早點發現，戒了酒，也許沒這麼嚴重。

周雲青看着女兒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心有些軟了，連忙說:“老閨女，怎麼了？爸也沒說啥，怎麼還要哭了？學習咱們不急，慢慢來。”

周雲青這麼一哄，周韻的眼淚倒噼里啪啦地下來了，他又哄了半天，周韻才止住了眼淚，哽咽地說:“爸，你記得我考初中時考全縣第二的事吧？”

“記得，五年級時你在班級一般也就前三名，很少拿第一，而且另一個重點班有幾個比你學習好的，你給了爸爸一個大大的驚喜。”周雲青說起女兒的輝煌歷史，臉上也滿是喜悅之色。

“其實，爸，我告訴你個秘密，這個秘密你誰也不能說，你得發誓！”周韻板起臉，認真地沖父親點點頭，她實在找不出其他的理由來說服父親，她總不能說爸爸會象同學的父親一樣會喝酒喝的得了胃癌死了吧，那樣是大大逆不道的。

於是就撒了一個小謊，解釋不清，那就拖夢吧，雖然俗套但她也想不出別的辦法。

“什麼秘密，還得發誓？”周雲青看女兒一臉的嚴肅，也認真起來。

“爸，真的是秘密，你發誓不和別人說，我就告訴你。”周韻盯着周雲青。

“好吧，我不和別人說，連你媽也不說。”周雲青看女兒這麼糾結，只好投降，不為別的，她搞不懂女兒要說什麼，怕孩子有心事，再耽誤學習，所以才妥協的。

“爸，考試前一天晚上，我夢見了考題，而且還是附帶着標準答案的。”周韻的目光沒有一絲的閃爍。

“夢見考題？那你怎麼沒跟爸爸說？你還告訴別人了嗎？”周雲青緊張地問，“這可是大事，千萬不能讓別人聽着，否則你還能不能在一中上學都不知道。”

關乎到女兒的前途，周雲青緊張了，畢竟她上學期期末考試成績就不好，他怎麼能不擔心呢？

她是夢到考題才得了高分，是不是女兒以後都沒有好成績了？

這麼一想，周雲青覺得身上冒了一層冷汗。如果哪天被人發現，那女兒還可能在一中上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