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方的清明時節，天氣還有些寒涼。清明時節雨紛紛，說的是南方。

而這裏，背陰的地方還隱約有積雪，也不是晴天，而且刮著風，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周韻是隨學校的同學們來掃墓的，步行來到了人民英雄烈士紀念碑前，和同學們一起把自己胸前的小白花系在烈士墓一側隱約泛綠的丁香樹上。

前面是學生代表在演講，她沒有聽清說的是什麼，因為思緒已經飄向了遠方……

周韻今年十四歲，在縣一中上初一。

當然，周韻也不是真正的十四歲，經歷過一世的坎坷，她是重生在自己十四歲的時候。

上一世，她父親早逝，母親含辛茹苦地給哥哥們成家，供她上大學，而她的四個哥哥一直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做着最辛苦的工作，而他們心目中最出息的妹妹（其實也就是大學畢業有個正式工作），卻因為金融理財被騙了，不僅自己，也把他們一生的積蓄都搭了進去。

她恨，恨自己的愚蠢和貪念，怎麼會鬼迷心竅地相信所謂的金融理財公司，讓原本就辛勞一生的哥哥們的那點養老錢都打了水漂，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她本來因為年輕時經受失戀的打擊就得了心臟病，所以沒有經得住這次打擊，在原本就要退休，可以享受生活的時候含恨離開了人世。

也許是上天覺得她的一生太過凄苦，所以讓她重生了，她也慶幸，重生在父親還健在，還沒得胃癌的時候，前世父親是在三年後，也就是一九八八年初因為胃癌去世的。

這時，她的父親周雲青是縣瓦廠(大集體制）的副廠長，最近他身體不太好，總胃疼。而昨天周韻也親眼看見父親發病的全過程。

昨天中午剛吃完飯，哥哥們都出去玩了，母親林秀收拾廚房，只有她和父親兩個人在屋。

她和父親一樣，有午睡的習慣，哪怕是十分、八分的，下午學習也有精神。只是她剛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時候就聽見父親的呻吟聲。

父親三十八歲，正值壯年，身高一米七，體重一百四十斤左右，也算是壯漢。

周韻一驚，睜開眼睛看見父親坐在寫字枱前，左手握拳頂着自己的胃部，眉頭緊鎖，臉上也儘是痛苦之色，豆大的汗珠順着他的臉頰淌了下來。

“爸爸，你怎麼了？”周韻驚叫一聲，連鞋也沒顧上穿就下了地，跑到父親的身邊，用手給他擦着汗，驚恐地盯着他。

周雲青咬了咬牙，說:“沒事兒，老閨女，爸是胃疼，你把我上衣兜里的葯拿來，吃兩片就好了。”

周韻連忙爬上了炕，從父親外衣兜里掏出一個藥瓶，回頭看看父親，見他點頭，才顫抖着雙手打開瓶蓋，按他的吩咐倒出兩粒，又跑了幾步，放到父親的嘴裏。

然後又從暖瓶里倒了一杯水，等她用兩個杯子把水折涼了，父親早就把葯咽了下去。

周雲青接過女兒遞過來的水杯，喝了一大口，臉上的痛苦一點也沒有減輕。周韻也嚇得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是雙手不停的幫他擦汗，撫摸胃部。

半晌，大概是葯起了作用，周雲青面色好了一些，放在胃部的手也拿了下來。

看到女兒連鞋都沒穿，就把她抱到自己的膝蓋上，親了一下她的發頂。

“老閨女嚇壞了吧？爸沒事兒，光腳就下地，着涼怎麼辦？”

周韻看着父親，也不知是因為委屈還是驚嚇，淚珠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爸爸還疼不疼？”

“不疼了，沒事兒了，老閨女嚇壞了吧？爸身體好着呢，吃點葯就沒事兒了。”周雲青的胃部雖然好了一些，但還有些絲絲拉拉地疼痛，但他在女兒面前還是露出一絲微笑。

其實他的胃是老毛病了，只是最近半年偶爾疼得厲害，一般的胃藥還不頂用，這是托朋友在哈爾濱捎回來的德國進口葯:胃必治。

葯雖然貴一些，但是真挺頂用，吃上一會兒疼痛就減輕了。

周韻是今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重生的，重生后還清晰的記得昨天發生的事，當然，前世的記憶也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周韻，想什麼呢？走了。”周韻的思緒被湯佳輕輕一推，回到了現實。

湯佳和周韻是小雪同學，初中又是前後桌，自然而然地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她輕輕地笑了一下，“這麼快就回去了？”

“這還快？再不回去我就凍僵了。”湯佳用手捂着耳朵說。

天冷，湯佳愛美，別人還穿毛衣，她就早早地穿上單衣，天藍色帶白色圓點的娃娃服，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而且為了顯示娃娃服漂亮的小圓領，她連圍巾都沒戴。

周韻摘下圍巾，遞給湯佳，自己把衣服的領子豎了起來，好歹裏面還有毛衣呢，

“這回可真是美麗凍人了吧？”周韻也不忘打趣湯佳。

湯佳把圍巾繫上，沖她點頭，“謝謝！”

周韻一翻白眼，“瞎客氣什麼，咱倆誰跟誰！”

兩人隨着同學們一起往學校走，他們是七點半來的，現在還不到九點，回去還得上兩節課呢。

這時是1985年，還沒有雙休日，清明節不是法定假日，也不休息。

因為已經上初中了，老師也不象小學時管得那麼嚴，同學們也就三三兩兩地邊說話邊往回走。

湯佳輕輕地挽着周韻的胳膊，一邊走一邊訴苦:“周韻，這初中的課程也太難了，而且科目還多，我可是跟不上了。”

這個時候初中還是有重點和非重點之分的，周韻所在的是東北一個偏遠的小縣城，初中一中是重點，二中、三中是普通中學。

一中初中只招收兩個班，每班四十五人。除了本校老師的子女，都是按分數擇優錄取的，這時還沒有自費生一說。

當然，這其中不乏有門路的高幹子女，畢竟這時考試製度還不完善，但大多數人還沒有意識到教育的重要性。就連周韻的父母也是在她考上一中之後，才漸漸重視上她的學業。

周韻考初中是以一百八十一分的高分，全縣第二的成績考上一中的，這無疑給父母的臉上增添了許多驕傲的資本，她的四個哥哥可是誰都沒考上重點中學。

周韻至今還記得母親讓父親提前找人看看她考沒考上一中的時候，父親回來騙她說女兒差兩分沒考上，氣得母親還埋怨他不早點找人安排一下。

父親被幸福和喜悅所包圍，也說不出第二句謊話，直接就告訴母親:“老閨女考了一百八十一分，全縣第二！”

全縣第二？林秀蒙了，老周家和老林家祖輩也沒出一個讀書人啊！

“當家的，全縣第二？還是全班第二啊？”林秀有些興奮地問，她怕自己聽差了，但她無疑是高興的，就是全班第二也是好成績啊，足可以上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