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杖責
在二姨娘媚兒所在的院落，此刻丫鬟小廝們都已起床，服飾老爺姨娘洗漱。
在主卧的梳妝枱前，一位風韻猶存的少婦正座在銅鏡前任由丫鬟梳妝。而離床不遠的地方，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仍舊躺在那兒呼呼大睡。
“姨娘，聽說今早小姐那兒出了一點事”二姨娘的貼身丫鬟玉璽輕輕說道。
二姨娘睜開美眸，“萱兒出了什麼事？”
“聽說早上一個粗使丫鬟弄壞了小姐要穿着參加皇後娘娘的荷花遊園會”
“那結果呢”
“聽說最近剛招的一批丫鬟中，有一個綉工不錯的，不僅修補好了衣服，而且讓衣服看上去漂亮了”
二姨娘打了個哈欠，“那就好，給那個丫鬟加點賞錢吧”
“是”
丫鬟住的後院裏，此時絲語正幫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小草上藥。可能是藥物刺激，昏迷中的小草幽幽的醒了過來。她一看到絲語，眼淚便大把大把的掉落。她哽咽的說道，“絲語，不是，不是我撕。。。”
小草話沒說完，便被私語掩住了嘴巴。絲語朝外頭看了看，確認沒有其他丫鬟在，才趴在小草耳邊悄悄說，“我知道，我都看到了。但是咱們現在只是個丫鬟，有些事，我們只能受着。”
小草用力的閉了閉眼，眼淚更加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
絲語嘆了口氣，說道，“大夫剛來過，說你的傷勢調養一下便可恢復，只是這後背，恐怕要留下點疤了。”
小草苦笑着，“命還在，我就心滿意足了”
絲語用力握了握小草的手，如今，絲語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
高家正堂內，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高國公高老爺是個好面子的人。儘管他骨子裏對髮妻、子女們疏為關心，但是在明面上，他是很願意維持闔家和睦的形象。他巴不得自己這闔家和睦的形象能傳到坊間裏去，最好是傳到皇上的耳朵里。
“萱兒，聽說今日皇後娘娘的賞荷遊園會，你被娘娘大加讚賞”高國公白日裏在花坊聽戲，聽花坊的人都在傳，高家小姐在皇後娘娘的遊園會上被娘娘大家讚賞，還賞賜了不好珍稀玉帛。高國公一向好面子，一聽說自家女兒被皇後娘娘給讚賞了，這戲也不聽了，馬不停蹄趕回家。
高萱萱害羞的掩嘴低笑，“是皇後娘娘看在爹爹的面上給女兒的一個薄面罷了”。高萱萱一想到日裏在皇宮裏的風光，就止不住的得意。今日來參加遊園會的貴女，哪一個不得偷偷瞄上她一眼。
高萱萱沒把皇後娘娘的原話說出來，倒是一旁的雪兒忍不住了，“國公爺，您不知，今日，皇后陳贊小姐是翩若驚鴻，宛若流雲呢。在場的貴家小姐們，就數咱家小姐最為風光。”
高萱萱一面暗自里得意，一面卻假裝無所謂，斥責着雪兒，“死丫頭，上不得檯面。”
高國公聽的是很歡喜，也是與有榮焉。平時里，朝堂上那幫老古董，三不五時的就要向皇上參他一本，不是說他不思進取，就是說他又連日流連煙花之地。皇上清楚他的德性，倒是沒怎麼罰他，但是扣了他不少俸祿。幸好他國公府不靠自己這點微薄的俸祿過活，否則，整個國公府非得餓死不可。現在可好，那些老傢伙的女兒，一個個都不如他的。在皇後娘娘面前，還不是他國公府的最得面子。高國公心情大好，一連給高萱萱夾了好幾筷子。
高子司最看不得高萱萱這副得意的樣子。一介女流之輩，饒是她得后寵上了天，那又如何，上不了檯面就是上不了檯面。高子司有心要讓高萱萱難過，出口到，“晨間，我聽府里的小廝說，妹妹院子裏的一個三等丫鬟，因弄壞了妹妹的宴服，被妹妹杖責，不知是否可有此事？”
高萱萱心裏冷笑，一個繼子，還妄想挑動她在父親心中的地位。說出的話，更是沒頭腦。高萱萱心裏不屑，臉上卻是欲泣非泣，“大哥哥不知，那個丫鬟弄壞的，正式妹妹今日要穿去皇後娘娘的宴服。這弄壞宴服是小，在皇後娘娘失了面子事大。更何況。。”高萱萱假意瞟了高國公一眼，“這關係到父親的面子，妹妹不得不嚴厲一點”。
高國公最容不得他們敗他的面子，也是冷哼了一聲，“萱兒做的對，此等壞我國公府名聲的丫鬟，杖責都是給了他們情分。”
高子司見挑動不成，差點踩到高國公的逆鱗，心下惶然，也是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高萱萱卻是不會就此放過他，“只是，妹妹這院子裏的事，大哥是從何得知。妹妹今早出發前，特意吩咐院子裏的丫鬟小廝，不準將事情肆意傳出去。畢竟，傳出去，咱國公府恐也要落的個管教不當的罪名”。高萱萱話里話外，都在暗示高子司在自己院子裏安插自己的人。
像國公府這樣的高庭大戶，明爭暗鬥這種齟齬的事不少發生。在院子安插自己的人，更是大家都明了卻從不點破的事。高萱萱現在直接在明面上提了出來，顯然是想讓高子司難看。果然，高國公不滿的冷哼，雖嘴巴上沒說什麼，心裏的不滿，臉上可都清清楚楚的顯現了出來。
一直沒說話的高家老太太，高國公之母馮氏，平日裏最是疼愛這個娘家外甥，如今過繼到高國公名下的高子司。見高子司惹兒子不快，遂出口維護道，“這件事，老身今日也略有耳聞，萱兒可是要好好管教自己院子裏的人了。”高老太太這一句話，直接把責任踢給了高萱萱，順帶責備她管教不力。
高萱萱心裏不忿，卻也不敢說什麼。這可是高家老太太，是長輩不說，又是高國公的親母。高國公一向孝順，最聽高家老太太的話。她要是生氣起來，誰都擔待不起。高萱萱雖得高國公的寵，也是不敢違了高家老太太的意，只得連聲稱是，並表示會好好管教院子裏的人。
高國公的寵妾媚兒、二公子高子旭及三公子高子澤均在一旁默默的吃着飯，不置一詞。這種時候，還是少說為妙。
高萱萱回到自己的院子裏，摔碎了不少瓷器。“高子司這個外人也敢對我指三道四。要不是老太婆寵着他，我一定非給他顏色瞧瞧不可”，高萱萱氣的花容失色，上好的脂粉，因她扭曲的面容，簌簌的臉上掉下來，襯的高萱萱的臉看上去可怖異常。
其他的丫鬟小廝深知小姐的脾氣，見小姐發怒，都抖抖索索的在一旁不敢出聲，生怕被高萱萱當作出氣筒。雪兒作為高萱萱的貼身丫鬟，躲也躲不得，她只得硬着頭皮上。“小姐，消消氣，彆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不值當。您身後有二姨娘和三公子護着，您這口氣，他們遲早會為您討回來。”
“我看，只要那老太婆還活着，我們就不可能出這口氣”
雪兒一聽這話，謹慎的看了看四周，“小姐，這話可不敢亂說。小心隔牆有耳”最後一句話，她是貼在高萱萱耳邊說的。
高萱萱說完這話也是后怕，深怕有被有心人聽走，“說道這個，雪兒，你好好調查一下，我院子裏的丫鬟小廝裏面，到底誰是高子司的人。被我查出來，我非要他好看”
“是，小姐，這事就包在雪兒身上了。”
“對了，那個叫絲語的丫鬟，升為二等吧，讓她專門負責我的衣服”。高萱萱突然想起來，這個叫絲語的丫鬟，刺繡手藝不錯，日後可專門負責她的衣服。
絲語正在照看小草的傷口，雪兒推門進來了。
“雪兒姐姐”絲語放下手中的紗布，向雪兒請了個身。
雪兒上左右下仔細打眼着絲語，眉尖若蹙，眼如桃瓣，色帶春曉之花，膚色通白，有剔透之感，倒也是美人。雪兒又看了看絲語的手，兩手纖長，骨骼細膩，一看便是七竅玲瓏之手。這丫鬟，若是際遇好，是有可能當上主子的人。
絲語兀自站在那兒，仍由雪兒打量。她心生奇怪，這雪兒一直盯着自己幹嘛。“不知雪兒姐姐，找絲語何事？是小姐有什麼吩咐嗎？”絲語被雪兒看的實在是渾身不自在，只好出口打斷。
雪兒心下有幾分計較，只笑道，“是這樣的，先恭喜絲語妹妹。小姐今日在皇後娘娘的遊園會上，被皇後娘娘誇獎了。小姐心善，覺得絲語妹妹你手藝極好，有心提拔。小姐吩咐，把絲語妹妹你升為二等丫鬟，專門負責小姐的衣服”
被提拔為二等丫鬟了？！絲語雖然疑惑，但也是開心的。被提拔為二等丫鬟，她的銀兩會高很多，待遇也會好許多。這樣，娘親的病也得治有望。絲語連忙俯身道謝，“多謝雪兒姐姐，還勞煩雪兒姐姐特意跑一趟”
“都是自家姐妹，不用謝。絲語妹妹，小姐身邊的得力丫鬟不多，我們更要盡心儘力伺候小姐”雪兒慣會說這種場面話。在深宅內院裏生活，丫鬟們，尤其是得主子的面子的，哪一個不是活的鬼精鬼精的。他們可比有些主子都要會做人。
“對了，小草她，身子怎麼樣了？”
“小姐手下留情，小草還保有一條命。現在正養着”
“你勸勸她，小姐也是為了她好。得虧她現在遇到的是咱們小姐，要是別人，那這小命還留不留的住可就不一定了”
絲語心裏冷笑，要不是你，小草也不會有這一劫。你倒是慣會拿捏。
雪兒走後，還躺在床上的小草，也掙扎着坐起來，“絲語姐姐，恭喜你，被小姐重用”。
看着小草這幅病懨懨的模樣，絲語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絲語不是個濫好人，但是小草，絲語也是真心拿她當朋友的。兩人同住一屋，又是同時進入國公府，這情分自是和他人不同。現在她們兩個人，一個被杖責，卧床不起，一個卻被主子重視，提升為二等丫鬟。際遇如此不同，實在是叫人唏噓。
“小草，你好好養傷。其他的不要想太多。姐姐一有機會，就會從外面找好的大夫幫你治傷。”
“姐姐~”小草痛苦。她家境不好，不得賣身於此。結果來國公府沒幾天，就被人冤枉，遭到杖責，這其中的辛酸，自是不必多言。
“小草，聽我一句話，在這宅子裏生活，就是要明哲保身。不該看的、不該聽的，都不好有好奇之心。我娘常說，這種宅子裏，到處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一旦進來了，能活下去是最重要的。”
小草使勁的點點頭，她吃了一次苦，知道這宅子，是多麼可怕的存在。
絲語被提拔為二等丫鬟后，日子確實比之前好過了許多，包括吃宿，都比之前好了許多。
絲語主要負責的，是高萱萱是新衣服的花紋式樣及款式。這活雖精細且費力，但比之前掃院子可是輕鬆了不少。可以看得出來，高萱萱還是很器重她的。
二姨娘媚兒回到自己的院子裏，就把三少爺高子澤叫了過來。
“這高子司，也是愚蠢。有些話該不該講一點分寸都沒有”
高子澤無所謂的笑到，“他這麼做不是更好嗎？槍打出頭鳥，他這麼張狂，倒是把槍都直接引到自身上來了”。
“這些娘也都懂，只是看着萱兒受委屈，我實在是不甘心。”二姨娘憤憤的說。
“娘，我們要忍耐，妹妹那兒，日後再報仇，也是不晚的”
“是娘心急了。前幾日，你爹交給你的那幾家店鋪怎麼樣了？”
“娘放心，我已經讓舒言幫我去現場看過了。是好店，地理位置好，原先經營也有了一定的基礎，相信盈利不成問題。”
“那就好，看來你爹還是器重你的”
“有娘在，爹自是器重孩兒的”
二姨娘的抹着厚重脂粉的臉上，罕見的冒出紅暈，“你爹就是花心，待娘卻也未曾變過。要不是這幾十年，大房一直佔着茅坑不拉屎不拉屎，你娘早就是國公府的正品夫人，用得着在其他夫人面前低聲下氣嗎。她就是仗着出身好”二姨娘塗著鮮紅丹蔻的手，捏緊了拳頭。這二十幾年，她苦心經營，幹了多少喪盡人倫的事，為的，不過就是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站在世人的面前，宣告她國公府正品夫人的身份。
對於二姨娘的話中透露出的粗鄙，高子澤皺緊了眉頭。二姨娘媚兒出身青樓，話語中時常帶有一些粗俗之語。他聽着不快，卻也不好說什麼。
“娘親想要的，兒子有一天一定會捧到娘的手上。娘莫心焦”
二姨娘驕傲又寵愛的看了一眼高子澤。她媚兒，除了出身不好，其他都是最好的，得到國公爺的寵愛是最多最久的，生下的一雙兒女，也是最優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