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化緣
莫問塵衣衫無風自動,面色開始微微發白。如果劉正陽方才平劍推出來的元氣不過是浩瀚不絕的長河,那麼元氣現在已經化成一座巍峨高山,重重壓在他的肩頭,讓他手裏轉出的劍圈愈發遲鈍。
一力封堵,如築壩攔水,壩高而水漲,但終會一瀉千里。
“烘爐造化劍,名為烘爐,其實最重空靈兩字,你一味認為這劍訣便是煉化種種元氣的法門,從一開始路就走的不對。按你練法,烘爐雖有模有樣,造化兩字如何能解?”
不知何時,一位身着灰色道袍老者,面貌古樸,鶴髮長眉,沿着河面,背負雙手,緩緩踏波而來。
腳下每踩一步,都合著水面波紋的節律,不急不緩。這位悠閑自得、仙風道骨的老者,遠遠看了莫問塵與劉正陽之間的對決,古樸醇厚的聲音悠悠傳了過來。
莫問塵心思靈動,聽到老人出言提醒,登時心領神會,手裏劍圈刻意緩了下來,道道扭曲的光線從他劍上傳出,無數密集的氣勁在空中密密麻麻的編織交錯成一張大網,把劉正陽的元氣包纏封鎖。
最後形成一個巨大的、不停蠕動的繭。一點綠色的萌芽從繭里破殼而出,下一刻,萌芽飛速生長變大,最後化成一株成天蔽日的巨樹。枝繁葉茂,紮根橋上。
移山搬岳本是土屬功法。只是在造化劍訣牽制下,居然生出五行相剋的巨樹法相來。
老者走到神武一邊,點了點頭:“五行倒轉,土能生木,這烘爐造化劍訣果然精妙的很。”
雲山先生臉色先驚后喜,對着老者深深行了一禮,聲音興奮,略帶幾分嘶啞顫抖:“弟子韓雲山,見過清風祖師。”
老者笑着點了下頭,又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劉正陽,輕輕開口提醒道:“劉掌教,你若再給這烘爐添油加碳,只怕這巨樹長得更快。”
木長土消,這個道理劉正陽自然明白。身體微微一頓,自顧自到道:“杯水難滅焚天之火,捧土怎阻長江之水?”
老者動容道:“掌教不可.......”話音未落,劉正陽在眾人驚呼中,毅然而然的踏下了第八步。
長平城外,距離定波門最近的碼頭上。蘇蟬雙手抱膝,怔怔望着長平城裏的縷縷黑煙出神。沙戰臉色蠟黃,連續幾夜沒合眼讓他眼中血絲密佈,形容枯槁。
一條丈余長的快船細如柳葉,隨波起伏停靠在碼頭一邊。這是瀾江上速度最快的小艇逐浪舟,這條逐浪舟亦是河幫里最好,最輕便靈活,速度也最快的一條。
“還要多久?”沙戰手裏捏着一條熏魚,連肉帶刺狠狠咬了一口,臉頰兩邊腮幫鼓得老高,含糊不清的問了一句。
“還要等。”蘇蟬沒有多說一字,下意識的回了一句。儘管隔着城牆,無法看到城裏的情況,但他能想到城裏的畫面。煙火繚繞,不知道有多少人卷進了長平城這個巨大的血肉攪拌機里。
修鍊本是上天賜給人們的恩賜,可是人們卻把這上天的獨寵運用到了鬥爭里去。寶貴的修鍊者在此時的長平城裏,一波接着一波,前仆後繼的倒下,死亡。
很多人會死,甚至有的門派會直接消失在此役之後。他們后不後悔?
這應該是神武滅掉其他勢力最後反撲,斬殺風雷怒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導火索。不知道多少昔年王侯將相,公子皇孫用生命在長平城裏奏響悲愴的輓歌。值得么?
蘇蟬用力搖搖腦袋,好像要把這些胡思亂想從腦海里趕出去,隨後他望了腳下的逐浪舟一眼,變得從容果斷起來。
一位青衣男子小心快步靠近沙戰,附耳密語幾句。沙戰脾氣這幾天脾氣越來越差,對這些探聽消息的幫眾非打即罵。男子說完,緊張的站在一邊,用驚恐的眼神看着臉色陰沉的幫主。
沙戰一直緊鎖眉頭舒展,難得露出一個笑臉:“最新消息,昔年燕來舊部青衣樓攻破了神威獄,放出了好些囚徒,我們......”
蘇蟬頭也不回,冷冰冰的吐出三字:“繼續等。”
沙戰臉色驟然變黑,沒有做任何辯駁,只是憤怒的看了一眼靜立待命的青衣男子,怒喝道:“滾回去,繼續打聽消息!”
“兩位施主好有閑情逸志,在此觀賞風景。”醇厚滄桑聲音徐徐傳來。一名灰衣老僧,手托破舊的粗陶缽盂,腳下生風,風塵僕僕趕到兩人面前。身上襤褸僧袍和足下白襪麻鞋上,沾上了好些泥土灰塵。
老僧高念一句佛號,缽盂伸到兩人面前:“貧僧慈念,不遠千里趕到這裏,就想和兩位施主接個善緣,兩位,布施一點罷。”
沙戰雙肩一抖,臉色蒼白,慢慢站直身子,喉嚨彷彿被卡主一般,聲音嘶啞難聽之極:“浮生寺的慈念大師?”
老僧微微頷首,手裏缽盂又是向前一遞:“沙幫主,布施一點罷。”沙戰臉色越發難看,重重跺了跺腳:“只要我河幫有的,大師看上眼的只管去拿好了。”
慈念微微一笑:“河幫里固然珍寶無數,這些貧僧都不敢沾染,貧僧此來,便求沙幫主布施快船一條,送老衲回去。”望了一眼碼頭旁的逐浪舟,慈念笑着開口:“這條船,布施給我如何?”
沙戰汗如雨下,沉默不語。蘇蟬慢慢站起來,拍拍身上塵土,走到慈念大師面前恭敬行了一禮,正色道:“大師,這船是我的,沙幫主布施不了。”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小施主了。”慈念微微低頭,單手回了一禮。
蘇蟬奇怪的看了慈念一眼,沉聲道:“這船貴的很,小子的身家性命全在這船上,大師所求,恕難從命。”
慈念想了一想,從懷中摸出一部書卷,伸到蘇蟬面前:“既然如此,貧僧便用這浮生寺的須彌十方劍典換這船可不可以?”
蘇蟬搖頭拒絕道:“我筋脈堵塞,不能修鍊,大師用這劍典來換,實在是明珠暗投。而且,出家人慈悲為懷,現在長平城裏處處刀兵,大師若真的悲天憫人,應該去城裏勸說他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長平城裏固然處處刀兵,不過是癬疥之疾。”慈念緩緩彎腰,對着蘇蟬行了一禮,神態甚為莊重肅穆:“天下蒼生,此時此刻,卻在施主的這條船上。老衲雖然削髮辭家避紅塵已有三十餘載,這等大事,不得不來。”
“我的船小的很,裝不下天下蒼生。”蘇蟬毫不避讓,從懷裏掏出那日蝦兵蟹將所贈送的龍王旗,隨手迎風抖開:“這船已被龍王訂下,大師還是來晚一步。”
慈念臉色微變,沉吟一番,低聲勸道:“小施主,神武皇帝把全國糧草,十之八九都存在長平城裏,這船一旦開出去,全國上下豈不都要亂了?這等永墜無間地獄的潑天惡行,小施主你自己可扛得下?”
蘇蟬略一分神,立刻清醒過來,冷笑道:“大師果然好手段,居然對我這毫無修鍊的少年也用上了你們浮生寺的雷音洗心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