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風雪 三
“柳姨娘，你為何要背這個黑鍋？”待人群散去，蕭明盛猶豫着才問出口。
“本來我也不想背黑鍋。”阿續無奈一笑，手掌有些微微的濡濕。方才蕭明庭的眼神，有懷疑，有探究，有隱忍，有謀略，讓她有些不敢與他直視，彷彿一切都被他看穿一樣。
“那你……你的流言蜚語本來就夠多了，為何又這樣做？”蕭明盛實在是不解：“更何況，這件事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啊！”
阿續看着這個稚氣未脫的大男孩滿臉的疑惑，於是輕嘆一聲解釋道：“胡大人在朝中為官，你動手打了他並不要緊，皮肉傷養養就好了。但是你若是說他對謝夫人有私情，今日人多口雜，傳出去就是名譽受損。他很有可能從此與蕭家為敵。”
“這……”蕭明盛扣頭：“怎麼會這麼嚴重？你是杞人憂天了吧？”
“這個我倒是並不在意，只是若是傳出去，夫人名譽也會有損。夫妻一體，同樣的，你三哥也會成為話柄。”阿續又道。
“可是你……也是三哥的人啊，你背黑鍋別人不也一樣議論三哥么？”蕭明盛還是很不解。
“我本身就招惹了諸多話題，不在乎多這一條。”阿續苦笑：“俗話說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是這個道理。六少爺，今日你三哥處理這件事就十分理智。”她看着蕭明盛開口勸道：“日後做事，不可衝動了。”
“我……今日確實是衝動了。”蕭明盛低頭看着腳尖，有些慚愧，扭過身子不敢看阿續：“可是，三哥定會生你的氣，我會找三哥解釋清楚的。”
阿續一笑：“回去吧。不必了。”說罷就轉身離開了。
蕭明庭不會誤會的她的，她知道。阿續笑了笑，慢慢地走了回去。
夜色已深。
蕭明庭抱着小蕭琢，看他睡了，才交給謝錦妍：“他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明庭，你今天晚上不……”謝錦妍企圖挽留他：“琢兒總喜歡你抱他，我怕他一會醒了看不見你會哭。”
“不了，我還有事。你早點休息。”蕭明庭說罷就要出門，絲毫沒有要留下來的意思，卻聽見謝錦妍道：“今日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柳姨娘身份特殊了些，將軍莫要生氣，明日我會找她談談，好好教教她的。”
聽得這話，蕭明庭回過頭去，看向謝錦妍。
他的臉色很不好看，不怒自威，渾身都散發著怒意，言語冰冷：“你不必自作主張，照顧好孩子就夠了。”說罷摔簾而去。
謝錦妍愣住了，整個人一動不動的看着門口，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蕭明庭，冷漠嚴肅，厲聲厲色。謝錦妍胡思亂想中，不小心壓到了蕭琢的小手，才睡着的孩子哇的大哭起來，她忙低頭哄着。
阿續屋內的燈還亮着，彷彿是知道他會來一樣。蕭明庭推門而入，大步走到阿續面前，一拍桌子道：“我覺得我需要一個解釋。”
阿續與他對視，柔柔笑着：“將軍要聽什麼樣的解釋？”
蕭明庭惱她，抬手勾起阿續的下巴：“別說什麼鬼話哄我，今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可不信是因為你，說吧，明盛為何要打他？”
阿續拿下他的手，反而握着問道：“你先說為何不信是我？”
“別人不知道你，我還能不知道么？”蕭明庭使勁一握她的手，看她微微皺眉，才道：“寧王高謙玉你都看不上，更何況是那個胡大人！”說著一攬她的腰，隔着一個桌子將阿續抱起來順勢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將她抱在懷裏，湊在耳邊道：“你要是不好好說，我有的是法子讓你開口！”
阿續被他弄的有些發癢，笑着道：“這回可真的不是我，那位胡大人是來警告我的，她讓我不要去招惹你的愛妻。”她故意調侃一句：“說你傻，不懂得珍惜你的愛妻，剛好被明盛聽到了，於是就打了他一頓。”
“原來是因為她。”蕭明庭一怔，看着懷裏的阿續，不由好奇：“那你護着她做什麼？這與你有什麼相干？更何況，又何苦為自己招惹那麼多閑話，還嫌不夠多麼？”
“我的閑話多了去了，還差這一條？說一件也是說，說兩件也是說，總比說你愛妻讓你臉上無光好。”阿續笑着，便要離開他的懷抱準備跳下去。
蕭明庭收緊手：“別動，別一口一個愛妻愛妻的，我想什麼你不清楚么？”說著扭着她的頭，箍着她不許她動。
阿續笑的沒心沒肺：“我才不曉得你想什麼！快放開，讓我下去！”
“不許動！”蕭明庭板著臉佯怒：“今日讓我好沒臉，也不說來哄哄我！”他這麼一說，阿續笑的更厲害了，於是抬手摟着他的脖子道：“我記得剛見你的時候，你說名聲沒用，一個錢也不值，如今這是怎麼啦？”
“年少輕狂不懂事罷了！”蕭明庭也想起來這些往事，不由一笑：“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能忘么？”阿續笑着道：“你走了以後，花滿樓上上下下都在議論你，說你是個木頭，不解風情。”
“解不解風情與他們何干？”蕭明庭不屑：“那是蔣二非拉我去，我也沒有辦法啊！”
阿續噗嗤一笑：“是呢！”
兩人親親密密隨意聊着天，靜謐的夜晚無限溫情。在孝期這段時光里，並沒有什麼大喜大悲，也沒有過多的起起伏伏。蕭家子弟卸職在家，讀書寫字，追念先祖，撫育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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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熙二十一年。
柳阿婆看著兒子王驍抄回來的蕭家記事，心裏有一剎那的感慨，曾經自己經歷過的事情，如今變成冷冰冰的文字，往事再難回首，可是生命卻在延續。
這大約就是命運的輪迴吧，蕭家的事情，還需要蕭家來處理，兜兜轉轉許多年，最終還是回到了蕭家人身上。
“驍兒，你知道你寫的是什麼么？”柳阿婆拿着一沓稿子，一邊輕輕摩挲，一邊問道。
“我知道，是奸臣蕭明庭的生平，哦不對，我不能說他是奸臣，應該說他是有野心的將軍。”王驍侃侃而談：“母親，我想過了，這世上很難分出忠奸來，無非是立場不同罷了。而且我們這些後人，並不知道當年真正發生了什麼，不能夠給他們下定義。”
“你能有這樣的感悟，說明你真的學到了東西。”柳阿婆欣慰點頭：“你說的不錯，沒有知道全部的事情，不能做評判。”她看着他，慈祥道：“王驍，母親要告訴你一件事。”
“母親請講。”王驍往前一步，等待母親開口。
柳阿婆看着日漸成熟的王驍，一字一句緩緩道：“蕭明庭，是你的父親。”
王驍愣住了。
“什麼？母親你說什麼？”王驍往後倒退幾步，一臉詫異：“怎麼可能，我從小長在鄉野間，怎麼能和那位蕭明庭有半點關係？”
“母親不會騙你。”柳阿婆看着他，道：“這是一個長長的故事，我會慢慢講給你聽，聽完你就會明白了。一定要記住我說的話！”
王驍一臉詫異，卻忍不住看向母親：“母親！母親，你莫哄我，這怎麼可能？”
柳阿婆嘆息一聲，緩緩開口講述當年的事情。
千里之外的金陵皇宮，皇后嚴氏正跪在大殿外替父親求情。
夜色朦朧，夏蟬嘶鳴，不知名的野花在牆角悄悄開放。
當年自己的父親嚴國忠追隨梁帝，扶持他上位，是有開國的功勞，如今梁帝多疑，害怕嚴家功高蓋主，多次明裡暗裏打壓，這幾日不知為何，一時間多道摺子上奏，彈劾父親擁兵自重，囂張跋扈，惹得梁帝發怒，正命人調查嚴國忠，一時間牆倒眾人推，許多罪名都冠在他頭上。
這個嚴國忠，真的留不得了！老匹夫竟然還拿過去的事情來要挾他！梁帝在殿內踱來踱去，那件舊事，可不能讓世人所知。梁帝冷笑一聲：“簡直不知死活！非逼朕早些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