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釋懷
室內安靜,偶爾有茶具輕碰發出清脆的叮鈴聲,蕭明庭看着安靜煮茶的阿續,突然覺得心中有什麼東西如釋重負,彷彿這些天的壓抑憤恨在此刻都煙消雲散了。
“將軍,坐”,阿續道,蕭明庭看着她垂下去的眼睛,彎彎的一抹黑色的睫毛,偶爾輕輕顫動,皮膚光潔,臉上平靜的沒有一絲情緒。
“阿續姑娘不生氣了?”蕭明庭坐了下來,試探着。
“將軍都已經道歉了,我又何必斤斤計較?”阿續莞爾,頓了一下,又笑道:“何況,將軍在我這裏又沒有討到便宜。”
“我……”蕭明庭一時竟然不知如何回復!只能訥訥地道:“本就是我做錯了,我也是一時衝動。”
他斟酌了許久,也不知該如何用詞,糾結了一番,從懷裏摸出一沓銀票來,拍在桌上:“反正我今日來就是向阿續姑娘道歉的,這些錢就給阿續姑娘賠禮,我一大老爺們,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你自己去買好了!”說著猛地站起來,道:“就這樣,我先告辭了!”
他才邁出去一步,就聽見阿續輕笑起來,她話語間有了笑意:“將軍費心了,這些銀兩還是您收着吧!昨日宴席上我確實是生氣了,不過今日也就想開了。”
“你……是想開了?想開什麼?”
阿續笑着看他,沒做解釋,拿了銀票還給他,道:“將軍慢走,恕不遠送。”
想開什麼?自然是不能告訴他了。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是舉止隨性,直爽坦率,看不慣的就要說出來,做錯了的也能真誠去道歉,曾經那個不肯讓沉香姑娘一個風塵女子見諒的少將軍,如今卻親自跑過來和她道歉,她還有什麼生氣的必要?
蕭明庭心中有諸多疑惑卻沒機會問出口,只想着,阿續姑娘不生氣就好,她還真是個寬容大度的人。想到這裏,他長鬆口氣,快步離開了花滿樓。
阿續回到房間時,綠蘿正在收拾屋子,見她回來,小嘴一努,道:“姑娘前腳才走,那小世子後腳就走了!昨中秋宴的事情我聽說了,小世子也太軟弱了,怎麼就讓蕭少將軍那麼說姑娘!哎,今天蕭少將軍有沒有為難姑娘?”
“他是來道歉的。”阿續解下衣服,換掉濕衣服。
“他來道歉?可真是稀罕!”綠蘿笑了起來:“我還記得以前沉香姑娘總是和我們說那位不解風情!真是沒想到。”她一邊點燈一邊道:“世子爺走的時候說,這幾日不過來了,等有空了來看姑娘。”
“嗯。”阿續點頭,洗手通臉。
“姑娘也該和世子爺提提贖身的事情了!姑娘過了年就十七了!”綠蘿又開始絮絮叨叨:“今天我和世子爺提,他竟然不接話,你說這是什麼意思嘛,還嫌花的錢多?他嫌花錢怎麼不在家裏喝茶?他下次來,我還問他!”
“不必問了”阿續坐了下來,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道:“寧王小世子是不會給我贖身的,日後,估計也不會常來了。”
“姑娘……”綠蘿愣住了,“姑娘怎麼說這話!他不打算給姑娘贖身,這麼些年拖着姑娘是做什麼?”
“你記着就是了,日後不必再問他。”阿續道。
一時兩個人都沉默下來。阿續心裏明白,寧王小世子是皇親國戚,就算是自己身份不夠格,他也能贖她出去做妾。只是他害怕自己的名聲。
逛花滿樓落個風流倜儻的稱呼是一回事,娶個妓女回家讓人指指點點又是一回事。從一開始他就是藉著逛花滿樓花天酒地氣自己的父親,但他從不留宿花滿樓,從這一點,阿續就知道,他從來沒有替她贖身的想法。
很多人男人都是這樣,一邊留戀着風塵女子的風情萬種,一邊又咒罵著她們不知廉恥,卻從未想過自己都做了什麼。
寧王小世子回到家時,已經是半夜,從花滿樓出來,他又去了醉芳居,大醉一場。
他從來就是父親的牽線木偶,可他除了小打小鬧的反抗,竟然什麼也做不了,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是金陵的霸王可以掌控一切,結果遇到了蕭明庭。那個父兄鼓勵下在戰場翱翔的雄鷹,他羨慕蕭明庭,嫉妒他,同時又不敢面對他,站在人高馬大能連殺數人、騎烈馬挽長弓的蕭明庭前面,他覺得自己就是一隻上竄下跳的猴子。
當蕭明庭來找阿續時,他第一反應就是逃。他拿什麼和蕭明庭爭?他拿什麼護着自己的東西?
可是自己內心這千萬般情緒,又有誰能知道?人們皆當他是金陵霸王,表面上恭敬,背地裏議論:除了他爹,他有什麼?
寧王小世子高謙玉,靠着自家大門,昏沉睡去,眼角似乎有些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