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再程伊始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參加完“招教”考試以後，我的心裏猶如打翻了五味瓶，內心倍感交集：悔不當初的不學無術，悲憤自己曾經的放蕩不羈。為了這次人生的轉折，阿姨在家庭極其拮据的情況下，據說找人托關係花了五千個大洋。像我這桀驁不馴的性格還真有點難以接受這種施捨，內心的自卑和清高總在對立面，我多麼想逃離這裏，不願意再聽到他們的說詞。
還沒有待我喘過氣來，電話已經打到了家裏——通知“招教”成功的人員去參加“體檢”。我可憐的那點小自尊就這樣被踩在了腳下了，我又一次想到了考場的一幕，我又一次想到了監考老師的嘴臉……心中有點憤憤不平，和眾多的待“體檢”人員站在一起，聽着他們的談吐：
“你可不知道，我從去年九月份‘大四’就開始着手今年的考試，別提有多累了。我到的那個學校知道我有欲把教師作為自己的終極職業，他們給我分了一個超大班額的班級，雖說是個‘普通版’，但學生的進步空間很大。雖然說在這個過程中，我剝了一層皮，但我很欣慰，我覺得值得了！現在的我啊，無論是哪個學段，就是高三，我覺得也是小Kiss了。”一個豎起馬尾辮的女生，穿着時尚洋氣，她對身邊的另外一個齊耳短髮，從戴着的高度近視鏡片來看，都知道這是“學霸”級別的人物：
“我呀，雖然說平時不賴，但在考試那兩天還是挺緊張的。不過發揮還好啦，出來以後，我們系裏的幾個一同對過分數，都可有把握進省重點的那個‘思源’學府。這也是我以前的理想。”聽到這個字眼，我的喉嚨提到了嗓子眼：天哪，“思源學府”，這可是一個省重點哎，聽說有許多外籍人都是慕名送孩子來讀書的。如果能進這類學校的，那是何等的能耐啊！正當我唏噓之際，那個聲音再一次傳進了我的耳朵里，“我爸爸退休前就在‘思源’學府，我曾經去過幾次，聽爸爸說，它的硬件、軟件設施不差於國際化的大學府。能進入那也算是終極夢想了！過兩年再申請個出國，深造兩年回來，人生完美！”
他們的話題，在我的眼裏是那樣的遙遠，我只能說“眼界限制了我的想像”。我不敢去想其它的事情，我也不敢去揣摩他們話語中的含金量：
“同學？哪畢業的？這次準備進軍哪個學府？”“學霸”把目光投向了我。
當我告訴他們我的“畢業院校”時，他們的眼裏滿是羨慕；但當我語無倫次地告訴他們我這次考試毫無目標時，卻遭到了不一樣的眼神：
“努力吧，人都想去好的單位，有好的生源，更有好的教育資源，為什麼不去爭取呢？我一看就知道你沒有自信，這怎麼行？”我不由得想到在一個學校老師拒絕我的一句話“這樣沒自信的老師，教出的學生能自信？”我的心裏酸酸的，我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年來，我這樣的努力，為什麼還是自卑呢？
我只有靜靜的站在隊伍裏面，不再去跟任何人溝通，也不去插話他們的交流……
忙碌了一個星期，我被光榮的納入了“人民教師”的行列。這個沒有“試用期”，沒有培訓，而直接上崗的工作，讓我缺失了鬥志，這是我為之遺憾的。至於我能夠去哪所學校認知，這還是個未知數，想像那天遇到的那兩個同學，我有種期遇再次碰到他們，但我覺得希望很渺茫。
常言道“不在等待中沉淪，就在等待中爆發”，我無動於衷。因為昨天我已經陪着那丁去學校“報名”了，我卻沒有工作分配的通知到來——按理說，在給我們進行公佈名單的那一天的通知：分配到各單位的必須在開學前一個星期到學校報名；而我……我非但沒有一絲的擔心，反而心裏還有陣陣竊喜，阿姨卻急得坐不住了——有時候我在想，會不會是因為我這個勞動力在家裏，遊手好閒的讓人生厭；其實，我錯了。阿姨跟父親在廚房的談話我聽在了耳朵里：
“你說咱紅年紀輕輕的，我怕孩子這樣不工作，在家裏待下去會抑鬱！真的，你看現在小的孩子都上學了，她在家裏我真有點擔心！”這是阿姨的聲音，“我就奇怪了，你說這丁丁都報名了，她上次也‘體檢’了，也去開會了，怎麼她沒有分配通知呢？你說會不會是她的手機沒費了啊？或者外地號碼收不到……哎，這不能夠啊！”阿姨說著自言自語開了。
“那你明早上去給充個話費吧！萬一呢？”父親應和着阿姨的聲音，“不過，你說這擔心有用嗎？要不你問問你那個負責考試的朋友，我們不是給了她那麼多好處了嗎？這個事對她而言不是輕而易舉的，她問一聲不就是了嗎？”父親嘆了一口氣，“不過，這個事別讓紅紅知道，這孩子從小自卑，我怕她知道后，心裏胡思亂想。不過你說現在的社會就是這，如果你不給人家好處，誰給你辦事，這孩子就是這，有點倔！這點隨我！”父親說著唉聲嘆氣的。
“我問了那個監考的朋友，她就是嫌考試的時候，紅不搭理她，她說她別人的錢都在替人消災，咱這倒好！現在……我覺得有點懸。你身體剛剛好，就別太擔心了，我明天問問！你說這個事，她也沒錯；不過我們也不能開始就告訴孩子，那樣她帶着情緒進考場，那肯定不行；再說了，她怎樣看我們！為了孩子嘛，說就讓她說去！”阿姨的話語讓我感動。我有點痛恨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為，但我的思緒完全被我堵在了內心裏……
“紅啊，不要着急，這些天分配就下來了，你在家裏好好做做準備！”吃飯時，阿姨看着我不自在的臉龐，直接回了句。
我“嗯”了一聲不再說話，阿姨夾過來的菜如同嚼蠟。我草草吃了幾口就回房間了……酷錄文學www.ku6cn.com
在這個無盡的夜裏，我只能聽到那丁那勻稱的“呼嚕”聲，有點羨慕，有點嫉妒：羨慕他的童年無憂無慮，嫉妒他有一個這麼完整的家，這麼好的媽媽……雖然我已經對阿姨改口喊“媽媽”了，但內心深處總有一些彆扭……
終於，在那丁“開學”的第一個星期天，我接到了“分配”通知——我被分配到了一個邊遠的山區，這距家至少車程要八九個小時。阿姨萬般的不舍，但這是我嚮往的——以一個不光彩的手短之下獲得的機會，豈能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之下暴晒呢？不過，我的心裏倒是挺坦然的，我一直覺得我那不真實的有水分的考核，就是分到這裏，也是對廣大窮苦人家的讀大學的孩子的一個激勵罷了。
父親和阿姨在家裏停留了兩天，給我準備好了所有的物品：從他們給我大皮箱、小皮箱的準備中，我可以看出我去的地方絕對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天地：我不由得想到了魏晉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中“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我便偷笑了：如果真的去到那種地方，那我的境界也就到了修仙的地步，我將在那個世外桃源中獨自稱霸，讓自己獨霸一方。
“紅啊，這裏是媽媽給你買的兩套‘保暖內衣’，這個冬天到了一定要穿上，女孩不要穿得多，但要暖和；這是我給你買的‘菊花茶’，你這一上課嗓子估計就受不了，你呀，要記得白天了泡着喝；這是我給你買的一些護膚的，女孩子呀一定要學會保養自己；這裏是兩包‘紅糖’，女孩子每個月的那幾天尤為重要，不要去動冷水，也不要洗衣服，要注意……如果你那裏穩定了，我就給你買個‘洗衣機’，讓你爸爸給你送過去！”阿姨好像千里送行一般，看到她濕潤的雙眼，我的心裏怪不是滋味的，不說話聽着她不斷地叮囑，“到了那個地方如果不是學校的老師或者單位的公務員，你就不要談戀愛，知道嗎？人說‘龍交龍，鳳交鳳，老鼠的兒子打地洞’，就你不怎麼說也是個大學本科生的，別把自己隨便是個男的都嫁了，這個不好的。你讀了大學，媽媽就希望你以後能夠找一個跟你相配得上的老公，不敢那麼草率，知道嗎？你的工作，我會想辦法給你調動回來的，離家裏這麼遠，也不是回事啊！”說著，阿姨抹着眼睛，我看得出她的情真意切。
當我的目光投向另外一個箱子時，裏面全部都是女性衛生用品，我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媽，我不要帶這麼多，你自己留着用吧！”
“說啥呢？這類東西能隨便罵？萬一你去了那裏，沒有超市，你這又……聽我的，沒錯的！”阿姨說著又想起了什麼似的，風一般離開了房間……
沒有到過遠方永遠不知道前方荊棘是否叢生，我在家人的護送下張開了雙翼，前往我的目的地——甘南。
列車上，我的內心裏激動不已，我謹記阿姨的教導——到了那裏盡量不要跟別人提起你自己考試的過程。這個沒什麼的，現在的社會誰還按理出牌，人家都是自己的目標實現中，過程往往為結果服務，但這個過程大家不會去在乎的。我嚮往着我的新天地，它到底是一番怎樣的景緻……任憑列車隆隆的響聲，一路囂張的呼嘯隨性。我無暇去欣賞沿途的風景，任憑車廂內弄弄的泡麵味道漫步每一個角落；任憑列車售賣元不斷地打斷我們每一個迷糊的雙眼……
“到站了，到站了！快，快！”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一陣吵嚷聲鬧醒了，揉揉眼睛——這並不像我想像的那麼偏僻嘛！站台上到處都鋪着紅色的地板磚；牆壁也是白色的，只不過失去了它本該有的潔白無瑕；拉着行李下車的人們，看起來也不是那樣的落後……
車廂內就剩我一個了，我慌忙中卻發現放在行李架上的皮箱，輪子卡在了那裏，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在同是一名女列車員的幫助下取下了行李，下車了……
我猶如一個難民一般，左邊箱子，右邊箱子，就連肩膀上都是兩個背包……在稀稀拉拉的人群中行走，終於到了“出站口”——根據通知上說會有人前來接站，我在想像着那種濃重的，而且打着條幅的“歡迎那老師”之類的標語，但我錯了：
“你是那老師吧？”正當我東張西望是時候，兩個鬍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了我的跟前，“我是今天來買鴨子的，村上讓我把你捎回去！我這還要去買一趟鴨子，你就上車吧！”一個“捎”字讓我的心瞬間跌倒了谷底，我好歹是堂堂人民教師一枚，去你們那裏是教書育人，造福你們後代的，不怎麼說也不要這麼草率，用個拉鴨子的糞車來迎接這孕育你們那個窮鄉僻壤的園丁吧？我的心裏落差瞬間花開了，一路欣喜此刻一臉茫然。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我的兩個皮箱已經被放在了車子腳踏板跟前的木板上；我連人帶包被拖上了副駕駛室里……
就這樣，我到了這裏的第一個幻影泡滅了。我坐在車子上，一路顛簸，一路鴨糞臭味……幾經輾轉，我聞遍了這路上的花枝鳥糞，不由得心裏一陣酸楚，眼淚隨着挑入眼角的髮髻都要出來了，我強忍着不讓這兩個自從上車不搭理我一句的男人。每到一處，我猶如被拐賣的婦女一般，把自己的身子蜷縮在了一角，看也不看外面的景緻，只希望能夠快點抵達目的地……終於在天黑的時候，我們到達了……
青春就在這裏又一次紮根，我不知道我該面對怎樣的人生，面對眼前的景緻我一句話也所不出來……差異中，想像着脫逃！
青春就是不斷地折騰，我會不斷地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