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小滿
青鸞抬眼看向面前尚未及冠的英挺少年,與蕭伯言雖無一絲相像,但卻同樣的俊美不凡,神情性格更是大相逕庭。
蕭伯言面色清冷,不苟言笑,對她始終沒有蕭洛這樣的明朗笑顏,現在想來,哪裏是那人不會笑,卻是他不屑對她笑而已。
想起往事胸口還是會隱隱作痛,一如那冰冷的劍刃刺過一樣。
“蕭洛,我父親可曾來信?”青鸞在紅木椅上坐下,示意他也坐。
蕭洛雖比自己大四歲,青鸞從未叫過他蕭洛哥哥或師兄,平時只是直呼其名。以前是因為她自認將來是他大嫂,所以不願喊,現在已經是習慣使然。
蕭洛在兵部任職兩年,便為青鸞做了兩年的免費信使。
兵部有專門的通訊渠道,常常有公文信函從邊疆快馬送達。
通過蕭洛的職務之便將信件包裹寄給魏德侯和蕭伯言,不僅速度快,也安全的很,絕不會遺失分毫。
“沒有,我、聽說你生病了,特意過來瞧瞧。”蕭洛彎着眼角笑道:“現在看來,你已經全好了。”
青鸞沉吟,一時與他無話可談。
以前她深愛蕭伯言,所謂愛屋及烏,對蕭洛也親近得像自家人一樣。現如今決意與蕭伯言劃清界限,一時跟蕭洛也不知說什麼好。
反正,自己夢裏記憶的那些事是不會對外人說的。
蕭洛端着茶盞飲了幾口,從袖子裏取出一個青皮盒子遞過去,“這是……我哥讓我交給你的。”
青鸞淡淡看着那竹編的盒子沒有伸手接,心裏卻是五味雜陳。
曾經,她真的以為蕭洛陸續帶給她的那些小玩意是蕭伯言送的,後來才知道,那廝從未送過她一樣物件,那些奇巧有趣的玩意,都是蕭洛以他大哥的名義給她的。
心裏疼澀的同時,是難言的羞惱,她漲紅着臉,忍了忍,冷聲道:“你哥從來不會寄東西給我吧,蕭洛,以後不要拿這些過來了。”
蕭洛怔愣,縮回手臂,面色有些尷尬,試圖辯解:“師妹……”
青鸞嗖地站起身,冷冷看向蕭洛,“蕭洛,你不用替他做這些,我已經知道蕭伯言不喜歡我了,以前都是我年幼不知好歹,現在後悔了,你告訴他……”
她頓了下,心裏又有些隱隱不安,把要求蕭伯言主動退親的話咽了回去。
蕭伯言所圖頗大,從他陸續弄死所有李姓王室宗親就知道,那廝做事陰狠不留餘地。
為了爹娘和自己的安全起見,她暫時不能逼他狗急跳牆,得想個萬全之策。
最好先讓皇帝舅舅下旨解除婚約,順便將他從軍隊剝離,再調至京都,擺在帝王的眼皮底下,看他還能鬧出什麼么蛾子。
沒了數十萬軍隊的助力,諒他也翻不出大浪來。
至於壽王那邊,她得想好由頭再告訴皇帝舅舅,畢竟她空口白牙,不能平白無故誣衊一個藩王謀反。
三年後,也就是她十八歲那年,壽王才開始舉兵謀反。
前世那會兒,她已嫁入蕭府兩年。
一開始,在府邸內還能知曉一點外面的事情,然接下來不久,真正的噩夢降臨。
因壽王舉兵謀逆的消息漫天飛,京城周邊各州縣都是人心惶惶,她擔心父母安危,欲回京看望,卻被蕭伯言下令軟禁,這一囚,就是近兩年的時間。
那兩年裏,她的庭院周圍足有數百人看守,什麼消息都透不進來,她絕食哭鬧皆是無用,蕭伯言根本不跟她照面。
陡然想起前塵往事,心中恨意就多了一分。
“時辰不早,你先回去吧。”青鸞直接攆人。
蕭洛是那廝的同父異母弟弟,但也是蕭家的人,她不得不有所介懷。
蕭洛站起身,默了片刻,向青鸞一拱手,猶豫着說道:“師妹,是我思慮不周,你別生氣,我……”
青鸞垂眸並沒有看他。
曾經記憶里,她在蕭府的那幾年,蕭洛一直對她不錯,也頗為照顧她,只是後來不知什麼原因,有一年多沒見他出現,直到那日大雨傾盆的夜晚,他帶着數十名死士,進入蕭伯言封地府邸救她出去。
她還記得他當時說:阿蠻,跟我走好不好,離開這裏,咱們去南疆,那裏崇山峻岭,有天然的屏障,大哥找不到……
可是,她那時要去找爹娘,因為已經一年多沒有收到他們的消息了。
在蕭府被婆母磋磨了幾年,又知道蕭伯言那廝不僅厭惡自己,還暗地讓僕婦給自己下了絕嗣葯,讓她永遠失去做母親的權利。那時的她心中恨意難消,執意要進京見蕭伯言當面質問。
結果,蕭洛竟隨她一起命喪皇宮。
這一世,她不想連累蕭洛再送性命了。
青鸞抬眼看向蕭洛,神情悲憫,“蕭洛,我沒有怪你,你是我師兄,便是……以後我跟蕭伯言恩斷義絕,你依然是我師兄。”
蕭洛眼神倏地亮了下,一掃之前頹喪,咧着嘴笑道:“也是,師兄明白了,你放心,師兄永遠是你師兄,有人敢欺負你,師兄第一個不答應。”
蕭洛走前,還是將那個精緻的小竹盒子留了下來。
青鸞打開,一如前世一樣,是一個展翅欲飛的竹篾編製的小鳥,一扯下面的竹篾機關,兩隻翅膀就忽扇起來。
她笑了下,將小竹鳥放進一個檀木箱裏。
青鸞回房寫了一封信,派家中忠僕親自送往西疆軍營給她父親魏德侯,並交代僕人一定當面交到他本人手中。
信中隱晦提醒父親,務必提防任何人,那任何人,肯定包括蕭伯言那廝。
第二日,數輛馬車從公主府出發,在百十名侍衛的護衛下前往城外的靈安寺。
靈安寺里的知客僧早早安排寺中執事僧清了寺內外,在山門前合掌恭迎長公主鸞駕。
大雄寶殿的佛像寶相莊嚴,數十個僧侶席地而坐,敲着金磬木魚,口中唱念佛經禪歌。
青鸞端端正正跪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頭,從玉珠手中接過燃好的檀香,插在銅香爐內,復又磕了三個頭,雙掌合在胸前,為爹娘許了平安願。
知客僧送上三十三根平安帝王簽,讓公主郡主搖簽問事。
青鸞搖出一支卯宮十三簽,簽文曰:宛如仙鶴出樊籠,脫得樊籠處處空;南北東西無障礙,任君直上九霄宮。
“這是何意?”長公主將簽交於住處大和尚,請他解簽。
大和尚接過簽,擱在在簽圖盤上轉了轉,合掌答道:“老衲按律盤解簽,還請公主見諒。”
長公主點頭,“大師盡解無妨。”
大和尚拿起一旁備好的簪花細筆,沾了墨,在一張黃絹上批寫道:“任君無疑,路有亨通;隨心自在,逍遙得意;此簽萬事先凶后吉也。”
隨後,大和尚將寫好的黃絹拿起,恭恭敬敬遞給長公主。
長公主接過來看了幾遍,皺了皺眉頭,問主持大和尚:“敢問大師,這簽語上所明,何為凶?”
主持合掌道:“萬事皆有吉凶,公主不必以一字論因果,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
青鸞被老和尚話語繞得迷迷糊糊,半天沒明白老和尚打的禪語是啥意思。跟着娘親回公主府的一路上,娘親也是悶悶不樂。
“娘,那老和尚不是說了嘛,先凶后吉,想必無論有什麼兇險,都會遇難呈祥,逢凶化吉。”
青鸞抱着娘親的手臂安慰道。
長公主嘆口氣,摸摸女兒的腦袋,輕輕道:“過幾日便是你表弟的生辰,娘帶你進宮,你,你若是真厭了蕭家小子,就自己跟舅舅說罷,娘可丟不起這個臉面了。”
當初求了皇帝賜婚,已經讓她在堂姐面前顏面盡失,如今又要悔婚,堂姐安平郡主那脾氣,唉!不定怎麼恨自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