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立夏
滿天飄飛的柳絮,讓青鸞大大打了一個噴嚏,旁邊玉珠捧着一盤櫻桃緊張道:“郡主,可是着了涼?”
青鸞揉揉鼻子,“沒有。”眼睛不眨地盯着河面的水紋,低聲道:“你別吵,當心魚兒被你嚇跑了。”
玉珠撅了撅嘴,將手中櫻桃放在池邊的小竹几上,默了片刻,見郡主仍然沒有動,便小聲勸道:“郡主,這會子日頭都快下山了,咱們回去吧。”
青鸞瞥了她一眼,“你先把小几凳子都搬回屋裏去,我馬上就回去。”
玉珠聽了一喜,連忙應聲,收拾放在水池邊的物設回屋。
郡主這陣子也不知怎麼了,每日待在外面不願回屋子,連午覺也不歇,連着幾日在這池邊釣魚。
這荷花池子裏養的都是錦鯉啊,長公主的最愛,郡主她先是用兜網撈,后又拋了兜網,一條條地把它們釣出來,又扔下去,害得這些魚再也不肯靠近岸邊了。
“我就不信釣不着你!”
池邊,青鸞坐在矮竹椅上咬牙切齒地瞪着池水,她一定要把三年前蕭伯言送來的那幾條花斑鳳尾金魚都給釣出來,然後狠狠地摔死,再寄給遠在西疆的那廝,以彰顯她對他的厭惡鄙薄之意。
“阿蠻,怎麼還在水邊?”
長公主款款而來,含笑瞧着自己的愛女,“天涼了,快些回屋吧。”說著,拉起一臉不甘的青鸞,將她帶回卧房。
用手輕輕拂去沾在女兒如玉小臉上的柳絮,柔聲道:“都要出嫁的人了,還這麼任性,到了婆家當心婆母不喜。”
青鸞小臉瞬間垮了,搖着母親的衣袖道:“娘,我都跟您說了,我不要嫁蕭伯言,他不是好人,您去跟舅舅說,取消這婚事可好?”
福樂公主嗔怪道:“又說混話,這親事也是你自己求來的,這會子豈能說悔就悔!別胡鬧了,當心你爹回來抽你。”
“娘,我真的不喜歡他了,啊,對了,他還有個相好的,就是那芳清茹……”
“住嘴!”長公主皺起眉頭,喝道:“越來越沒規矩!這話也能瞎胡說的!那芳清茹是芳太傅的嫡女,還未出閣的閨閣女子,無憑無據豈能由你胡亂攀扯?”
青鸞心裏暗急,卻也不敢再說了。
在記憶里,芳清茹就是在今年被選進皇宮,做了舅舅的昭儀,不知怎麼後來又成了蕭伯言的皇后。
不行!一定不要讓舅舅納她入宮。當年,年僅三十,正值壯年的舅舅突然病故,說不得就跟這個女人有莫大關係。若不然,蕭伯言怎麼會娶她為後?便是深愛,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納先皇的妃子為後,必是她為了蕭伯言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還有那個芳太傅,蕭伯言能繼承大統,那個老匹夫絕對出了大力。
芳太傅的祖父曾是先朝蕭皇的寵臣,據說那會兒也是權勢滔天,沒想到他們一家竟如此包藏禍心。
說起來,蕭伯言也有一半的皇家血統,他母親是福樂公主的堂姐安平郡主,而他父親卻是先朝皇室蕭氏的嫡孫。
李姓皇朝承繼大統不過五十多年,之前就是先祖謀奪了蕭氏的天下。
青鸞不恨蕭伯言謀奪皇位,卻恨他殺了自己的父親母親,這一回,不管自己是不是黃粱一夢,定要儘力阻止這禍事的發生。
便是阻止不了,她也要爹娘早早離了這處禍害窩,縱然隱居鄉野,也好過最後死無葬身之地。
說起來,當初起兵造反的先是壽王李彥,皇外祖的異母弟弟,不知怎麼到了最後,李彥一門盡數被誅,連一歲幼兒都未能倖免,而其餘李氏諸王及子孫,也陸續在幾年內悄無聲息地死去。
如今父親手裏有二十萬兵權,且在自己成親后就會被交至蕭伯言手中,當初蕭伯言能成事,那二十萬兵馬無疑是一大助力。
若自己與蕭伯言毀了婚約,說不定父親手裏的兵權就不會遞交到那廝手中了。
“娘,我真的知道,那個壽王三年後謀反,接着就是舅舅他、他……反正最後是蕭伯言登基為帝……”
她已經是第二次跟母親說了,但母親就是不信。
果然,福樂公主嚇得往門外看了看,見婆子丫頭都不在院子裏,才鬆了口氣,回頭掐了女兒的胳膊一下,寒着臉怒道:“再混說!信不信我打你板子!”
福樂公主這陣子也被女兒嚇怕了,等閑不敢叫許多丫頭婆子近前伺候,至她上次生病好了以後,一回回地口出妄言,直駭得她一刻也不敢讓女兒出門。
“這種話,不許在第三個面前說,誰也不許!就是你舅舅那裏……也不能說!”這些可都是皇家忌諱,她一個剛及笈的小妮子,口無遮攔地,實在是自己平時太縱容她了。
青鸞哼一聲,爬到榻上躺下,將被子扯過來蓋在臉上。
她沒法說服母親相信她的話,近期內也拿不出有力的證據,證明她不是發瘋得癔症。
福樂公主見女兒委委屈屈的樣子,嘆口氣,坐在榻邊輕聲道:“阿蠻,明日跟娘去靈安寺拜拜佛,給大師瞧瞧脈象。”
女兒這異想天開的模樣,實在像是中了邪。
青鸞自知暫時無法說服母親,只得點頭應允。
也怪她上一世過得渾渾噩噩,滿腦子都想着蕭伯言,知他喜歡溫雅有文才的女子,自己雖不會寫詩作賦,好歹描了幾年字帖,那字也還能看入眼。
這會兒那廝還在邊疆未回,自己每日在府中除了跟師傅練劍習武外,也就學些刺繡描紅了,順帶每月給蕭伯言寫一封信,再寄一些她做的衣衫鞋襪。
那些鞋襪真算起來也不全是她做的,大多都是丫頭們幫忙,她偶爾縫上兩針。
那些貴女的茶話詩會也不耐煩去,除了跟蕭洛有些接觸外,她這幾年幾乎成了真正的深宅閨秀。
“郡主,蕭二少爺來了。”玉珠撩起珠簾輕聲道。
蕭洛?青鸞掀開被子跳了起來,“來的好,讓他在前廳等我。”
蕭洛最先是她教習師傅的徒弟,后武師傅進入魏德侯府做了門客,教授青鸞武藝,那蕭洛也算是她的師兄了。
他今天來,無非是來取自己寄給蕭伯言的書信物件罷了,但現在,青鸞絕對不會再做這種無謂的傻事了。
她懷疑,此前兩三年寄的東西,會不會全被蕭伯言那廝給扔了?畢竟他那麼厭惡自己,前世成親四年多,他跟她之間的相處時日不足三個月。
這麼一想,心裏的懊悔羞惱更甚。
蕭洛坐在前廳等了有兩盞茶的功夫,才見門外進來一位明艷絕麗的少女。
只見她身穿海棠紅灑金上襦,鉛粉色菱紗長裙,髮髻未挽,只在腦後束一根髮辮,那張小臉不施粉黛也白皙如玉,微微有些嬰兒肥,目似點漆,直鼻瓊口,眉角飛揚,帶着與生俱來的尊貴明艷。
蕭洛閃了閃神,站起身笑着迎上前:“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