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米小姐的哥哥
一頓晚飯波瀾不驚。
林亦然總歸記得給自己的親媽和准媳婦預定晚餐。
晚飯有南瓜湯跟水果蝦仁，米翠很喜歡。林亦然觀察到米翠每次下手幾乎是必夾水果蝦仁，默默的把它記在了菜譜裏面。
“米小姐的婚事有跟家裏人提過嗎？”沈瑜突然問道。
米翠用餐巾紙擦了擦嘴角，露出得體的微笑：“事情有點突然，還沒來得及說。”
沈瑜瞥了一眼林亦然，表情狐疑。
林亦然面不改色的點點頭，給她夾了一筷子小青菜，說：“我已經調整好行程了，明天就跟她去找米夫人。”
“不用我出面嗎？”沈瑜微微笑。
“目前不需要，她母親還挺喜歡我的。”林亦然才是真正撒謊撒的面不改色，明明二十多年來從來沒見過米夫人。
“哦？”
“畢竟我在京都還經常去探望她。”林亦然慢條斯理的說，“米翠不在的日子裏，我還蠻經常給她老人家聯絡的，溝通感情。”
說得我都要以為是真的了。米翠頗為感慨的咬筷子，不敢吱聲。
“我煮了甜湯，要吃嗎？”林亦然捏了一把米翠的臉頰。
米翠回過神來，茫然的點頭。
林亦然退出戰場。
沈瑜的目光投向了米翠。該怎麼形容林夫人的這個眼神呢？大概就是我辛辛苦苦養了二十幾年的兒子，還沒來得及給我盡孝道，先被你和你們家搶跑了。
林夫人您看我的眼神活像看偷了別人家白菜的賊……
米翠低頭不語默默夾菜。
晚上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米翠忍不住發出嘆息。
“怎麼了？”
“第一次體會到同床異夢。”她呢喃。
林亦然沒忍住笑出了聲。
“我這輩子第一次跟男的睡一張床，我哥都沒有這種待遇。”米翠把自己埋進枕頭裏，“跟我以前想的有點差距。”
“什麼差距？”
“我以前以為至少我可以用一具溫暖的肉體取代我的抱抱熊。”
林亦然沉思片刻點頭：“我也可以取代你的抱抱熊。”
米翠從枕頭裏爬出來，定定的看着他，吐出一句：“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問。”
“你是不是心理性ED？”
“……”林亦然難得表情扭曲了，他生硬的咳嗽了兩聲，“不是。”
“哦。”米翠將信將疑。
“真的不是。”林亦然蹙着眉頭。
“我知道了。”
“我覺得你真的誤會了什麼。”
“你不用解釋，我真的明白的。”米翠擺擺手，“睡覺，先睡覺。”
“要不要我證明給你看。”
“不用不用，你這個樣子跟耍流氓沒什麼區別。我只是好奇問一下而已。”
“是嗎？”
“是的。”
“可我總覺得不是這麼回事。”
“你有完沒完了哦，睡覺了。”
最後兩人背靠背平靜的睡在一張床上。
“你是不是在笑。”林亦然涼涼的開口。
“沒有。”
“我聽到你憋笑的聲音了。”
“不可能。”
“下次不要再討論這種話題了。”林亦然鄭重道。
“好好好！”
“你真的在笑！我看到了！”
米翠唰的從被子裏鑽出頭，對上林亦然那張放大了的俊顏：“你要嚇死我嗎？”
林亦然惡狠狠的揪了揪她的臉頰：“把你笑出來的眼淚給我擦乾淨！”
“我不！”
“你們有完沒完了！”門外傳來沈瑜咚咚的敲門聲，“大半夜的聲音小一點好不好？別人還要睡覺的！”
世界安靜了。
林亦然絕對算得上是完美男人，起碼在米翠心裏是這樣的。她跟林亦然一起生活的狀態，絕對的符合她心中對於未來婚姻和家庭的期許。
早晨有溫柔的男神音呼喚她起床，起床后，早餐桌子上已經擺好了各色的早餐跟甜點，廚房卧室收拾的井井有條。
“你們今天幾點去米家。”沈瑜女士正在喝紅茶，隨口一問。
米翠迷迷糊糊的咀嚼沙拉里的玉米粒，半晌沒反應過來她問了什麼。
還是端牛奶回來的林亦然及時接上了話：“約的時間是上午十點鐘，不過具體還要看米彥的時間。”
米彥是米翠的大哥，也是現在米家的頂樑柱。雖然米家目前瀕臨破產，但米彥還是在努力尋求轉機，最近經常跟人談合作，根據林亦然透露的寥寥幾句訊息，米翠已經知道了米彥現階段正在跟林亦然手下最大的投資公司談對賭協議。
而她跟林亦然的婚約，將會為米家爭取更多的利益。
“你給我哥打過電話了？”米翠突然清醒。
“嗯。”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米翠眯着眼睛透漏出疑問。
“前天吃過飯之後就說了。”林亦然給米翠剝了個雞蛋放到沙拉碗裏。
米翠面無表情的用勺子將雞蛋壓成雞蛋碎，心不在焉的想林亦然究竟在她張口答應這個婚約之後都做了些什麼。據她目前的不保守估計，起碼包括了：把婚事告訴他的家人，應對他母親的查崗，聯絡米彥跟米夫人，跟米彥談合作……所以昨天下午林亦然的工作其實是去找了米彥嗎？
林亦然的表情波瀾不驚，專註且溫柔的注視着米翠。
米翠突然萌生了一種這個男人好可怕的感覺。
早飯過後林亦然就跟米翠手拉手出門了，留下沈瑜沉着一張臉待在家裏看電視。
“你真的已經跟米彥說過這件事了？”米翠一邊扣安全帶一邊問。
林亦然瞥了她一眼，點點頭，然後擼起袖子給她看他手腕上一道重重的瘀痕：“差點被他叫保安從公司扔出去。”
“他打的？”米翠目瞪口呆。
“用鎮紙砸的，沖這兒砸的我抬手擋住了。”林亦然指了指自己的頭。
米翠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不可能米彥不是那種人。”
“我覺得你口中的米彥可能跟我的認知有點偏差。”
米彥是什麼人？米家的大公子，也是米翠從小心中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米翠是六歲被帶到米家去的，彼時她剛剛喪母，親生父親有自己的家庭，米翠毫無疑問是一個鳩佔鵲巢的外來者。米夫人是一位嚴肅且認真的女性，雖然她接納了米翠作為自己的女兒，但也僅僅是接納而已，她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來看這個私生女究竟是好種還是壞種。
米彥不同。
從進入米家的第一天起，米彥就充當了一個合格哥哥的身份。
“我叫米彥，是你的哥哥。”十二歲的米彥站在米翠面前伸出了手，“我帶你去逛逛花園。”
也正因為米彥對她的認可和善意，米翠才能在米家平安順遂的生活下去，取得米夫人的信任，贏得米莉的喜歡。
米彥是一個有責任感有擔當的男人，米家自他們父親一輩就開始衰落，傳到米彥手上幾乎成了一個空架子，家族企業被內部蛀蟲侵蝕的腐朽不堪。外憂內患之下，米彥依然選擇撐着米家苟延殘喘，不管它對他的未來而言是否算作一個負擔。
“米氏對我而言有特殊的意義，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不可能放開的。”米彥曾經這麼跟米翠解釋過。
在米翠看來，米彥靠一己之力支撐着米氏這麼多年都沒有的倒閉已經算得上是奇迹了。今年年初，父親去世，米彥跟米夫人在股份上都占不到優勢了……他應該撐不下去了吧……
“到了。”
米翠被林亦然的聲音叫醒，點點頭，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等下，我希望你能表現得……不那麼僵硬可以嗎？”林亦然有點頭疼的樣子，“說實話，我接觸你哥哥跟母親的時候，他們表現得十分……抗拒。你能懂嗎？”
“我大概能懂。”米翠想像了一下自己正直嚴肅的哥哥跟母親可能表現出的樣子，有些不寒而慄。
“你也不要太擔心，他們的壓力和質疑我都可以扛過去。但主要問題在於，我需要你的配合。”
米翠點頭。
“現在，未婚妻，我可以挽你的手嗎？”林亦然含笑沖她伸出手。
米翠順從的抬手握了上去。林亦然的手指筆直纖長，曾經作為學校鋼琴社團扛把子的存在，手上有些彈琴寫字留下的細繭，但摸起來非常有質感。
啊，畢竟這是男神的手，真好看。她默默地想。
當米彥先生看到這兩個手拉手走進他辦公室的人時，臉上的表情沒有比沈瑜女士好到哪裏去。米翠抬頭詫異的看到自家哥哥冷凍成霜的臉，心虛的把自己的手從林亦然手指間抽出來，無名指上的戒指露了出來，戒指上的鑽石閃花了米彥的眼。米彥沒有說話，他頹然的抹了把臉。
米翠心裏咯噔一聲，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林亦然裝作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問：“大哥。”
“誰是你大哥？”米彥語氣不善。
“哥哥。”米翠向前一步，擋在了林亦然面前。
米彥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說的都是真的？”
他到底都跟你說什麼了？米翠不解。
“好，好，好。”米彥連說了三個好字，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喂，媽，米翠跟她男朋友要約你吃個午飯，你看今中午有時間嗎？”
怎麼又是吃午飯……
“嗯，好的。”米彥放下電話轉頭冷冰冰的盯着林亦然，“十點鐘請準時前往米家用餐。”過時不候四個字彷彿被他隔空掐斷了，但即便沒有說出來，屋子裏的三個人都能感覺到沉重的壓迫感。
林亦然陪着笑臉點頭。
米翠有些尷尬的咳嗽。
“感冒了嗎？”米彥問道。
“前兩天家裏的空調壞了。”米翠習慣性撒嬌。
米彥立刻用一種責怪的眼神看向林亦然，潛台詞是我妹妹的空調壞了你不去管着修嗎？
“如果不是空調壞了我還不能把她接過去呢。”林亦然輕輕攬過米翠，用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頂，“她自從南府回來之後就一直住在小出租屋裏，我說什麼都不聽。”
“你們現在住在一起？！”米彥的音調一下子提高了。
“我昨天剛搬過去的！”米翠解釋道，“因為就快要結婚了，所以先試一下……”
“誰他么同意你們兩個結婚了！”米彥氣的揉自己的太陽穴，感覺血壓攀升，“我昨天才剛剛接受了我妹妹有了個隱形男友並且已經訂婚了的現實，你現在跟我講你們要結婚？！”
“這個問題，我其實已經跟米夫人提過了。”林亦然小心翼翼的護住米翠，目光不停地往米彥桌角的鎮紙上掃，生怕他再一個氣不過丟過來。
“你還單獨去找我媽？”米彥已經被氣笑了，他伸手指着林亦然，“我不管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單從你敢拿着合作合同跟我妹妹的婚事說事這一條起，就已經被我拉黑名單了！我今天沒把你攆出去完全是因為米二在這裏！”
“哥哥，你……冷靜一下……”米翠梗着脖子，第一次看到自己家哥哥生這麼大的氣。
“你要跟他結婚？”米彥問。
米翠輕輕嘆了口氣，離開林亦然身邊，慢慢走到米彥身旁，抬起頭注視着他的眼睛：“哥哥，我喜歡他。哥哥，我很認真的喜歡他，好久了。”她鄭重的說，“我總要長大嫁人的，你同意吧。好嗎？”
米彥看着自己妹妹那雙剪水瞳裏面蔓延出來的濃濃的愛意半天沒說出話來。
“我不需要賣妹妹。”米彥的嗓子哽咽，“不需要！”
米翠微微錯愕。
“我們之間不是交易，只是一個合作關係而已。”林亦然的聲音里已經失去了笑意，他伸手將米翠拉了回來，“她本就不是一個交易的物品，我以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一個活生生有自我的人。她所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並不是你們米家手中的金絲雀，喜歡誰，要嫁給誰都要由你們來指定。”
“我沒有尊重她的選擇？”米彥啞然失笑，“我跟你說，林亦然今天站在這裏的人是誰都可以！唯獨你，不行！”
“因為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尊重過我，而我就是她的選擇。”林亦然維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也把話放在這裏，我今天過來不是來徵求你的同意的，你同意我把人帶走，你不同意，她也依舊是要嫁給我的。如果你要因為這個跟她斷絕關係，那還真是謝謝你了。”
米翠覺得自己跟不上這兩個男人的思路，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這個……”
米翠的電話鈴聲響起，打破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喂，媽媽？”米翠懵逼的接起了米夫人的電話。
兩個男人都頗有些緊張的盯着米翠那邊的動靜。
“現在嗎？”米翠的眉頭蹙起，“沒有，可以。”
米翠放下電話之後跟米彥道了個歉：“哥哥，我需要先回家一趟，其他事情以後再說。”說完拉起林亦然的手就衝出門外。
“米夫人要見我？”林亦然在電梯裏問。
“不，是母親要見我。”米翠皺着眉頭，“而且只要跟我談，等下你要在外面待着。”
“是有什麼家族辛密嗎？”林亦然做了個不太靠譜的猜想。
“不清楚，總之現在我們要直面我母親了，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什麼心理準備？你媽比我媽還難處理嗎？我也是見過米夫人的，她……”
米翠伸出食指抵在他嘴唇前，表情嚴肅。
林亦然微微張口，差點咬上去，他停頓了一下：“好，你說。”
“你不了解她。”米翠的表情很凝重，“你不要看我哥哥看上去很強勢的樣子，但整個米家真正的掌權人是母親，米氏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有一半的誘因是因為母親根本不想救。”
“哦。”林亦然點點頭。
“總之，她是一個你絕對不可以輕視的人。”
林亦然陪着米翠推開米家那扇沉重而古典的大門時，見到了那位米家的女主人，優雅端莊，不苟言笑，見到他們兩個人後輕輕點點頭，然後留下一句：“米翠跟我來一下。”
米翠幾乎同手同腳的跟上米夫人的步伐。
林亦然想跟她說不要緊張，但是米翠似乎已經忽略了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