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平行時空4
蘇智淵對吳晉的厭惡幾乎是骨子裏萌生出來的，從見到吳晉的那一刻起就全身不舒服，也就是所謂的氣場不和。
吳晉在京都的名聲稱不上好，年紀輕輕就從他大哥手上把那麼大個吳家搶了過來，據說還氣的老爺子在床上躺了兩個月。這都是京都人盡皆知的吳晉做的惡事，但相當一部分人並不知道實情。實際上，還年輕的吳晉先生就是再可怕也沒有惡魔到怎樣一種地步。
“哥，你聽我說……”蘇熙追在蘇智淵身後辯解，“他真的不是他們口中的那種人。”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可你看到的也很偏面啊。”蘇熙說道，“吳家老爺子卧病在床是因為想要把吳家交給外人，被吳晉給否決了。你只看到他從他哥哥手上搶了吳家，怎麼就看不到他從別人手上守住吳家呢？”
“他要是真那麼道德高義，就把自己從老爺子手上拿到的東西轉交給他哥哥啊。”
“什麼年代了你還信什麼立長不立賢的……”
“我不是相信立長不立賢，問題是吳晉這個人跟賢字半點都掛不上鉤吧？”蘇智淵冷着臉。
“……他賢不賢我們姑且不論，我覺得吳先生對我還是很好的。你就……”
“蘇熙！”蘇智淵提高了音量，“你今年已經二十多歲了，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不要再任性了。”
“這不是我任性的問題吧？”蘇熙也生氣了，“我跟吳晉從我十六歲起就訂婚了。”
“那個時候是吳家老爺子跟蘇家老爺子定的親事，你沒參與選擇，你當時不是很不開心嗎？”
“……”
“後來吳晉來蘇家找你，你不是也並不喜歡他嗎？”
“……”
“你現在告訴我，你怎麼就突然喜歡上他了？”蘇智淵皺着眉，“就因為我反對你們，你叛逆期要跟我唱反調？”
“我不是叛逆期，我是相處時間久了覺得吳先生是個挺好的人……”蘇熙無力的說道，“以前我對他也有怨言，甚至比你還多。但是這並不影響我們兩個人的以後啊。”
“你跟吳晉這種人在一起，不會有什麼以後。”蘇智淵果斷道，“他吳晉就是個冷血無情的商業機器，不懂得感情兩個字怎麼寫，更不會知道愛情是個什麼東西。”
“你話不要說得這麼絕對。”
“那麼，蘇熙你告訴我，你現在告訴我，你可以確定你的吳先生愛你的嗎？”蘇智淵講出了一直埋藏在蘇熙心裏那個一直糾結的點，“你告訴我，你現在愛上他了，覺得他是個對你很好的人。好的蘇熙，我承認你愛吳晉，那麼他愛你嗎？”
蘇熙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她並不知道答案。
“你也沒辦法回答吧？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他心裏是一個怎麼樣的位置。”蘇智淵長嘆一口氣，“你太年輕，你沒有在京都這個大染缸里滾過不知道這些人背後都隱藏着怎麼陰暗的性格和背景。就我對吳晉的了解，你甚至不是最適合做他妻子的那個人，只是剛好出現在了那個位置上而已，對你而言，吳晉是你的愛人，但是對吳晉來說，你不過是承擔著妻子的身份而已。他甚至自己都不能主動說愛你，你要怎麼向我證明，他在結婚之後會對你好呢？”
“你為什麼，就不能給他一個機會證明呢？”
“因為我不信任他。”蘇智淵抬手揉了揉蘇熙的髮髻，“我心疼你，我不希望你受這種委屈。”
“跟他在一起，我並沒有多麼委屈……”蘇熙搖搖頭。
“你父母沒怎麼管過你，甚至在你終身大事上也沒有多麼重視，但是我作為你的哥哥，被你喊了二十多年的哥哥，我不可能丟下你不管。”
“我知道，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你想嫁給誰都行，但是吳晉，不可以。”蘇智淵說道。
蘇熙長久沒有說話，眼神悲傷的看着蘇智淵。
蘇智淵被她看的心軟了，“起碼現在的吳晉，不具備打動我的可能性……”
“也就是，如果吳晉能夠承認可以一輩子對我好，你就會同意是嗎？”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承諾人人都能做，但不是誰都能完成的。吳晉他……”
“總之我們還是有可能的，對嗎？”蘇熙問道。
蘇智淵無奈的點點頭，“但是這種可能性太小了……”
“我懂了。”
蘇智淵想了半天沒想通蘇熙到底懂了什麼，但是從那天起，蘇熙就沒有一天到晚纏着他問她能不能嫁給吳晉了。
蘇智淵覺得蘇熙該不會因為自己的兩句話開始去纏着吳晉，要求吳晉說愛她，然後再跑來找自己吧？
蘇智淵想了半天，覺得蘇熙不是那麼厚臉皮的人……應該做不出那種事情。
蘇熙其實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她想要說服蘇智淵同意她跟吳晉的婚事，那麼首先應該說服她自己。正如蘇智淵所說的，現在蘇熙自己對這門婚事都不是很確信，她自己都不知道吳晉是不是喜歡她……吳晉會同意他們的婚事是肯定的，如果吳晉想要否認的話，從她十六歲到如今二十三歲，有的是機會否決，但是吳晉沒有。
而蘇熙在這個過程中對這門婚事從最開始的反對，到後來的抱有期待，到目前的抱有幻想，她在這麼多年跟吳晉的交往之中慢慢發現了這個男人值得喜歡的地方，也慢慢的承認了自己喜歡他的事實。然而還有一個她並沒能夠很好認清的現實是：吳晉是否同樣的喜歡她。
現在蘇熙要進行這問題的論證。
但是說實話，蘇熙並不清楚應該怎麼論證……
“你怎麼了？”吳晉發現蘇熙今天在他辦公室唉聲嘆氣很久了，“實在無聊的話可以去跟秘書喝喝茶。”
其實他這話本是好意，但是鑒於他平時性格比較冷傲工作狂，這話傳到蘇熙耳朵里就是另外一個意思了。
“我吵到你了嘛？”蘇熙小心翼翼的問。
吳晉一愣，過了兩秒才回過神搖搖頭，“沒。”
蘇熙輕輕嘆了口氣：“好吧，我去外面跟秘書喝茶。”
吳晉覺得自己說錯話了，但是他思前想後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句話說的有問題……這個問題只能暫時擱置了，等一個小時之後下班的時候再帶蘇熙去吃點好吃的彌補一下吧。
而到了辦公室外面跟秘書喝茶的蘇熙有些好奇的問吳晉的秘書先生。是的，吳晉的辦公室幾乎沒有女性角色，除了保潔阿姨，全是男性。
“你覺得……吳先生是喜歡我的嗎？”蘇熙問。
“啊？”跟了吳晉三五年的秘書先生聽到這個問題懵了一下，然後轉頭問蘇熙，“蘇小姐，我們老闆對你說什麼了嗎？”
“沒有說什麼，我就是有點好奇。”蘇熙說道。
“這個……其實老闆的心思我們也不怎麼清楚。”
“那……除了我之外，他還有別的交往比較密切的女性朋友嗎？”蘇熙換了個問題。
這個問題很好解答，秘書先生搖頭：“沒有。”
“關係比較好的女客戶也沒有嗎？”
“沒有。”秘書繼續搖頭，“其實吳先生這個脾氣，不要說關係比較好的女性客戶，能跟老闆聊得來的客戶都沒有幾個。”
“啊？”蘇熙疑惑，“那你們家公司是怎麼做的這麼大的？”
“這個……硬性商業手段。”秘書比劃了一下，“硬實力比較強，行業壟斷，不合作不行。”
“唔……這樣子不會惹到人嗎？”
“會啊。”秘書點頭，“然後想要跟吳氏對着乾的競爭對手都被老闆解決掉了。”
“……”
“我們老闆很強的。”秘書的目光中有些崇拜。
嗯……這點她認可。
“但是我們老闆在感情問題上……這個我真的沒辦法評判。”秘書講，而且他也不太好評判。
“是嗎？”
“而且蘇小姐，就我跟了老闆這麼多年來看，你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
蘇熙的眼睛亮了亮。666文學網
秘書一本正經的說：“你就像一個突然闖入的意外，在你之外我從來沒看到老闆跟女孩子一起出過門，也想像不到老闆會陪女人出去。”
“……”畢竟他們是訂過婚的未婚夫婦，一起出去聯絡感情可以說得上是禮貌，蘇熙想到這裏又繼續嘆氣。
一個小時之後準時下班的吳晉看到蘇熙的情緒似乎並沒有變得多好，有些好奇，“今天的茶不好喝嗎？”
不是茶不好喝，是今天茶話會的話題不是很令人開心。
蘇熙疲倦的看了吳晉一眼，搖搖頭，“沒有，我就是最近心情不太好。”
吳晉想了想：“還是因為你哥哥的事情嗎？”
“呃……嗯。”蘇熙點點頭。
“我們結婚的事情，不需要得到蘇智淵的認可。”吳晉冷靜的說。
“但是……”
“或者說，其實是你不想嫁我？”
“我……”
“我們是有婚約的。”吳晉的眼神十分冰冷。
聽到這句話的蘇熙一陣窒息，她覺得十分難受，她想開口認真的問吳晉，如果不是因為婚約的關係，他也會選擇她或者娶她嗎？但是話在她嘴邊轉了幾轉，最終還是沒能問出口。她不敢問，她真的不敢問。因為已經發現自己喜歡他了，已經太在乎了，也因為對這個男人一貫的行為和態度很了解，所以她寧願從不問出這個問題，給自己留有一絲幻想，也不想得到那個否定的答案。
“你想說什麼？”吳晉覺得蘇熙似乎有反悔的意思，語氣不自覺變得有些沖。
“沒有，我沒有想說什麼。”蘇熙深吸一口氣，露了個笑容，“晚飯吃什麼？”
吳晉覺得蘇熙那個笑容有些慘淡，他不知道蘇熙為什麼笑的那麼悲傷，或許是對他們的婚約表示不滿？畢竟蘇熙長期以來對這個婚約都是抱有不看好心態的。
可是這些年來蘇熙在他身邊的狀態，明明是已經接受了可能成為他妻子這件事……而且最近蘇熙還跑去追問蘇智淵的態度。
蘇智淵的態度……
吳晉本來在切割牛排的手停頓了一下，嘴角露出個諷刺的笑，蘇智淵這個傢伙跟他向來不對付。蘇氏跟吳氏的關係不錯，蘇氏老爺子看中了吳晉是個好苗子，也看中了吳氏未來發展的前途，所以決定儘早聯姻，在吳晉繼承吳氏的第一年就跟吳氏的老爺子一起定下了他們兩個人的婚約。
吳晉當時因為章承胤的事情跟他爺爺鬧得不可開交，就在婚事上妥協了一下，反正對他而言妻子只是一個結婚對象而已，他從未考慮過要把那個女人納入自己的生活當中。而且自己的未婚妻當時還只是一個比自己小五歲的剛剛十六歲的少女而已，他自認為不是變態，不會對這種未成年產生什麼男女之情……
第一次見到蘇熙是什麼狀態呢？
吳晉看着餐桌對面正在和南瓜湯的女人，認真的回想這個問題。
那個時候的蘇熙大概是十六七歲，花一樣的年紀，蘇熙是京都很出名的才女，當然這個年代的才女並不是古時候那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蘇熙是一個繪畫天賦很高的人，從小拿畫筆，十幾歲的繪畫作品就拿國內外各種獎項拿到手軟。
蘇熙的弟弟蘇智壹也繼承了姐姐的天賦，姐姐畫油畫，弟弟畫國畫……
蘇家姐弟兩個人可以說是蘇家這代人的牌面，而蘇家老爺子為了跟吳家搞好關係，毫不客氣的把自己最好的孫女拿出來做聯姻對象……
相當有誠意。
吳晉那個時候覺得，蘇熙應該是蘇家的工具，用來撐牌面的工具或者用來聯姻的工具，對方又是個油畫家，應該是個性格內向比較溫柔內斂的女孩子……
但是，吳晉遇到的蘇熙明顯不屬於這種情況。
訂婚宴之前，當事人雙方是要按照規矩見上一面的，那天本來是蘇熙的父母帶着吳晉去找蘇熙……
但是原本好好在畫室畫畫的蘇熙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蘇熙人呢？”蘇家媽媽皺着眉頭問。
“……剛剛智淵少爺拉着蘇熙小姐跟智壹少爺出去郊遊了。”僕人小聲說道。
“蘇智淵他在幹什麼？還有沒有點禮貌了？不是說過今天有客人過來要蘇熙留下見客的嗎？”
“……”僕人心說，就是因為這個蘇智淵才把蘇熙硬行拉走的。
蘇智淵是相當看不上自己家爺爺這種賣女求榮的事情的，所以蘇智淵從他們兩個訂婚約定開始就決定拆散這樁婚事了。
“對不起啊，阿晉，這個事情……”
“沒關係。”白跑了一趟的吳晉面無表情的搖搖頭，本身他也沒有對對方有多麼期待，這種行為略有些失禮，可是失禮的人又不是蘇家父母，而是蘇熙那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堂兄。
跟蘇家父母簡單道別之後，吳晉就帶着一堆道歉準備離開了。蘇氏的宅子住在半山腰，吳晉的車子走到山腳下的時候看到了一個急匆匆走在山路上的女孩子攔他的車。
“對不起打擾了！”對方帶着麥稈編製的草帽，蔚藍色的裙子，面容姣好。
“什麼事？”吳晉問道。
“我是蘇家的蘇熙，我家在半山腰的別墅，我現在急着回去但是找不到車了，你能載我一程嗎？”蘇熙急匆匆的說。
吳晉一時語塞。
“可以嗎？”
吳晉有點想笑，問她：“你為什麼突然要回去？”
“啊？”
“你不是跟着堂兄一起出去了嗎？為什麼突然又要回蘇家？”
“剛剛我媽媽給我打電話說家裏有客人要見我，但是他們……”蘇熙說道這裏一愣。
“你覺得這個時候從山上下來的人會是誰？”
蘇熙抿了抿嘴唇，“你就是他們說的今天要見我的那個……”
“吳晉。”吳晉靠在車門沖她伸出手，“即將是你的未婚夫。”
蘇熙看着那隻乾淨瘦削的手，有些不知所措，“我……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來的消息。他們幾個人搞得神神秘秘的，我不知道……所以……”
“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適的自我介紹。”吳晉想了想，“蘇熙小姐。”
蘇熙長嘆一口氣，視死如歸的握住了他的手，“你好，我叫蘇熙，是個畫家，除了畫畫沒什麼其他愛好，目前沒有在交往的男朋友或者喜歡的對象。對於跟你的婚約，我只能表示接受，但是不能表達喜歡。”
“唔。”吳晉聞言認真的打量了一下蘇熙，“你平常在家裏也是這麼……坦誠嗎？”
“當然不會。”蘇熙轉身開了他副駕駛的車門，鑽進車子吹空調，拿着帽子給自己扇風，“我在家裏當然是溫婉明媚的大小姐，可是現在在外面碰上你，還是這種情況……雖然很想保持禮貌，但是我不得不說，吳先生，這種情況下見到你我真的禮貌不起來。”
“嗯……”吳晉也回到了車上，關上門陪她一起吹風，“我能問下為什麼嗎？”
“顯而易見，你對這份婚約表示滿意嗎？”
吳晉想了想，“一般般吧。”
“我覺得我對這份婚約是一種可以接受，但不能算得上喜歡的態度，推己及人，我覺得你也是一樣的。”
“形勢所迫。”吳晉點點頭。
“嗯。”蘇熙附和了一聲，有些好奇的問，“所以現在我們算是見了面了，我能問一下，你還算喜歡我嗎？”
“啊……這個問題。”吳晉認真的看了看蘇熙，“談不上討厭，但是……我對未成年真的沒有興趣。”
“……”蘇熙摸摸攥緊了拳頭，覺得自己莫名受到了鄙視。
此刻正在餐桌上吃飯的蘇熙也忍不住嘆了口氣，思來想去，迄今為止唯一一次坦誠的問吳晉是不是喜歡自己，居然是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探討過這個問題了。
應該怎麼重啟這個話題呢？
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年少無知還有些叛逆的少女的蘇熙陷入了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