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開桃夭灼――夜宴
()“匈奴人善待自己的馬匹,匈奴人愛自己的馬匹。”馬上來人正是衛青。
舅舅…那麼他是,霍去病!
我猛地回頭盯着眼前的少年,脖子因為用力過猛,扯得有些疼痛。他就是那飲馬瀚海,封狼居胥的驃騎將軍嗎?他就是那千里單騎,大破匈奴的無敵戰神嗎?為什麼…會是這樣一個春風般的少年。為什麼…我心裏止不住的抽搐。突然不忍心去看他,不忍心去想。
“拜見大將軍。”我收回思緒,兩手合攏於袖中,頷首拜過。
“無須多禮。”衛青翻身下馬,霍去病雖然只有十八歲,卻比衛青還要高出一個頭頂。
“瑤歌!”趙嘗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看到衛青、霍去病同我站在一處,連忙躬身行禮。
“你是李姬?”霍去病突然開口說道,側過頭饒有興緻地盯着我,唇角動了動,似有一種難以表述的情緒。
“你認識我?”話剛出口,我就暗暗後悔。我暗戀霍去病的事情,公主府上鬧的人盡皆知,他應該也有所察覺。
“咳咳…”一口氣不順暢,使勁咳了起來,臉頰憋得通紅。
“呵…你這身行頭,甚是有趣。”霍去病並不在意我窘迫的樣子,打量着我不倫不類的裝扮。
“這樣更方便些呢。”我訕訕地回答,伸手整理衣衫,氣氛有些尷尬。
“去病,還有兩圈未完。”衛青策着韁繩,一手拍上馬背。
“諾!”霍去病翻身上馬,雙腿夾緊馬肚,用力一蹬,馬兒前蹄揚起,迎風而立。他一手握住韁繩,一手攤開,對我微微一笑,“李姬,你的手掌劃破了。”
說罷,便揚長而去,我看着掌中的鮮血,染上了他的手心。衛青上馬前,回頭看了我一眼,跟着策馬奔出。
蒼鷹盤旋飛過蒼穹,振翅翱翔,直上九霄。
我心神鬱郁地走出馬場,只覺得空落落的,原來男子的笑顏,也可以如此清澈。我究竟是怎麼了,對着一個十八歲的少年,竟不自在起來。
一連幾日,我都在梅苑練習奏唱,那位青衫樂師,大家稱他梁公子。對我倒是格外關照,我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他只是微微笑着,耐心地給我做示範,不像其他歌女那樣嘲諷於我。
大宴將至,我的這首“採薇”被安排在第二位出場,雖然梁公子不停地鼓勵我,我心裏還是很緊張,這是我第一次登台表演,在座的又都是達官貴人,出了差錯,就是給整個公主府抹黑。
何況,他也會去…想到這裏,那清澈的聲音彷彿在耳畔回蕩,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現在回憶起來,他的五官我倒是記得模糊,唯獨那兩顆虎牙讓我印象深刻,笑起來,天光絢爛。
甩了甩頭,拋開這可笑的念頭,對於我這樣一個知道他人生結局的人,怎麼能生出這麼多不該有的心思,不論他多麼優秀,終將要半路夭折的,算起來,也只剩六年的光陰了。
我連自己的生活都掌控不了,更遑論別人的,結局早已註定。
晌午我在房中梳妝,翠縷急忙跑了進來,“瑤歌,你怎麼還在這呢,大家都在梅苑等你!”
“我不會綰髮。”我手裏握着梳子,無奈地看着翠縷,歌女們演出時服裝和髮式都是一致的。
“這是樂游髻。”翠縷熟練地在我頭上擺弄着,她有一雙巧手,很快鏡中的我就變了模樣,雙鬟髻在腦後綰起,兩鬢的碎發也盤了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精緻的面容,拿起華勝,綴在額頭上。
塗面敷,點面靨,就是類似胭脂的細粉,畫眉黛,最後上唇脂。漢朝女子的妝容很獨特,粉底很重,只在嘴唇中塗上一點紅色,講究面如凝脂,口若櫻桃,這種裝扮在唐朝之前盛行,叫做白妝。
經過一番複雜的程序,我煥然一新地出現在梅苑大廳中。
剛過酉時,歌女們便被安置在宴樂廳的旁室中,隔着屏障,隱約聽到廳中觥籌交錯之聲,偶爾有模糊的話語傳來。彈湊琵琶的歌女,已經上場。
門外的天色暗了下來,我定了定心神,默念着歌詞,雙手在琴弦上比劃着。
一時曲畢,幾名侍者匆匆進門,搬起古琴,我們緊隨着一路進入正廳。
踏入宴樂廳,迎面撲來一陣酒菜香氣,廳中燈火通明,我輕輕掃視了四周,便垂下眼帘,立在場中。在宴的賓客約有七人,匆匆一瞥,並沒有看清來人的面容。
“奏。”平陽公主衝著侍者微微點頭。
“諾。”我們幾名歌女整齊的福身。
我的座位在最前方,翠縷她們是伴奏,在我身後排成一列。我端正了坐姿,優雅地將雙手覆上琴弦,唇角微微揚起,纖長的玉指輕輕撥弄,悠揚的琴聲響起,身後也跟着合了起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婉轉悱惻的歌聲在大廳中飄蕩,我感到四周安靜下來,我忘情地唱着,彷彿身邊的人群和建築都消失了,我的心飄往遠處,飄到那湯湯渭水河畔。
“妙!歌聲甚是好聽!”左席上的一名鬍鬚男子大聲贊道,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禮貌地朝他頷首。
“公主府上的歌姬果然不同凡響。”他舉起酒樽,衝著上席的平陽公主,仰頭一飲而盡。
“李姬,承蒙劉公子抬愛,還不敬酒謝過。”平陽公主微笑着沖我擺手,我愣在當場,翠縷在後面輕輕推了我一下。
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款款走到鬍鬚男子的案前,跪坐下來,看着桌案上的杯盤器皿,頭腦發懵,我應該怎麼敬酒呢?這些禮儀沒有人教過我。
身後樂聲響起,我鬆了一口氣,眾人的注意力被琴聲分散,讓我不至於太過難堪。
我伸手拿起酒壺,小心翼翼地向青銅杯中倒灌,一抬眼就看到他熱切的目光,手中一個索瑟,酒水灑了出來。
“對不起!”我趕忙伸手去擦拭。
“無妨。”他忽然一把握住我的手,眼神曖昧地盯着我。幸好袖口寬大,遮住了他的動作。
我使勁抽回手,心中一陣惡寒,這個人竟然大庭廣眾調戲我。我極不情願地雙手捧起酒樽,高舉到額前,低着頭不去看他,“劉公子請。”
他笑呵呵地接過我手中的杯子,我見他喝完酒,迅速起身,一心想着趕緊離開。
“李姬請。”我半弓着腰正要逃之夭夭,他卻不打算就此罷休,舉起酒杯,遞到我面前。
“我不會喝酒。”我看着他猥瑣的笑容,胃裏一陣翻湧,不耐煩地推脫着。
“歌姬怎地不會飲酒!”那人對我的拒絕很惱怒,言辭中也帶着鄙夷,砰地一聲放下酒杯,斜眼看着我。
“劉公子,李姬既說不會,便勿要強人所難。”只見霍去病在旁邊的座位上,握着酒杯,似是不經意的說道,聲音剛好能聽得清楚,明眸柔和地掃過我,最後看向劉公子。
我心裏一陣感激,抬頭卻看見平陽公主不悅的臉色。不能讓公主為難,寄人籬下就要替人辦事。想到這裏,我一把端過酒杯,閉着氣,一股腦喝了下去。火辣辣的感覺,瀰漫著我的胸腔,酒精的氣息嗆得我喘不過氣起來。
放下酒杯,我忍着氣憤的情緒,屈膝告退。我從沒喝過酒,站起身來,腳下發軟,頭腦昏昏沉沉。隨着侍者出了門,我就以身體不舒服告辭。翠縷下一場還要伴奏,不能陪我回去。
我腳步漂浮,像踩着一團棉花,路旁的石燈忽亮忽滅,只覺得路很長,一直走不到頭。
好像到了梅苑,我晃晃悠悠地走進屋子,怎麼沒人在呢?雙腿發軟,我摸到一處像是床榻的地方,一陣倦意襲來,眼皮沉重,卧在上面睡了起來。
夢中恍恍惚惚,只覺得有隻手在身上來回遊動,我使勁掰開,翻過身繼續睡。
那隻手又摸了上來,“誰啊,真煩人!”我不耐煩地喊了一句。
“美人兒,是我。”突然一個男子的聲音,把我從睡夢中驚醒,登時酒意消去一大半。
我猛地睜開眼,只見劉公子伏在我身上,雙手抱着我的腰,那張充滿**的臉就湊在我臉前。
“啊!”我使勁掙紮起來,他卻更用力地箍着我的身體,嬌小的身軀被他完全覆蓋。
“別亂動,讓我好好疼你。”說著便湊了上來,在我的臉上一陣亂啃,臭烘烘的酒氣噴在我臉上。
“你給我走開,大色狼!”我幾欲作嘔,使勁別過臉,雙手不停地砸在他胸膛上。
“不知好歹的女子!”他見我反抗,伸手抓住我亂動的胳膊,固定在頭頂,惡狠狠地說道。一手用力扯開我的衣襟。
“滾開!”我嘶喊着,他並不停下,幾下子就將我的衣服扯落,露出潔白的抹胸,他眼眸更加渾濁,埋頭在我胸前。
“滾…”我無力地叫喊着,從噁心變為恐懼,難道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人糟蹋了,我越想越害怕,他的動作越來越急,我的手腕被握的生疼,使不上力氣。
“歌姬還裝什麼清高…”他一邊狠狠揉着我的胸脯,一邊鄙夷地說道。
“就算是歌姬也有尊嚴,比你這種禽獸要好上百倍!”我咬着牙齒,死死盯着他,雙腿被他壓在地上不能動彈。
他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額頭上的華勝被打落在地,我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眼前冒着金星,可臉頰的痛遠沒有心裏的多。
“劉建,你好大的膽子!”這一句話傳來,我突然再也忍不住,眼淚湧出,全身力氣泄了下來,癱軟在地上。
“霍…霍公子。”劉建一骨碌爬了起來,伸手拉扯衣袍,不住地點頭哈腰。
“向她道歉。”霍去病堵在門口,舉起劍鞘,指着還躺在地上的我,清澈的聲音裏帶着怒意。
“李姑娘,對不起,方才是我唐突了!”劉建見到霍去病,立刻換上另一副嘴臉,沖我一揖。
我站起身來,撿起地上被撕破的衣衫,擋在胸前,並不抬頭道,“謝謝你。”
霍去病微微遲疑,並沒有讓開路,只是低着頭盯住衣衫不整的我。
“在下先告辭!”劉建趁隙趕忙溜了出去。
“你這樣如何出去?”霍去病蹙眉說道。
“我只是一個低賤的歌女,有什麼可在乎的!你們男人不都這麼想的嗎?”我說話夾槍帶棒,其實我應該感謝他幫了我,但是我現在心情很糟,管不住自己,只能沖他發脾氣,一手狠狠抹去眼淚,我只是覺得很委屈。
“我姨母也是歌姬,她便能母儀天下。”他並不生氣,認真地安慰我。
“我怎麼能和衛子夫相比。”我看着他的樣子,火氣也逐漸消減了,嘴上仍舊不服氣。
“如何不能,你比她更美。”霍去病盯着我,彎彎的眼睛眯着,微笑起來,他的眸子很清澈,沒有絲毫雜質。
我被他逗得忍不住,努了努嘴,攏上衣衫靠在牆邊,沒想到他哄人開心的功夫卻不差。
“你笑起來更美。”他忽然湊過頭來,伸手解開衣袍。我趕忙往後撤開,下意識地捂住衣襟,他這是要幹嘛。
他將解下的外衣披在我身上,裹住我暴露的身體,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不到他竟然這麼細心。
“送你回去,你帶路。”他朝門邊看去,擺手示意我。
一路上我都沒有開口,感覺有些尷尬,再看霍去病,他倒是瀟洒自如的跟在我旁邊,好像並不在意自己只穿着中衣。
剛走進青雪居,就看見翠縷迎了出來。
她先是吃驚地看着我,然後目光移到我身後,眼睛睜得更大了。
“霍公子…”她連忙行禮,神情閃爍,我捕捉到了一絲別樣的味道。
“李姬,你將衣服換了。”霍去病推開門對我說著,轉身便走到院子中去。
“瑤歌,你們…”我正在脫衣服,聽到翠縷的語氣有些不對勁,猛然想到,我這個樣子一定讓她誤會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懶得解釋,換好衣服,快速跑了出去。
霍去病套上衣服,便匆忙離去了,翠縷獃獃地站在門前,望着他的背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