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首領宰之刀
【彩畫集】又抽風了。
蘭波站在路邊看着被砸得凄凄慘慘的PortMafia大樓……那個,是油罐車吧?現在的年輕人還真不得了啊不得了,能把油罐車扔到那個高度,基本上已經到了徒手扔塊石頭砸下軍用飛機的程度吧?
像是被頑皮孩童點了炮竹塞進去的蟻穴,穿着黑色西裝的PortMafia成員亂糟糟如同驚怒的工蟻般瘋狂攻擊入侵者。
她摸摸口袋,走進被砸爛一半的便利店自己拿了包煙,在櫃枱上扔了張紙幣。回到路邊點燃含在唇間吐出一片白霧,她不清楚這裏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從未見過PortMafia如此狼狽。
森鷗外在幹嗎?臉都讓人踩在地上踩爛了。
向前走了幾步打算直接用亞空間傳到頂層,就在此刻,她聽到了一種聲音。
由遠及近,像是鳥兒拍打羽翼自由翱翔劃破空氣,緊接着,她停下腳步。
不需要再進入這棟熟悉的黑色建築了。
黑色西裝,黑色大衣,紅色圍巾。
黑色的頭髮,有些亂糟糟的像是被海水泡過的海藻,鳶色眼睛不會睜開流露出各種情緒,總是很乾凈的繃帶也染上了塵土與血漬。
撞擊帶出的血濺在她臉上,尚且溫熱。
理智告訴她,不用懷疑了這種高度落下來完整都算是大幸運——然而內心深處卻又僥倖:開玩笑的吧?是假的吧?這個孩子一定設計了巧妙的機關,紅色的東西不過是惡作劇時用的糖漿,對不對?下一秒他一定會大叫着跳起來埋怨這種死法不夠清爽健氣……然而沒有。
地面上還有些白色絮狀物隨着血液一起噴濺出來,她不想去想那些都是什麼。就好像只要她確認,這個孩子就真的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握刀近二十年的手,此刻抖得厲害。
胸口有些堵,頭也有些暈,不知道為什麼氧氣突然變得稀薄。
她錘了錘胸口,張嘴想要發出些聲音,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死了一樣,恍惚間聽到自己在粗聲呼吸。
是誰啊,呼吸聲里都帶上了泣音,難道竟然會是我嗎?別開玩笑了。
……啊,竟然真的是我發出這種難聽的聲音,像是覓食歸來看到幼崽屍體的母獸。
最會給她惹禍添麻煩的,從垃圾桶里撿回家的,當初那隻又黑又瘦的,小小的幼崽。他再也不會闖禍,再也不會添麻煩,安靜的躺在骯髒地面上,得償所願。
明明只有一步之遙,似乎走了一整個世紀。
一步一步挪到旁邊,她伸出手卻不敢碰觸,幾次沒能放在他軟綿綿的身體上,又顫抖着從衣兜里拿出隨身攜帶的濕巾,一點一點替這個愛乾淨又講究的孩子擦乾淨灰塵與淤血。他出身很好,原生家庭至少也是戶上等人家,舉動間不自覺帶着階級帶來的矜貴與自信。到現在,恐怕也絕對不能忍受自己和庶民一樣躺在陰暗角落裏默默腐爛。
眼睛熱燙疼痛,臉上又涼涼的有些冷,她跪在他身旁擦了近一個小時,整理完畢后黑髮青年就好像睡著了一樣乾淨整潔。
——眼眶下面的青黑色觸目驚心,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
現在長眠不醒了。
不知名的怒氣突然從心底竄上來,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只想拎着耳朵把他拎起來怒吼——達到某個頂點后這股憤怒卻又無端消散,只有胸口一陣陣的抽疼與空茫茫的虛無。
這孩子的願望不一直都是這個嗎?每年每年,每月每月,每天每天,終於有一天,他閉上了眼睛。
還是沒能忍住伸手將他抱緊,黑珍珠一樣的黑色長發落在地面沾上塵土,也沾上洗不掉的血,被風吹到他身上,那是沾滿悲傷的喪服。
等了這麼久,沒有一個人來尋找,想必這孩子也是專門計算好不想被人看見狼狽的一面。
體溫慢慢降低,肌肉逐漸僵硬,繼續放在這裏很快就會有大自然的清道夫蜂擁而至。她想了想,低頭在他額頭輕輕碰觸——血腥味,還有很淡的蘋果酒的味道。
那是他喜歡的東西。
死去的人異能力自然失效,【人間失格】也逃不出這個規律。
試試吧,她沒有試過讀取反異能者,所見過的反異能者也只有他一個。現在這種情況,最差不過讀取失敗,一把火送他重歸塵土。
淡金色流動的文字從主空間切割出物理法則失效的亞空間,如同蝴蝶的繭包裹住早已死去的幼蟲,這是母親最後的努力,想把已經落入深淵的孩子拉回身邊。
那光芒忽明忽暗持續了半個小時,蘭波渾身是汗鬆開雙手,懷裏的黑髮青年已然消失無蹤。
成功了,她獨自一人跪坐在地,怔愣看着地上那片無法消失的血漬,怒至極點一拳砸在地面。
“武裝偵探社!”
……
距離首領墜樓已經過去數日,PortMafia如今暫由幹部中原中也掌管,他發誓找不回先首領太宰治就絕不繼位——那樣又任性又討厭的傢伙,一定會平平安安活到宇宙湮滅,絕對不放他偷跑翹班!
然而就是找不到,上萬號人圍着五座黑色大樓一寸一寸推平了仔細尋找,連條繃帶絲也沒看見。不得不將瘋了一樣向外跑的游擊隊長中島敦塞進禁閉室關起來,中原中也更不知道該怎樣處理太宰留下的機要秘書芥川銀。
芥川龍之介為了妹妹硬闖PortMafia總部,武裝偵探社傾巢支援……無論起因如何過程如何,最終結果是這些行動導致了PortMafia首領高空墜落——
——唯二的見證者都說他是自己跳下去的,可是,為什麼?
首領辦公室有他留下的遺書,如果不是裏面留了遺命禁止PortMafia與武裝偵探社再起戰鬥,中原中也一個人就能用重力把那個小機構徹底碾碎。
他媽的!太宰活着他還能跳起來反駁,現在他……他難道還能從空氣里把人挖出來揍他一頓嗎?
“中原先生!”
他不許別人喊他首領,因為還沒有找到那個人。
“中原先生!”部下又喊了一聲,青年結束沉思:“說。”
“武裝偵探社……”來報告的人跑得太急,差點憋過去:“武裝偵探社被人襲擊了!”
什麼!
他轉過去緊盯這人:“是咱們的人乾的?”
回頭該怎麼給這個好傢夥找理由脫罪?
部下好不容易才喘勻氣:“不是咱們的人,也不認識。盯梢的兄弟們說……是個女人,卻又為了太宰首領打上門,要求武裝偵探社交出芥川龍之介和織田作之助。”
中原中也卡了卡,難道太宰天天蹲在辦公室里還能騙得女人對他情深意重生死相許?不然也不能一個人跑去單挑武裝偵探社……
“叫上所有幹部,游擊隊黑蜥蜴集合,”他戴上帽子將西裝甩在肩頭:“跟我走!”
部下眼睛亮了:“帶上傢伙干他們!”
“屁,去接首領夫人!”
這種時候還肯給那傢伙出頭,有血性!這個首領夫人兼新首領他中原中也認了。
里世界本就有這種慣例:首領夫人是首領的天然繼承人,原首領意外身亡後由夫人繼位很正常。
中原中也帶領一群PortMafia到達武裝偵探社樓下就見那棟破破舊舊的紅色磚樓已經被人斜着推平了一半,剩下一半因為裏面躲着普通人才逃過一劫。
武裝偵探社社長福澤諭吉拔刀站在最前面,他正對面一處被建築垃圾堆出來的高地上,站着個黑色長發的女人。長發被風撫起遮住臉孔,只露出一雙寒星般的亮棕色眼睛,只是看着這雙眼睛就足以令人失神。
那是烈火狂嵐般的戰意,以及無法熄滅的憤怒。
“交出織田作之助,還有芥川龍之介。”她單手倒提和自己等高的巨型鐮刀,刀刃上閃耀着不詳血色:“我不殺他們。”
青衣滲血的福澤諭吉側過刀鋒堅定拒絕:“不可。有什麼衝著我來,不要波及我的部下。”
“嘖。”最討厭這種死心眼的傢伙,“那就……對不住了。”
福澤諭吉收刀歸鞘,壓低重心緊盯對手,這是拔刀術的準備動作。她動了幾步,突然間淡金色一閃人就原地消失,再次出現正在他身後!福澤出刀快是快,卻被她一開始騙去拔刀那一瞬的迴旋空間,幾近一米的□□此刻再想轉身防守根本來不及。
他被迫放棄進攻轉為防禦,然而雙面開刃的鐮刀反向一勾就又是一道傷口。
她的打法,兇狠強硬,沒有什麼固定招式和套路,全憑經驗積累——這是最難纏的對手,因為不知道她的規律在哪裏。
一開始想要硬剛的幾位偵探正在接受與謝也晶子的治療,頭鐵如芥川被錘得直接觸發【請君勿死】。
隨着黑色西裝潮水般出現,勝利已經與武裝偵探社無緣。發現PortMafia控場清人,被保護在最後面的江戶川亂步推了推眼鏡神色莫名。
“社長!”眯眯眼青年睜開翡翠綠色的眼睛:“停手吧,把人給她。”
不等福澤諭吉轉頭斥責他高聲加了一句:“你不能把他們帶離此處!”
不帶人走,萬一她後悔了要動手也來得及救援。
硬打,肯定是打不過,憤怒的母親戰鬥力高得恐怖。原本她就是個超異能力者,又被人一指頭正戳在逆鱗上,沒有一上來無差別屠戮已經不能奢求更多。
“亂步!”福澤諭吉的語氣幾近責備,青年壓了壓帽子:“她不會殺人,如果要殺,第一個照面那些事務員就已經死絕了。”
哪怕有細雪防禦也爭取不到多長時間苟延殘喘,對方那種避無可避的刀勢,視覺欺騙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上障礙。
福澤諭吉回頭看向倒了一地的社員——只要反抗的全被重點關照錘了一遍,毫無戰鬥力譬如亂步和事務員們則連個口子都沒有。
該不該相信這個奇怪的陌生女人?
她動了,反手將鐮刀砸在地面靠在刀柄上等待他的答覆:“就算你想阻攔也沒用,如果不是那孩子要留着你們……”
和孩子有關?打上門來的家長?
匆忙趕來控場的中原中也差點被一塊建築垃圾絆倒——都有孩子了???
垃圾太宰!
女人聽到身後細細碎碎的腳步聲,懶洋洋回頭看了一眼:“你們離遠點,這麼近,萬一動手容易誤傷。”
中原先生已經顧不上罵某人垃圾,大腦瞬間空白,隱隱約約有SAN值清零的趨勢——這誰啊!好巧啊!老子覺得腿有點痛啊!
不等福澤諭吉思考得出結論,治療結束的織田作之助從傷員隊伍中走出來,越過青衫男人一直走到女人面前:“請您不要傷害其他人。”
“織田!”福澤社長目眥欲裂,就見長發女人動作極快出手——完全來不及救援——“啪!”
“……”
她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紅髮男人臉上,打得他一趔,緊接着又是一掌,她抓着他領口將他拖到面前:“如果不是我的孩子要保護你和你的夢想,老子他媽的今天親自送你全家下黃泉!”說著用力推開他,她伸開手掌,淡金色浮現,輝煌宮殿前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黑衣黑髮的高瘦男人。
他太瘦了,好像隨便一陣風都能吹散。
“!”
黑髮男人的身影好一會兒才凝聚堅實,他睜開眼睛,通透的鳶色溫和平靜:“欸?”
女人站在他背後怒視紅髮男人,織田作之助滿臉疑惑:這是什麼來的?
“太宰先生!”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是衝出來的白髮少年,一身黑衣形銷骨立的少年撲到他腳下:“太好了,您沒事。別再往那邊去,那邊危險,求求您!”他幾乎癲狂,黑衣男人卻毫無觸動。他轉了轉眼睛,邁開腳步越過少年看向紅髮男人:“我覺得,你有點眼熟,你是我的朋友嗎?”
織田作之助在這一瞬間察覺到了窒息般的危險,【天、衣無縫】沒有被觸發,但危險的感覺卻越來越濃——不僅僅會帶來死亡,更是毀滅一切的威脅。
面前的黑髮男人歪了歪頭,還在等待他的回答。
紅髮青年遲疑片刻,在她的死亡凝視下上前一步伸出手掌:“……是,我是你的朋友,我叫……織田作之助。”
“我聽說你是個作家?這份工作很有趣嗎?”他像個孩子一樣笑得滿足,跗骨之蛆般的危險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黑髮女人的表情變得哀傷且無奈,就像是被孩子傷了心卻又不忍心懲罰他的母親。
他頓了一下:“還好,我很喜歡。”
“你寫了個什麼故事?”黑髮青年抬手僵硬的撓撓額發:“我可以喊你織田作嗎?”
也沒有什麼不允許的,如果說不……【天、衣無縫】已經告訴了他後果。
“都行,”他含含糊糊點點頭:“我還沒有足以發表出書的作品,也許將來會有吧。”
“這樣嗎?”黑衣人輕輕嘆了口氣:“真希望能看到你寫出來的小說。”
如果這是個遊戲,織田作之助大概能看到任務欄刷新:【完成一部小說滿足NPC要求】。
“我會努力,目前想法還不夠豐滿,也許過段時間就知道了。”
兩人一來一往一問一答,就像這裏並不是什麼大型拆遷現場,也不是“答錯就全社完蛋”的可怕遊戲……只是那個陌生的黑髮女人,帶着孩子來完成他的願望讓他心滿意足,而已。
問答許久,黑髮男人像是累了一樣笑着向眾人擺手,緩緩散去身形。
在場所有人都疑惑不解——是生?是死?是人?是鬼?
淡金色宮殿隨着這人消失而消散,蘭波回手又是一掌打偏了面前的紅髮男人:“你走吧。”
似乎懂了什麼的織田作之助退了一步,深深向她鞠了一躬:“抱歉,節哀。”
她沒有接受他的歉意,挪開眼睛看向勉強爬起來的芥川龍之介:“該你了。”
灰衣少年爬起來,搖搖晃晃向她走近,突然衣擺化作利刃穿刺而出,眾人驚呼……金色的屏障擋在布刃前。她反掌抓住布刃,血色侵染這片衣擺,女人上前提膝揮肘,龍之介挨了一膝一肘,倒在地面無法抑制生理帶來的咳嗽與嘔吐。她拎起他像扔什麼小貓小狗一樣扔到福澤諭吉腳下,少年在滿是塵土的地面一路翻滾,要不是年長男人及時扶住他,說不定一頭撞在凸起的石塊上撞成傻子。
“走了!”她轉身提起鐮刀反手塞進看不見的亞空間,包圍這裏的PortMafia無不低頭應聲,讓開一條通道跟隨她離開這片廢墟。
PortMafia是講究面子與恩仇的黑道組織,沒有人能在踐踏了它的顏面后還能全身而退。
一周后,中原中也成為了PortMafia的新首領,一處能看見溫柔海面的綠蔭下也多了個不大不小的墳塋,冰冷石板只刻了簡單羅馬字,供台上有隻活螃蟹正爬來爬去。
“蠢貨,好好休息吧。”
一身黑衣的黑髮女人彎腰放了束花,微風吹過,樹冠側過來替她擋下濃烈刺眼的陽光,似乎有人輕浮嬉笑,就像平時耍無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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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蘭波小姐脫離異世界回到家
抬眼就見二兒子活蹦亂跳又在尋死
什麼也別說了
打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