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請問帶廁紙了嗎
()男人最終並沒有爬上消防梯打爆趙波的腦袋,而是轉而朝着遠處的雙子圖書館,不疾不徐地走去。大文學www.bxwx.org留下捂着嘴的趙波,靠牆緩緩滑落,對着一地殘屍,落下了遲到的熱淚。
一滴。
兩滴。
嚇死人了。
趙波緊緊地抱住自己膝蓋,故意將視線從地上那堆碎屍塊上移開,不斷深深吸氣、吐氣。雖然眼睛被淚水模糊,但耳朵卻異常靈敏,風將蕭瑟樹影動搖的聲響,校園各處此起彼伏的不明哀嚎,還有在通往圖書館的路上,時不時傳來的暴力重拳。
夕陽漸漸地沉入地平線深處,周圍的風景,也逐漸從視線中模糊,這麼孤獨驚恐的時刻,還有什麼,比尿急更破壞氣氛的呢。趙波抱着膝蓋,頭深深地買入臂彎,兩腳左左右右地抖了半天,終於一骨碌地從地上爬起來。
宿舍是不能回去的,她要找個安全的地方排解一下身體之急。
線路不良的白熾燈好似煙花,在地上造出一閃一閃的光影。廁所隔間裏,水流的聲音顯得尤其孤單。趙波一手抓着背包,一手撐着馬桶座,緊張得連放水都不敢大聲。
好不容易咋第一教學裏找到了安全而安靜的走廊,在不斷跳閃的白熾燈照耀下,戰戰兢兢地進了廁所,趙波這個廁可算是如得心驚膽戰。鬼故事看多了,對廁所這樣陰氣飄飄的地方,自然是浮想聯翩。偏偏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緊張,這回放水時間尤其地長。就在即將接近尾聲之時,廁所的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是誰會在這時候和自己一樣上廁所?
明知隔間的門如今鎖得死死的,趙波卻還是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門把,從隔間的門縫裏,剛好能看到一雙穿着男式耐渴牌波鞋的腳,極為速度地衝進廁所,直接推開了隔壁的門。
隨之便是解開拉鏈的聲音,扒下褲子的聲音……一陣順應時事的排解之聲。
人類?殭屍?色狼?
哪個正常男人會進女用洗手間?哪個正常殭屍方便還知道要去廁所?
趙波雖然方便完畢,卻不敢隨便開門出去,隔壁如廁的人身份不明,她也不知究竟是該奪門而逃,還是要向對方靠攏。大文學www.bxwx.org
“叩叩叩。”
隔間的門板忽然發出了敲打聲,驚得趙波兩腳立刻縮上馬桶蓋。
“你好,”沒想到這個闖進臭氣熏天女廁的人,竟然率先開口說話了,還真是個男人的聲音。趙波已經完全迷失在對方究竟是個人類還是個殭屍或者是個向方才那暴力鐵拳男一般的變態的思考漩渦中時,剛好聽到此人有些赧然的招呼,
“請問你有廁紙嗎?”
趙波往邊上一看,還真是有的。
也不管趙波到底是個什麼反應,對方繼續討好地,“能不能遞給我?”
在被殭屍佔領的教學的女廁所里,從隔壁隔間傳來的男人聲音,想要安撫被驚嚇到的趙波,“給我,不用怕,大家都做過人的,有廁紙應該一起分享。”
“過”。
“做過人”。
過去時。
趙波手裏扯着背包帶,摸索半天,牢牢抓住冰冰涼涼的蘋果手機,好像這玩意能從隔壁隔間的殭屍爪下抱住她的命一般。緊張過頭的她,居然沒發現對方雖然自稱殭屍,但居然能開口說話,能知道方便要去廁所,還懂完事需要廁紙。
“犯什麼傻,”對方對於趙波有廁紙不分享的精神很是不滿,從隔間底部用力露出半隻手掌,“廁紙。”
那手掌一色的慘白,指甲縫不太乾淨,不過好歹比其他殭屍動不動就斷手斷腳優上許多,可惜,還是遠遠比不上我們趙波同學小手如玉細膩紅潤。
“快點!再不給我就咒你以後上大號都沒紙!”
趙波驚嘆於對方的無恥,終於受不了這惡毒的詛咒,遞過去半張紙,接着踹開隔間的門,捂臉淚奔。
留下寂寞而陰森的廁所中,一扇來來回回搖擺的門,還有那神秘隔間中的喃喃自語,
“媽的……才給一張……”
能在如此緊張的氣氛之下,於廁所見到一枚為了大號而出演詛咒人的猥瑣殭屍,趙波不得不感嘆大自然的奇妙:這個世界上,有人會因為被對方咬了一口而變成殭屍,那當然也會有殭屍,懂得脫褲子上廁所,上廁所需要紙這樣樸素的定理。大文學www.bxwx.org
一口氣跑去大禮堂梯下方,趙波才終於安定心神,忘卻了方才的廁所插曲,思考下一步動作。她仍舊沒有放棄聽從神秘人的建議,去新苑餐廳看看對方究竟何方神聖。然而,從大禮堂到新苑餐廳,直線距離五百米,也就是個這裏抬頭,變能望見那方頂的格局罷了。
如今殭屍遍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樣才能躲過殭屍的耳目?
被各種殘餘血肉模糊的禮堂玻璃門前,為了肉食而發生的爭鬥,短時間內就上演了許多場。殭屍們到底是憑藉什麼來確定哪些肉能吃,哪些肉不能吃的呢?又如何區分哪些是同類,哪些是活該被生撕的“活肉”?
視覺?
僅剩一隻眼球掛在面上搖搖欲墜的殭屍,跟着三三兩兩的同伴朝前走,順利地被石塊絆倒在地,那眼球終於脫離掌控,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弧線。然後,“啪”一聲落在他自己奮力伸出的手掌心裏。殭屍同學的面上,似乎是帶着一抹欣慰的笑,心安理得地,將自己最後一顆眼睛,塞進口中。
咀嚼開始的剎那,趙波幾乎要被那聽不見的“唧”一聲球體爆裂,酸得掉牙。
趙波移開視線,又剛巧見到兩隻殭屍面無表情,錯身經過,四肢完好的那一方,剛巧將對面同學的腸子給撞了下來。
“……”
兩隻殭屍都緩緩低頭,看向從腰部嘩啦啦流淌到泥地上的內臟,默默對視,款款情深。
趙波腦中靈光乍現,一個念頭迅雷不及掩耳地點醒她靈感之火花:難道說,是殭屍們之間作為辨識手段的濃濃同胞愛!
還不等她自我肯定,就見面前那倆殭屍如同點了火了炮竹,瞬間爆發力量,幾乎抵着對方額頭蹲下撈肉。
好一個水火不容,你死我反正也活不了。丟了腸子的那位,雖然身體裏少了些器官,卻絲毫也不影響他搶奪的動力,一巴掌推散對手歪掉的臉,兩手抱着內臟就往嘴裏塞,生怕慢板拍,自己的肉就被別人給吃了。
趙波實在不知那撕開了半張臉皮的面孔上,蕩漾的表情是不是該叫“得瑟”,但自給自足到了這位同學這地步,眼看他唧唧,吮麵條似地,就吃到了連入身體的部位,真讓人捶斷大腿,蛋疼不已。殭屍同學漸漸也發現自己正吃着的東西,是從自己身體裏滑出來的一部分,似乎有些迷惑,卻還是採取“先吃再說”的政策,果斷而心滿意足地囫圇吞下。
眼看那堅忍不拔地吃着自己腸子的殭屍同學,趙波別開臉,否定了所謂“同胞愛”的膚淺念頭。
聽覺?
想到方才廁所里遇到的殭屍,趙波開始摸索下巴認真思索可能性。她剛才在廁所里,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如果對方僅僅因此而斷定她也是個殭屍同類,那自己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新苑餐廳,可就大有希望了。
趙波表情嚴肅地蹲坐在梯口下,面朝新苑餐廳,腦中激烈思考。
隨即“嗡”一聲響,好似腦中真有東西炸開一般,趙波只來得及瞪大了她那無知群眾的眼,看到左手皮膚下方,以肉眼可見的形態,血管正朝着心臟部位回溯鼓脹,一路上帶起撕裂身體的劇痛。
再也忍受不了這疼痛,她嚎啕出聲,
“啊————————!!!!!”
跪在地上吮着自己賭場的殭屍同學,第一個注意到禮堂內尖聲驚叫的“活肉”,那空洞雙眼瞬間煥發光彩。很快,禮堂周圍的殭屍,都被這具散發著食物香味的人肉大餐吸引過去。
隨着太陽逐漸西沉,周圍的路燈一瞬亮起。大批殭屍圍堵在大禮堂脆弱的玻璃牆邊,不知疲倦地朝哀叫的趙波湧來。玻璃牆被不斷地壓迫、推擠,終於漸漸超出了承受範圍,道道裂痕伴隨可疑的崩裂聲,呼應着殭屍們漏風的喉嚨口,那些斷斷續續地氣聲。
乍亮卻又昏黃而搖擺的路旁照明,消失在大路盡頭,彷彿通向沒有活路的遠方。
先是疼得冒出眼淚,再是恍惚間看到大批殭屍透過玻璃牆朝自己湧來,趙波蜷縮在地上,渾身彷彿通了電般顫抖。腦中爆炸一般的痛楚,已經讓她顧不上承接殭屍接踵而來的恐懼。自己恐怕就要在殭屍來臨前,被這抽筋扒皮似的疼痛折磨而死了。
淚水模糊的視界,什麼也看不真切,耳朵卻似乎聽到玻璃一點點崩潰碎裂。那終於迎來臨界點的一聲輕微爆裂,玻璃碎片落地淬成渣子,讓她終於向還沒開始,就要匆匆結束的人生低下頭顱。
“撐住。”
視線忽然從冰冷的禮堂地面,變作上下顛倒的地平線。趙波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像個麻袋,被人頭朝下扛在肩上。耳邊是每一下都豪邁霸道的氣爆,隨着胃部撞擊在堅硬如石的肩胛骨,胃酸不斷上涌,趙波只能看見不斷被擊打成肉醬四散潰爛的殭屍,像是承受不住巨力的寶特瓶,東倒西歪。
空氣里到處都是血腥和腐臭。
每一次都爆炸的激烈拳法,似曾相識的豪邁步調,扛着自己的男人,正毫不猶豫地用鐵拳,在殭屍包圍圈中開闢出一條新的路。如此輕而易舉卻又毫不在意地前進,趙波只覺眼前一片老舊電視機雪花畫面閃爍而過,得空喘息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到了大禮堂前的空地上。
雖然氣氛異常,好歹自己也剛經歷一場意料之外的英雄救美。趙波在渾身糾纏不清的劇痛中積聚力量,總算憋出了一句感激之詞,
“你……”你是之前那個神氣又變態的半裸男嗎?你是超人?還是妖怪?你是來救我的嗎?
滿腹疑惑只開了個頭,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住手!”
幾步之遙,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輕易蓋過了趙波的弱小氣場。順着聲音源頭看去,儼然那雙頗有來頭的耐渴牌波鞋,波鞋主人面色蒼白,形容猥瑣,非常符合上廁所不帶紙的形象;和普通殭屍相比,倒絲毫沒有缺胳膊少腿或者開膛破肚。不過從周圍一圈殭屍對他恭敬而虔誠的樣子看來,他也並非常人。
好一個兩男爭一女,腦中的尖銳刺痛,四肢的酸脹難耐,終究將趙波逼入昏厥境地.
不過昏過去前,她至少是被兩個男人爭搶的。
“說你呢!”
波鞋男對着半裸男再接再厲地叫囂道,
“還不放下你肩上的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