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運的交叉口
昏暗狹小的房間內,煙霧繚繞,巫翕半跪在地毯上,雙手垂於膝側,低眉垂首,神態恭敬,在他面前一位上了歲數的老媼正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煙,皺紋佈滿了她的面龐,形成深深的溝壑,她的眼角低垂,狹長的眼睛中流露着智慧的光芒。此時的她正不斷撥弄着面前的爐火,跳躍的火苗將她的身影拉的老長。巫女側立於她身前,雙手合十端放於胸前,眉頭微皺,神情肅穆。
巫小雅悠悠轉醒,口中仍帶着腥甜的味道,胸口處傳來一陣陣悶痛,她吃力的想坐起身,目光慌亂地四下尋找着沈承宇的身影。
“你醒了”,巫翕快步走到她的身前,將她扶起。
巫小雅坐起身,一眼就看到躺在側前方的沈承宇,他安靜的平躺在那裏,彷彿睡著了般,胸膛赤裸着,上面畫滿了連她也看不懂的符文。然後她注意到了爐火旁那個身着白色罩衫的年老女子,乾枯的手指不斷捻搓着旱煙桿,花白的頭髮編成了一股麻花辮順在頸邊,火光印在她的臉上,散發出奇特的光芒。
“老巫!”巫小雅忙掙扎着起身,六年前被選為少巫之時她曾隨哥哥來過這裏,也是在這個昏暗的房間內,她見到了這個決定她一生命運的人,這個在巫族備受尊敬的長者,巫族大權的實際掌控者。
“老巫,”巫小雅四肢並用的向前爬了幾步,“求求你,救救他,你能救他的對不對!”
爐火前的老媼目光慈祥,飽經滄桑的臉上流露着溫和的笑容,“丫頭,你當真想要救他?”
“是,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都一定要救他!”巫小雅語氣堅定。
“不管付出什麼代價……”老巫喃喃自語,她又抽了一口手中的旱煙,眼神逐漸變得深遠,彷彿在追憶許久前的往事。
“十幾年前你的父親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可是最終我還是無法救活你的母親,現在,你又來求我了,說著一樣的話……”
老巫神情稍有傷感,停頓了幾許后,她收斂了神色,目光變得嚴肅了起來,“每個人的生命都來源於上蒼恩賜的命源,生老病死均由天註定,命源枯竭,人的生命便自此終結,若要強行續命,就需要有新的生命給養來源……要有人願意主動獻出自己的命源,兩人的生命暫用同一處命源給養。”
老巫目光凝重地看向巫小雅,蒼老的音調無比的沉重,“想必你已經知道那是什麼了。”
巫小雅全身止不住的顫抖,她知道,她當然知道,那是巫族人的噩夢,是所有巫族人都不能提及的禁忌!
“血咒”巫小雅小聲呢喃道,神情已然恍惚。
幾百年前,當時的巫女救了一個外族男子,兩人朝夕相處後日久生情,可是巫女終生不能嫁人,於是兩人便商量着想要私奔,當他們逃出巫族時卻遇到了該男子仇人的追殺,男子為了保護巫女不幸被人殺害,巫女傷心欲絕,不惜動用最隱秘的禁術——“血咒”來救人。
然而這種咒術卻有着強烈的反噬,施咒者身體會受到極大的損耗,由於命源減半,身體無法再維繫年輕的容貌,巫女一夜之間變得蒼老,唯有到了夜晚陰氣旺盛的時候才能重返容顏,而那名男子則因為咒術強烈的作用失去了所有的記憶,當他死裏逃生悠然轉醒時,卻無法再接受眼前這個自稱是自己未婚妻的蒼老女子,他絕情的離開了,唯留下心灰意冷的巫女獨自返回巫族,卻自此拉開了巫族悲劇的序幕。
一個心懷不軌的江湖術士,不知是從哪裏知道了這件事,篤定巫族定存在着什麼靈丹妙藥,於是費盡周折的找到了那名男子,欺騙他其實他是被巫女下了蠱,唯有幾年可活,當今之際唯有找到巫女,並殺了她才可解蠱。那名男子為了活命,連同術士一起在江湖上散播謠言,說巫族有一至寶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於是一群垂涎巫族寶貝的人在那名男子的帶領下圍攻了巫族。
巫族人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拚死抵抗,巫女為了抵罪身先士卒,最終壯烈犧牲在戰場上,經過巫族人幾天幾夜的奮戰終於打敗了來犯者,可巫族也因此承受了巨大的損失,大祭司臨危受命暫代巫女一職,與老巫共同決議舉族遷徙,並設置迷障與外界隔絕,老巫立下族規,凡巫族人不得與外族來往,誤闖的外族人因受傷滯留不得超過十日,巫族人不得再提“血咒”兩字,凡私自施行“血咒”者一律去除族籍,逐出巫族。
巫小雅緊握着雙手,指節泛白,無聲的吐出“血咒”二字,是呀,她怎麼沒想到呢,事到如今要想救他也就只有這個辦法了……可是這對自己而言意味着……
“小雅,你要想清楚!”巫翕緊緊捏着小雅的雙肩,抑不住的心慌,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固執倔強,卻又傻得讓人心疼。
“一旦你動用禁術,你將會被立馬驅離出巫族,人不人鬼不鬼的在外面流浪,人們會把你當作妖怪來對待,而你冒死救活的人卻不會記得你,你將會失去你所擁有一切!”巫翕說到最後幾乎是在吼了,他死死的捏着巫小雅的胳膊,好像這樣就可以讓她清醒。
巫小雅強忍着淚水,她理解哥哥現在的心情,她又何嘗不知道這其中的兇險!可是沈承宇為救她身處險境,自己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
巫小雅輕拍了下哥哥的手,努力想擠出一絲笑容,她抹去了臉上的淚水,抬頭看向老巫,目光堅定而又倔強。
“我決定了。”
“即便你將會容顏衰老?”
“是”
“即便你將會被驅離出巫族?”
“是”
“即便那個男孩會忘記你?”
“是”
“即便你有可能活不過30歲?”
“……”巫小雅心頭一顫,感覺哥哥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收的更緊了。也對,命源減半,本就對身體損耗極大,又豈能長壽?
“是,”巫小雅聲音顫抖。
老巫砸吧着煙頭,若有所思,“你和你父親真的很像,同樣的為了愛不顧一切,我是看着你父親長大的,也看着他因無法救活自己的妻子而悔恨終生,英年早逝,我不想你步你父親的後塵,哪怕只有一線生機我也願意你遵從自己的內心……”
老巫頓了頓,又緩緩開口“施血咒着非女體不可,女性屬陰,乃血蟲天然的寄體,所以即便當年你父親有和你一樣的決心和勇氣,我還是無能為力。”
老巫不由神情感傷,“血咒一旦實施,便無法停止,他會一點一點蠶食你的命源,直到將其完全佔為己有。你們會形成一種寄生關係,他依附於你的生命,你的掌心血會成為對方的救命良藥,但餵食的後果卻無法預料,而除非寄體真正死去,否則你最終將被他吸干所有命源,油盡燈枯。眾人皆以血咒就是共享命源,可實際卻是以命換命,你們二人最終只能活一個,只有你死他才能真正的活着。”
巫小雅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她全身冰冷,身體逐漸變得僵硬,巨大的恐懼感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以命換命”這四個字不斷在腦海中盤旋,而更可怕的是,一旦血咒實施,她就只能像一個妖怪一樣在陌生的世界裏東躲西藏,獨自一人,眼睜睜地看着生命一天天的枯萎,不會有人知道她,也不會有人記得她……
巫小雅渾身顫抖,雙目獃滯,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不舍和傷心,她看了眼木板上的沈承宇,那樣安靜的躺着,彷彿睡著了般,她清楚的知道生命正在他體內一點點流逝,他的面色越來越蒼白,薄唇上沒有一點血色,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已經沒有時間了。
“我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什麼,我願意為此承擔一切後果,請開始吧!”
巫小雅喝下一碗混着她和沈承宇鮮血的水,頭腦昏昏沉沉,她知道自己和沈承宇正背靠背的坐着,十指交握,掌心剛剛被劃開的傷口和沈承宇的交融在一起,她感到自己好像陷入了什麼東西中,越來越深,沈承宇身上彷彿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他們好像要融合在了一起,此時巫小雅強打起精神,口中默念出老巫教給的咒語,而後,白光閃現,她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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