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冬雷震震,白羽翩躚,轉眼便到了年末。
北京時間21點40分,小雪,北風3級。
司寇南霂獨自站在末級台階上,着鹿皮靴的腳邊放在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她的身影被昏黃的路燈拉拽得很長很長,在潮濕的水泥地面不斷地延伸下去,直至與黑暗融為一體。她呼出的白色氣息,裊裊娜娜,悠悠的像朵白雲,在空中飄啊,飄啊,然後又在燈光下消逝。這時一陣涼風襲過,司寇南霂驀地打了個寒顫,衣兜里的手握緊了,她細細地嗅了嗅挨近鼻尖的大紅色圍脖,是令人安心且溫暖的味道。
她閉上了眼睛。
那是德川一矢送給她的。在一個月前的加拿大戴維斯杯網球錦標賽決賽前夜的時候。
“為什麼送我圍脖?”
“想送。”
女生窩進了男生的懷裏。
“戴維斯杯只是在澳網中途一場放鬆心情的比賽。”
“我知道。”
“但你還是想贏,對吧?”
“……嗯。”
“你會贏的,あなたを信じます!(我相信你!)”
“嗯,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謝謝。)”
然後第二天就出現了某人爆冷奪冠的消息,佔據了當時半個月之久的網球月刊的頭條。
司寇南霂還記得,德川一矢拿着金杯回來,第一件事,不是把金杯好好保存起來,而是將金杯隨手扔在床上,然後一把抱起了她,紫羅蘭的眼睛直直地仰視着她。
“Myluckystar!”
然後他輕輕地笑了,抱着她轉圈圈。
像個小孩。
想到這兒,司寇南霂微微笑了起來,在凜冽的寒冬中勾起了一抹淡淡的暖意。
今天是除夕,她的父母想見德川一矢。為此,某人還特地從澳網預賽中擠出了兩天的假期,除去路上耽擱的時間,他只有一天可以陪她,明天,也就是大年初一的下午,他便要返回澳洲。
司寇南霂有些緊張,不過,這並不是因為德川一矢拿不出手,只是,國籍問題。
她的老爸,似乎不太願意她交外國男朋友。
唉,再說吧。
有車慢慢滑行到她的身前,緊接着傳來車門開閉的聲音。
“好慢,和也。”她聽見她的聲音如是說道,然後她睜開了眼睛。
猝不及防的,一隻溫暖的手搭在了她的頭上輕輕揉了揉。
“等很久嗎?”
“哼╯^╰,不久,也就半個小時。”
“傻瓜,”微微皺眉,他擁她入懷,鼻尖感受到一股寒意,他又用了用力,“怎麼不在家裏等?”
伸出雙手主動環住男生健壯的腰,司寇南霂用力地蹭了蹭德川一矢的胸膛,這才抬起頭看着他的眼睛,“你其實是個傻子吧?就是傻子吧!”
她又鑽進了他的懷裏。
左眉微微挑起一個詫異的弧度,德川一矢看到有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在女生的頭髮上。
“我有點想你。”
還未回答,他聽見胸口處傳來悶悶的,若隱若現的聲音,隱隱飄蕩在空中,忽而完全消匿不見。
他的下巴擱在了自家姑娘的頭上。
“嘖,才一個月沒見啊。”
“你真的是個大傻子。”
“嗯。”
德川一矢的嘴角終於蓄起了一抹笑,他扶正了司寇南霂的身子,為她輕輕拭去了發間因雪的消逝而引起的潮濕,然後他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低下了頭去。
——『我用緩慢、笨拙的方式愛你。幾乎不說話,僅有隻言片語。――《冬天的詩》』
這是一個輕柔卻帶着些許繾綣且不舍的吻。
他終是放開了她。
司寇南霂抬起一隻手擋住了眼前的光線,脖頸卻是淡淡的粉色,一直延伸到她的耳朵,她深深地呼吸着,卻透過指縫偷瞄德川一矢。
他,初見是無意穿堂風,偏偏孤倨引山洪,而她,是垂眉擺渡翁,卻獨獨偏愛儂。他應該是一場夢,而她是一陣雨,一襲霧,一場風。是她無意入了他的夢,而他卻成了她的港灣。
『淺喜似蒼狗,深愛如長風。所愛隔山海,願山海可平。
——宋代詞人王忠維《蒼狗長風》』
德川一矢低着頭,淺淺笑着。
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中有這樣一段——
“最最喜歡你,綠子。”
“什麼程度?”
“像喜歡春天的熊一樣。”
“春天的熊?”綠子再次揚起臉,“什麼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個人正走着,對面走來一隻可愛的小熊,渾身的毛活像天鵝絨,眼睛圓鼓鼓的。它這麼對你說到:‘你好,小姐,和我一塊打滾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順着長滿三葉草的山坡咕嚕咕嚕滾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說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這麼喜歡你。”
他想,這個女孩啊,就是他在春天裏的熊。
他喜歡着她,她也喜歡着他,這真是,太棒了!
“茉莉,如果我得到伯父伯母的同意,下次你和我一起回家吧?好嗎?”
他看着她愣愣地把捂着眼睛的手放下,眼裏一閃而過的驚愕還未來得及褪去。他不由得抿了抿嘴唇,突然之間連呼吸也顫抖起來。
司寇南霂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個傢伙應該是在緊張,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嘴角下意識露出一個微微上揚的弧度。
“好倒是好,不過叔叔阿姨知道嗎?”
德川一矢又抿了抿唇,似乎是鬆了一口氣。
“他們知道。”
“咦?”
“我姐告訴他們的,從U-17開始。”
“……你姐對你挺上心啊!”
“托她的福,我父母想見你。”
“呃……先回我家啦!”
“好。”
德川一矢又笑了笑,點頭示意。
不多久再一次傳來車門開閉的聲音,緊接着是引擎轟鳴的聲音,大燈亮了,再之後車子便無聲地滑入了黑色的夜中。
北京時間23點。某小區某戶人家。
“兒子啊,你妹妹是被拐騙了,迷路了還是咋的,怎麼還沒到?”
司寇爸爸是個北方人,早已年過不惑。現在他很鬱悶,大過年的見未來女婿,雖然他對那個搶他女兒的德川一矢略有耳聞,雖然他還調查過他,甚至對他的評價尚好,但是,這不代表他可以輕易過他這關。
思及此,司寇爸爸略微顯露歲月痕迹卻風采俊朗依舊的臉竟有些得意。
“老頭子,你就省省心吧!我們女兒是那麼沒有節操的人嗎?”
司寇媽媽,一位風韻猶存的江南美人,她輕輕拍了拍司寇爸爸的肩膀,以示安慰。
“也是,我女兒,杠杠的。”
司寇北澤淡然地看了司寇爸爸和司寇媽媽一眼,接着目光落到了自家媳婦身上。
我們女兒,是那麼沒有節操的人嗎?
對不起,你們女兒節操早掉了。
“叮咚”
門鈴響了。
司寇爸爸沖在前面,黑着臉打開了門。
“老爹?”
“嗯,回來了?”司寇爸爸看了自家女兒一眼,然後越過她看向她身後提着大包小包的德川一矢。
“嗯。”司寇南霂挑眉,她怎麼感覺到空氣中有一股無聲地對峙,來自於她老帥老帥的老爹和齁帥齁帥的男友。
有點冷啊……
“哎呀,老頭子,別杵在門口,”司寇媽媽一把推開司寇爸爸,然後笑意盈盈地看着門口一臉淡定的自家女兒和一臉驚詫的自家准女婿,“快進來,別跟爸爸一般見識,他啊,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
司寇南霂微微笑着,她看着老媽一臉嗔怪的捅了捅老爹的腰窩,在他們身後,她的老哥摟着她的嫂子,而身邊的人,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午夜的鐘聲敲響了。
冬天已經過去了,新的一年,相聚的人總會相聚,念念不忘的人也必會有迴響,未來共度凜冬的人就在身旁。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