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殺人誅心（中）
“有人舉報你徹夜不歸私會情人，行苟且齷齪之事，還不就地伏誅？”烏泱烏泱來了一大群尼姑，每個人手裏都拎着一條戒棍，為首的雕眉鳳眼、看着甚是兇狠。
“方出虎穴，又入狼口？”梁涼起身，見來者不善，心中悔意頓生，“應該早離開這裏，這下麻煩了。”
眾尼臨近，小囡也艱難站起，將松獅擋在身後，“師姐，我...”
“混賬！覺塵師姐允你開口了么！下賤的東西！”覺明怒斥。
覺塵，這次來人的領頭，法明庵戒律堂首席大弟子。開口訓斥小囡的，是覺塵的師妹，覺明。
“哦...”小囡低下頭，沉默不語。竟是一副不打算解釋、心中有愧、任由處置的樣子。
梁涼困惑，這些尼姑對昨晚在這裏發生的雙神大戰難道真的全無所覺？否則怎麼一點兒都不驚奇戰後的戰場，竟然一切恢復了原貌？
“汪汪汪！”梁涼狂吠，同時換位至小囡身前。
他很生氣，氣小囡師姐呵斥小囡的語氣和態度，那是一種高高在上、鄙夷、訓狗一般的姿態。僅僅一兩句話，梁涼就能斷定，小囡在庵中的地位必然極低，在這個等級森嚴的世界裏，這恐怕意味着，沒有人權。
“悟心，你的女人，老子替你守護！”松獅梁壓低身體、呲牙低吼。連神都沒能奈我們何，區區一些凡人還想當著老子的面殺老子的女人？
眾尼：......
“啊啊啊啊啊啊！”
“有惡犬！”
“快...快打死它！不，趕走它！”尼姑堆里瞬間炸了鍋，因為有幾個天生怕狗的、還有幾個天生怕毛絨絨東西的。
“閉嘴！”覺塵首席開口，橫眉冷對、怒砸戒棍。
這還是她今日第一次開口，威勢果然不同凡響，場面立刻噤若寒蟬。
“靜音，你可知罪？”覺塵無視松獅梁，直接越過，冷冷質問小囡。
“我...”
“你不認也無所謂，證據確鑿！”
“證據？”小囡疑惑的抬頭。
“是。”
“什麼證據？”倒不是她不想認罪，自從愛上悟心那一天起，她就深知，自己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只是好奇能有什麼證據，所謂抓賊抓臟、捉姦捉雙，這人不是一到白天就變成狗了么？
“不見棺材不落淚！你真的不招？”
小囡搖搖頭。她就是要看看能有什麼證據。
“好好好，”覺塵氣極反笑，“靜靈，你出列！”
從眾尼中走出一人。
“靜靈師妹？”小囡驚詫、一顆心臟如墜深淵。
靜靈，小囡三年前冬天從雪地里撿回來的孤兒。
法明庵有明文規定，不接收來歷不明之人。還記得三年前的那場鵝毛大雪，是無名世界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雪，天氣也冷的徹骨。小囡跪在雪地上三天三夜，磕了成千上萬個頭，苦苦央求主持，才換來小孤兒的破例入庵。
賜法號，靜靈。
至今，小囡當時險些落下終身殘疾的膝傷，仍有後遺症，一到雨雪陰天就鑽心的疼。但是，她以為一切都值，不僅僅因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因為自己換來了庵里唯一朋友、無話不談的閨蜜。
“靜...靜音師姐，”靜靈低頭，聲若蚊蠅，“師...師姐，你還是招了吧，我...我也沒有辦法...”
小囡只是盯着她的雙眼，面無表情，“靜靈，她們許了你什麼？”
“接替你的位置，晉陞為第十八級沙門尼，怎麼樣，很不錯的獎勵吧？值了你的一條賤命。”覺明站出來替靜靈回答。
法明庵有明確的等級制度，總計二十級，數字越小、等級越高。而靜靈由於來歷不明，入庵三年來一直都是二十級，衣食待遇各方面都是庵中最差，時常需要小囡分自己的伙食衣物才能勉強過活。
靜靈已經受夠這種受人施捨的卑賤日子。
“靜靈師妹，我想聽你親口說。”直到現在，小囡依舊心存幻想，難道靜靈，真有苦衷？
所有人都望向靜靈。三年前的事，庵中盡人皆知，這三年靜音對靜靈如何，大家也都看在眼裏。雖然眾尼不屑，但對靜靈今日的做法，更為不齒。
這些目光刺痛了靜靈。她緩緩抬頭，眼神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神情中的愧疚漸被歇斯底里取代...
“聽我親口說？你想聽我說什麼？”靜靈皮笑肉不笑，就似一頭被壓抑許久的猛獸，“這三年我活的如何你不知道么？低微、下賤、永無出頭之日！活的不如一條狗！縱然有你照拂、將我當作知心摯友，可是，有什麼用？能當飯吃嗎？能換來尊嚴么？還不是兩人一起下賤的活着？”
“下賤？”
“對，下賤！就是下賤！既然是兩條賤命，不如用你的命，成全我！所謂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師姐，你既然這麼喜歡我，就幫我最後一次！就最後一次！可好？”
小囡沒有再說話，眼神平靜的滲人。
“要怪，就怪你當初不該救我！”靜靈笑出聲來，“我要早知道活成這樣，還不如讓我當年就死在雪中。”
噗...
嗓子一甜，一口鮮血自小囡嘴角溢出。
撲通！
小囡跪倒在地，腰板卻挺的筆直。
“好。師姐今天就成全你。誰來動手？請吧。”小囡平靜的說。
眾尼雅雀無聲。
“敢作敢當，還算有些骨氣。”覺塵打破沉默，“靜靈，你親自來，給她一個痛快！”她有權就地處決庵中任何犯戒之人，以雷霆手段正視聽，甚至不需要理由、不需要證據。何況這個案子，鐵證如山。
“等等，我忘了還有一事需要問明，”覺塵首席抬手止住靜靈揚起的戒棍，“你的姦夫呢？”她們趕來時就很納悶，山上山下、山前山後都並未發現任何男人的蹤跡，只有一條狗。
“姦夫？沒有姦夫，只有我的心上人。”小囡生無可戀、又含情脈脈的望向松獅梁。
眾尼一片嘩然。小囡這句話等於自承了妄動凡心、與男人私會通姦的罪過。
“狗男女、狗男女，私會還不忘帶條狗，可笑！可憎！可憐！可悲！令人反胃、噁心！”覺塵首席罵道，並藉機訓誡其他眾尼...
“可惜天下男子皆是負心漢，此時你因他而死，而他呢，假意難過個三五日即會另尋新歡，心上人？”覺塵大笑，“好可笑的心上人！”
“你不會懂的，你永遠都不會懂。”小囡直視覺塵的雕眉鳳眼，笑着搖搖頭。悟心，是小囡心底最後的一縷光。覺塵，怎麼會懂？
“殺了她！”覺塵咬牙切齒、從牙縫裏蹦出三個字。
不可思議，一向冰雪冷靜的她竟被小囡的眼神激怒了。
靜靈再次舉起戒棍，臉上堆滿抑制不住的快意，“師姐，對不住，等你死了，我會替你收屍、為你燒香，對了，還會替你給你養母寄銀子，你就...放心去吧。”
......
梁涼在做什麼？梁涼在覺塵開口與小囡對質時，趁機背過身偷吃吉祥包子。因為他很清楚，自己這戰鬥力不足5的渣渣狗連普通人都干不過，何況對面這麼一群凶神惡煞的妖尼？
小囡呢？小囡身受重傷，明顯是再施展不了“手可摘星辰”的騷操作。
而此危機時刻唯一的機會，即是剩餘的四個吉祥包子中，能吃出奇迹！所謂人生就是一屜包子，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是灌湯包還是小籠包...
“就看你的了！”梁涼狗爪子舉起剩餘四個包子中的第一個，一口咬下。
“主啊，一定不要是霉運包子...”梁涼玩命祈禱。
...
“我...，這是個普通包子！”狗爪子一掌拍在地上，濺起微塵...
是的，這第二個包子還不如第一個經驗包，經驗包起碼讓梁涼升了一級，那也聊勝於無啊，這個呢，直接就是...飽腹用的？
“你這名字騙人，這是哪門子吉祥包子！你這是虛假廣告！”梁涼憤然控訴。
好似是為了回應梁涼的質疑，“小主吉祥！”從狗肚子裏突兀蹦出這麼一句。
“我...，這麼個吉祥法啊？”梁涼服了。
但也知道多說無益、時間緊迫，自己沒吃到霉運包子就很好了，趕忙取出剩餘四個包子中的第二個，一口咬下。
...
“我...這也是個普通包子！”梁涼感覺此刻呼吸困難，生氣之極以致氣短。老子辛辛苦苦做任務，你就給老子吃這個？
“小主吉祥！”肚子裏被嚼碎的包子又開口了。
梁涼：......
“謝你的祝福啊，謝你全家！”
“算了算了...”梁涼拿出四個中的第三個，也是倒數第二個。
...
還是普通包子。肚子裏又傳出聽着特像抽獎抽到“謝謝參與”或“謝謝惠顧”的，小主吉祥。
“習慣了習慣了，這還是個牛肉餡的...”梁涼的心態越來越“好”、情緒越來越穩定，萬念俱灰下望向最後一個吉祥包子。
......
靜靈的戒棍高高舉起、狠辣砸下，只衝小囡的面門而來，這一下如果命中，必定是腦漿迸裂、血肉模糊！
......
“當時那根棍子距離小囡的鼻尖只有0.01公分，但是在四分之一炷香之後，那根棍子的主人，將會放下屠刀、拜我為師...”很久很久以後，狗皇梁涼為自己的狗子狗孫們講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