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第一卷 撥雲見霧自輕狂 第6章 無緣者不治
時間回到現在。
沐言祖已經在小黑屋裏待了近五個時辰,再大的氣性,到現在也差不多冷靜下來了。
嘴裏叼着一根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來的草根,他瞅了眼地上攤開的《醫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完全看不進去!
彩青很貼心,這本《醫典》,正是沐言祖去葯閣之前看的那本,但是現在他已經完全了沒有繼續看下去的欲/望。
啊啊啊啊好無聊好煩!!!
沐言祖開始在地上滾來滾去……
滾了幾十個來回,又癱在地上呈“大”字型,不動了。
真的是……
無!聊!哭!了!
維持這個姿勢又過了一會兒,黑暗裏傳來動靜。
沐言祖耳朵動了動,嘴角微微勾起又迅速拉平,閉上眼睛假裝睡着。
彩青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手中抱着一摞紙冊。
“行啦,別裝了,知道你醒着。”
沐言祖翻身背過去不看她,表示自己還在生氣。
彩青搖了搖頭,席地而坐,把手中的那摞紙冊放到地上。
“谷主也是擔心你,今天才會這麼生氣。”
沐言祖沒反應。
彩青挑眉:“還不相信是不是?那我們換個話題,你以為谷主今天生氣完全是因為你擅自去和別人比試?”
沐言祖悶悶地反問:“難道不是嗎?”
彩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果然是小孩子。”
“我才不小!我已經十五了!”沐言祖就像被人踩了痛腳,突然翻身坐起反駁。
“還說不是小孩子。”彩青笑着點了點他的鼻頭,“你也不想想,同在風南鎮住了這麼多年,谷主雖說不欲露面,但哪次鎮上有人得了不治之症,她沒有派人處理?還是你覺得,谷主是那等見死不救的冷血之人么?”
沐言祖抿了抿唇:“……不是,那這次……”
彩青打斷他:“我神葯谷濟世救人,但也不是毫無原則地廣發善心。神葯谷的【不治】,別告訴我你忘了。”
沐言祖頓了頓,嘴唇微動:“無緣者不治。”
彩青:“好,這個你還記得,那我給你講點谷主還沒告訴你的。”
“所謂無緣者不治,一為對神葯谷不利者不治,二為大奸大惡者不治,三為不需神葯谷出手者不治,四為……天命不可強求者不治。”
“而你今天和童老比試救治的劉家兄弟,屬於二者。”
沐言祖無聲地瞪大了眼睛。
彩青把地上的紙冊資料推上前,接着道:
“劉得金劉得銀,福海王朝人士。原本只是下九流的小混混,意外得了一本武功秘籍,武功略有小成。稍微有點本事了就開始殺傷搶奪,奸/淫/擄/掠,販/賣/人口,無惡不作。”
“結果拐賣的孩童中有一名恰好是福海王朝的小公主,二人被福海王朝的人抓住打傷,封住經脈午時三刻問斬。”
“但是兩人不知道用什麼方法逃脫,三年前來到風南鎮,躲藏在這裏。”
沐言祖:……
彩青:“谷主之所以不治,不過是早就查清了他們的底細,不屑出手罷了。谷主懶得過多插手外面的事,沒那個閑心把他們綁了送去福海王朝,想着讓他們被封印折磨一輩子,也算報/應了。”
“那劉家兄弟隱姓埋名來求醫,被拒以後還不死心,一直在暗地裏尋找機會。”
“那位童老我也聽說過,確實是位仁醫,可惜沒能看破劉家兄弟的詭計,為了解決那兩人體內的沉痾,甚至不惜上門自討沒趣。”
沐言祖怎麼也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麼多事,愣愣地道:“那個童老頭,他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贏不了?”
“應該說他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贏,”彩青替沐言祖理了理耳鬢的碎發,“我估計啊,是劉家兄弟一直對他說葯閣肯定能治,但就是不願出手,他心疼病人,哪怕有損清譽,也還是硬着頭皮上門踢館。”
她伸手重重地戳了戳沐言祖的額頭,口氣頗為恨鐵不成鋼:“可誰知!還真有個小笨蛋傻乎乎地進套了!你以為谷主為什麼生氣?谷主氣的是你被人當槍使了自己還傻愣愣地不知道!”
“……那你們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早知道他們是這種人我肯定不會救的啊,還害得我和小娘親吵了一架……”沐言祖吃痛地捂住額頭,越說越懊惱。
彩青雙手抱胸,斜睨着他:“我們一開始也不知道某位小祖宗會不惜出賣/色/相也要從他的小侍女口中把話套出來啊。”
沐言祖:……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彩青伸手在地上撐了一下站起來,“你今天可着實把谷主氣到了,不為別的,就為了你居然因為這種破事跟谷主頂嘴,這禁閉啊,還是老老實實受着吧。”
……
彩青離去以後,沐言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黑暗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良久,他從護腕上的暗縫中摸出一根偽裝成銀針的線香。
沐言祖有些猶豫要不要動用它,這是……雲雅留給他唯一的東西了。
在雲蘭之前,沐言祖還有一個貼身侍女,雲雅溫柔大方,做事細緻認真,兩人感情很好,無話不談。但是突然有一天,雲雅不見了,小娘親說,雲雅犯了錯,不能再待在這裏了。沐言祖哭過鬧過,但是一向遷就他的小娘親卻在這件事上出乎意料地決絕,後來他的侍女換成了雲蘭,再後來,谷里再沒有人提起過雲雅。
但是沐言祖還記得雲雅,一直都記得……
為了培育保護各類奇花異草,谷內少不了各式各樣的陣法,沐言祖的醫術天賦不錯,但陣法天賦就有些捉襟見肘了,他小時候常常因誤闖被困在陣法中出不來,雲雅就給了他一盒線香,被困在陣法里時,只要點燃它,燃起的煙霧會自動尋找陣法的生門所在,這東西太過實用,沐言祖如獲至寶。
到雲雅不見時,他手中只剩下這最後一根線香。
小黑屋之所以能困住沐言祖,最重要的不是堅固的鎖,而是遍佈這滿屋子的陣法!出口隨時都在變,他自然摸不到規律逃跑出去。
沐言祖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腦袋,排除腦海中的雜念,取出火摺子吹亮,點燃了這根彌足珍貴的線香。
淡淡的煙霧繚繞而起,延伸向遠處的黑暗中。
……
不為人知的暗處,似乎傳來低低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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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整個風南鎮都靜悄悄的,大街上除了打更的更夫再無他人。
“走。”
兩個黑影沿着牆角的影子鬼鬼祟祟地朝鎮外摸去。
“兩位這是打算去哪?”
一個突兀的聲音驚得他們起了一身冷汗。
抬頭一看,牆上站着一個少年,一身長衫在夜風中獵獵作響,脖子上掛着的長命鎖尤為顯眼。
那兩人不敢說話。
沐言祖順勢在牆上蹲了下來,“怎麼?不說話?你們以為,你們不說話我就不認識你們是誰了嗎?”
沐言祖一字一頓:“劉得金!劉得銀!”
黑影中的兩個人走了出來,正是劉家兄弟。
劉二諂媚地討好道:“這麼晚了,小少爺這是要上哪啊?”
沐言祖冷冷道:“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們吧?”
“瞧您說的,我們兄弟兩不過是睡不着出來走走。”劉二搓搓手。
“然後就走到這兒了?那你們走的可真遠,再走兩步就可以出風南鎮了。”
“額,不知小少爺找我們何事?”
沐言祖冷哼一聲,站起來右手往後一甩,弒生槍甩出一陣破空聲。
“替你們手中被殺害和拐/賣的無辜人命討回公道!”
劉得銀故作迷茫:“小少爺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那今天用計讓我替你們治病的事你們總沒忘吧?”
劉德銀:“小少爺這是什麼話,今天不是您和那位童大師比試,恰好選中了我們兄弟兩么。”
“你聽到了吧?”沐言祖撇撇嘴,“臨走前還不忘給你上一記眼藥,他們還真是擔心你過的太好啊。”
“誰?”劉家兄弟齊齊轉身。
童大師從一旁小巷道的陰影處走了出來,臉色很不好看:“你們……明明是你們跟我說葯閣對你們見死不救,求我陪你們演一齣戲,好讓葯閣出手醫治!”
這兄弟二人方才還試圖將設計葯閣的責任推到童大師身上,可謂是用心歹毒。
劉家兄弟沉默不語,暗地裏對視一眼,旋即兩頭分開,抽出背後的武器,一個沖向沐言祖,一個沖向童大師。
“當——”
弒生槍抵擋住砍過來的短刀,沐言祖餘光看見劉二沖向童大師,見童大師騰身後移,輕輕鬆鬆地躲開了劉二的進攻,嘴角微勾,專心對抗劉大。
無意治好了兩個大奸大惡之人,給了他們繼續作姦犯科的底氣,沐言祖想彌補自己犯下的錯。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劉家兄弟二人的對手,於是他找上了同為“受騙者”的童大師,兩人一起堵住連夜潛逃的劉家兄弟。
短刀死死地壓在弒生槍上,沐言祖還能勉力撐住,但是劉大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小少爺,你知道,我們兩之間的差距有多大嗎?”
劉大手中的短刀上漸漸瀰漫起一層土黃色的光暈,弒生槍一重,沐言祖有些抵擋不住,只能眼睜睜看着短刀的刀尖離自己越來越近。
劉大繼續獰笑:“你的醫術是不錯,但你到底只是個普通人而已,誰給你的自信可以打得過我?”
……普通人……什麼意思?
沐言祖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來不及細想,沐言祖偏頭躲過短刀攻勢,弒生槍連帶着刀身一滑,將短刀並劉大借勢帶到一邊,劉大腳下一個踉蹌。
機會!
沐言祖右手持槍挑着劉大的短刀往他脖子側邊繞到背上,腳也順勢跟着一繞,狠狠地踢到劉大背上,劉大膝蓋只撐不住下跪,弒生槍橫在他的頸前用力往回收,把他牢牢鎖在了地上跪着。
“你話太多了,現在,輸得人可是你!”
“呵呵,”劉大笑得渾身發抖,絲毫不在意自己目前受制的不利困境,頭往上仰和沐言祖直視,嘴角咧開:“就憑你?”
沐言祖眉頭緊鎖,他心中一直有一絲不安,哪怕控制住了劉大也沒有消失,此刻更是不安到了極點。
突然,他感覺到腳上一緊,低頭看去,那竟是一隻從土裏伸出來的手,由土石凝成,死死抓住他的右腳!
沐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