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被塵封的往事(三)
我叫林熙,我自殺了。
養不熟的白眼狼,偷錢,找男人,因為例假的推遲而被認定懷孕。
我身上標着越來越多的罵名,這些無一不是外婆賜予我的。
既然已經不自愛了,我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徹底的放肆起來,我很俗,我只想要快樂。
我自甘墮落,自甘跳入深淵,別救我,救我就是害我。
剛滿十七歲那年,我吸了人生中的第一支煙,過肺時,那口煙刺痛着我的喉嚨,我強忍着沒有咳嗽出來,煙霧吐出來時變得很淡。
這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鬆,好像一切都可以隨着這支煙而煙消雲散,我愛上了這種感覺。
我開始夜不歸宿,妝容也越來越精緻,我成了那些好學生眼中的另類,成了那些混混的好兄弟,成了幾年前我認為我最不可能成為的人。
我問過段文博,問他高子健怎麼樣了,段文博給我發了一張照片。
照片里的高子健像是變了一個人,白色的頭髮好像更多了,桌子上的煙灰缸里有不少的煙頭。
我吸了口手中的煙,你看啊,縱使分隔兩地,我們還是一樣的。
“你姑娘快把我氣死了!”這是外婆在和我母親告狀。
外婆耳朵比較背,要開免提才能聽見,我聽見母親在那邊說,“你跟她生什麼氣,給你氣壞了呢?孩子沒了我還能再生一個,媽沒了我去哪找?”
外婆似是滿意了,又和母親寒暄了幾句才掛斷電話。
我全程一言不發,我以為我已經對這些話免疫了,可事實證明我還是會難受。
我約了尹文茜在學校門口見面,我有太多話想和她說,除了高子健,就剩她最懂我了。
馬路對面,尹文茜瘋狂的對我揮手,我跑過去和她匯合。
“又在家待不下去了?”尹文茜一副我都懂的樣子。
我嘆着氣點頭。
她拍了拍我的肩以示安慰,我們剛要走開,就聽後面傳來一聲怒吼,“你倆別走!給我站那!”
我心裏‘咯噔’一下,把尹文茜往前推了一把,喊道,“趕緊走!”
尹文茜愣了一秒,等她反應過來時,為時已晚。
外婆抓住尹文茜的衣服上去就要扇她,嘴裏還罵著髒話,“我讓你和林熙玩,你個小癟犢子,我讓你和她玩,讓你勾搭她……”
尹文茜只能用胳膊擋着我外婆的進攻。
不少路人駐足圍觀,賣店裏的老闆娘也站到門口觀看。
林軍打高子健的場景和外婆打尹文茜的場景逐漸重合,我腦子裏一團漿糊,終於啊,我終於被她逼到只剩自己了。
“別打了!”我衝過去分開兩人,又對尹文茜喊,“你快走!”
這一次她沒有遲疑,快速跑走了。
“你混蛋!”外婆罵我。
看着尹文茜落荒而逃的背影,我鬆了口氣。
回到家裏,林軍帶着一個小夥子等在家門口,外婆很客氣的把他們請進屋。
“林熙你膽子挺大啊,連你外婆都敢打?”林軍站到我跟前,像是在審問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我愕然的看了一眼外婆,外婆逃避似的錯開目光,我自嘲的笑了,看來這又是我的好外婆安給我的罪名。
“你不是說你再管我,你都是我養的嗎?”這是我第一次直視林軍的眼睛。
“操你ma的!”
兩巴掌扇在我的臉上,林軍又拽着我綁在腦後的馬尾,把我從沙發上拖到門口。
那個小夥子走過來拉開林軍,不停的勸他。
我從冰涼地板上慢慢的爬起來,又有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我沒擦,徑直走回房間。
……
我被林軍帶走了,在目睹了我被林軍打過之後,外婆讓他把我帶走了。
剛到他家時,我不停的在掙扎。
掙扎過後,我妥協了,我自己掰折了可以飛翔的翅膀,開始在林軍身邊當一具行屍走肉。
在他家的每個夜晚我都徹夜難眠,有時候我就在床邊一坐到天亮。
林軍總是夜不歸宿,在他不在家的時候,我會偷點一支他的煙,當煙霧進入我的肺部,我才能感受到原來我還活着。
他愛喝酒,他每醉一次酒,我都會遭一次殃。
林軍第一次喝多了回家是凌晨十二點,他徑直推開我的房門叫我陪他出去吃飯,我婉言拒絕,卻被他罵的狗血淋頭。
後來在他喝多的時候,我都會鎖緊房門關上燈,假裝我已入睡。
那天,我聽見了他開門的聲音,我快速的鎖門閉燈,把自己藏在被子裏。
我以為這樣能逃過一劫。
林軍又一次想闖進我的房間,發現我鎖了門之後開始瘋狂敲門。
沒有辦法,我只能換好睡衣去開門,我揉着眼睛,假裝剛剛在睡覺。
“別裝了,你幾點睡我還不知道?”林軍無情的嘲諷我。
我不說話。
“咱家進來人了?”林軍突然問。
“沒有啊。”我搖搖頭。
林軍笑了笑,因為喝多了所以說話還有些不利索,“林熙,你很聰明,但你就失算在你不了解我,我出門的時候拖鞋喜歡正着擺放,回來時它變樣了。”
林軍離我很近,無名的恐懼浮上來,眼眶有點濕潤,我解釋道,“可是家裏沒進來人。”
“你還不承認?我都有監控拍到你帶男人回家!”林軍開始胡言亂語。
“那你拿出來,我看看。”我在家安靜的呆了一天,我還真不知道他從哪拍的。
“你不用看,你沒找過男人?你看看現在誰敢和你玩?”林軍的話變為羞辱。
越來越多的侮辱性語言攻擊着我,我明白了他的意圖,他就是想羞辱我,我哭喊着和林軍吵起來。
忽的,我突然覺得喘不上氣,從腳開始麻木,麻木感逐漸蔓延到整個身子,我蹲下開始大喘氣,攥着拳頭的手掌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好像失去了知覺。
“你別在那裝。”林軍不僅沒停止,反而更是變本加厲。
除了哭,我沒有了任何反抗,我盯着門,我祈求能有一個鄰居來救救我,然而沒有。
多年以後我才知道,他們不是沒聽見,他們只是怕引火上身。
罵累了,林軍把我扔在客廳,自己回屋去睡覺了。
我在黑暗裏坐着,不知緩了多久,手終於能動了,所有隱忍的情緒在這一刻崩潰爆發。
我給母親打了一通電話,我求她回來,求她來救我,別讓我和林軍住在一起。
她說,“林熙,你再堅持堅持,媽媽還有三個月就能回去了。”
我等不了三個月了,我覺得我快被這種生活壓死了,我不停歇的給母親發著語音消息。
“媽,我求求你了,你別上班了,你回來吧,你再不回來我就要死了……”
“媽,你先請個假也行,你把我帶走吧……”
“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忍不了了……”
一條又一條的消息如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我徹底麻木了,沉寂的黑夜中只有手機屏發著微弱的光。
失去名聲,失去高子健,失去尹文茜,失去自由,失去自己,我剩什麼了?
我累了,不想掙扎了,就這樣吧。
家裏沒有電視劇里的安眠藥,我翻出了各種葯混在一起吃了下去。
解脫似的躺在地板上,月光柔和的灑在我臉上,一滴淚水順着左眼划入發間,是什麼讓怕死的我選擇了用死亡來解脫?
陷入沉睡前,我問了自己一個問題,自殺的人是想通了,還是沒想通?
我感受到胃裏好像燒起來一把火,灼的我生疼,我想動一下,可是我控制不了我的身體。
我感受到我被搬起來了。
我感受到了嘈雜的聲音。
我感受到一根管子伸進我的身體裏,緊接着胃裏開始翻江倒海……
我陷入了一片黑暗。
“林熙!林熙!”
誰?是誰在喊我?我在一片黑暗中努力的奔跑,眼前突然出現了光芒,待光散盡,我看清了那張臉……
閔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