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被塵封的往事(二)
我叫林熙,我是個混混。
在某一個瞬間,我突然意識到我好像喜歡上高子健了。
初見時,他是和我朋友段文博一起來的,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絨服,站在健身器材旁,很是顯眼。
我問段文博,“這是你兄弟?”
段文博賊眉鼠眼的問我,“相中了?給你介紹介紹?”
“滾。”我翻了個白眼。
是的,我一直在家裏表現的很乖,其實我在校外不僅有很多年紀比我大的朋友,性格也很外向。
“你叫什麼啊?”我問高子健。
“高子健。”他看起來還有點高冷的樣子。
“高什麼?”原諒我是真的沒聽清。
高子健像看弱智一樣看我,壞心的回答道,“高大爺。”
呸!我在心裏把他唾棄了一萬遍。
“那你叫什麼?”高子健問我。
“她叫林熙。”段文博搶着回答。
“聯繫?”
嗯,我覺得高子健的耳朵也多少有點毛病。
第一次見面就鬧出了這一場戲,回家后我果斷的要到了高子健的聯繫方式,並用我活(臭)潑(不)外(要)向(臉)的精神和他混成了朋友。
再次見面時,是幾天後了,那天我又一次和外婆吵架了。
正直嚴冬,段文博他們卻非要打球,我和閨蜜尹文茜也就只能在邊上看着,但高子健沒去打球,他說他不會籃球。
“你怎麼天天和家裏吵架?”高子健總是懟我,還美其名曰懟懟更健康。
“我樂意!”
寒風凜冽,我裹緊棉襖,縮起脖子說道,“我要凍死了!”
“我也冷。”尹文茜說道。
此時一件寬大的羽絨服搭在我身上,高子健只着一件小衫。
“你不冷?”我愣住了。
“不冷啊。”他還挺挺身子,好像對寒風免疫一般。
我暗自里搖搖頭,沒有揭穿他那幼稚卻又有點暖心的謊言。
之後的日子我總是和高子健一起出去玩。
他對我很好,每次見面時都會給我帶一瓶飲料,過馬路時會牽着我,到了路對面就立馬鬆開,臉上掛着靦腆。
他還會送我回家,但是怕被我家鄰居看到,所以他總是站的遠遠的,目送我離開再走。
隨着我越來越叛逆,和家裏的爭吵一次比一次更嚴重,在我和家裏吵完架出走時,他總會頂着被他家人罵的壓力來陪我,幫我擦掉流出的淚水。
只要我需要陪伴,他總能在我身邊。
他和我說過,他的家裏也從來都是爭吵,父母從來沒有和諧的時候,所以他很討厭回家。
我們就像兩隻受傷的小鼠,靠在一起抱團取暖。
有一次尹文茜問我,“你和高子健到底什麼情況?”
“就是朋友啊。”我的眼神四處亂飄。
其實我能感覺到,我喜歡高子健,他也喜歡我,只是我們誰都沒說出來。
外婆發現越來越壓制不住我了,所以她找來了我父親。
父親帶我去了一家飯店,點完菜,他叫了兩瓶酒,給我點了一瓶果汁,我以為這是像平時一樣的吃飯。
中途,林軍說道,“你外婆讓我看着你。”
“嗯。”我默默放下送到嘴邊的果汁,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林軍:“你這周末就先在家吧,下周五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以後每個周末你都住在爸爸那。”
我這才聽出有些不對,在內心深處,我對林軍有着無法描述的恐懼,透過他的眼鏡看見他的眼睛,我更是不寒而慄。
我小心翼翼的說,“爸,你總得給我留點自由時間吧?”
“你要什麼自由時間?”
“我也得和我的朋友們出去玩啊。”我咬咬牙,豁出去了,反正我和林軍又沒有過多的交集,大不了以後不見就是了。
“還出去玩呢?你看看你身邊有一個正經人嗎?”林軍突然提高嗓音,引來了不少人的視線。
我明白,他這是喝多了。
我們從飯店一直辯論到家中,外婆始終處於旁觀的態度。
“林熙我告訴你,你別逼我去查你,別讓我找到你那群狐朋狗友,你信不他們要是誰敢再和你玩,我就把他們腿都打折。”林軍藉著醉意大放闕詞。
“你不可理喻!”我氣着跑回房間關上門。
背靠着門滑坐在地上,眼淚一滴一滴的砸在地板上,開出一朵花。
我很害怕,我怕林軍真的會那麼做,除了那些朋友,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害怕孤單一個人。
我一邊和高子健訴着苦,一邊豎起耳朵聽客廳的情況,我也怕外婆同意讓我去林軍那住。
林軍十六年沒介入我的生活了,對我而說,林軍就是個無血緣的陌生人。
外面說什麼我聽不太清,好在最後林軍走了,我想應該是外婆拒絕了。
他走後,我對外婆說,“別讓他介入我的生活。”
南郊有一處風景區,叫鳳頭山,山的最頂上有一個四望閣,閣里有一座小樓,那是南郊最高的點,站在上面能俯瞰整個南郊。
我和高子健的最後一次見面就是在那座小樓上。
那天是他帶我去散心,我們跋涉半個小時,爬過樹林中長長的樓梯,當太陽升到天空最中央的時候,我們到了四望閣。
登上小樓,我們並肩而立,冷風夾雜着暖陽一起撲倒臉上。
放眼望去,城市的房頂上積攢着一層厚雪,站在這個角度望去,就像連綿起伏的雪山。
一望無際的銀白讓我的煩惱頃刻間煙消雲散,嘴角掛起淡笑。
我在看風景,而高子健在看我。
高子健的長相很普通,臉頰邊還有兩三顆青春痘,少白頭讓他看起來有點滄桑,一米七八的身高,不胖不瘦的身材,就是這麼一個平凡的人,眼底有着和我一樣的憂傷。
視線相碰,我們還會產生共鳴。
“小兔崽子,讓我抓着你了吧?”
突然間,從小樓下衝上來幾個男人,其中一個人手裏拿着一根電棍,一按還會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
我有一瞬慌亂,剛開始我還以為是四望閣不讓人進,這些是管理人員,隨後我看見了走上樓梯的林軍。
他們跟蹤我?
我沒有生氣,也沒有鬧,有最多的是悲傷。
我知道,我和高子健完了,我們再也見不到了,曾經帶我走出壓抑世界的那道光要消失了,我們再也不能互相救贖了。
我聽見了林軍的咒罵,聽見了高子健的辯解,然後我什麼都聽不見了。
我看見林軍給了他一拳,我看見他們張張合合的嘴,然後我的視線模糊了。
被林軍拖走前,我看見了高子健迷茫的眼神,我突然很想問問他,我哭的樣子是不是難看極了?
我坐在沙發上,聽着他們的慷慨陳詞。
“要不是那小子還沒成年,我肯定給他帶回來讓你打他!”林軍率先和我外婆邀功。
“你可別帶回來,讓小區人看笑話。”外婆說道。
“林熙我告訴你,從你出門的那一刻開始,我和你小哥就一直跟着你,你的一舉一動我們都知道,你一個女孩子懂不懂自愛?”林軍的手指到我鼻子前,好像下一秒他就會給我一巴掌。
我揚起那張帶淚水的臉,“你們憑什麼跟蹤我?”
“你跟那小子鑽小樹林子你還有理?要是你爸不跟着你,你倆現在就睡了吧?”外婆永遠都是挑最壞的詞來羞辱我。
我笑了一下,更多的淚水爭先恐後的湧出來,我就任由着他們把我的自尊心挖出來,狠狠地碾壓在地面上,一遍又一遍,直到支離破碎,直到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