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鴛鴦二字怎生書 【6】蘇府四小姐
沈良辰從宮中回到自己府上,第二日閉門不出半日,下午便收整好行李帶楚長亭南下。
楚長亭拗他不過,又被父親催促,只好磨磨蹭蹭地收拾東西隨他出遊。
畢竟婚事已無法改變了,或許自己同他出去待幾日能改變自己的看法。楚長亭竊竊地想。
馬已行兩三日,遠方隱約可見一青黛色山脈橫亘於大路前方。山巒起伏和緩,像梁南溫婉水鄉女子精巧的眉峰般風情萬種。
“越過六道梁,就是北天灼國南方最大的城市青漪城。城中赫赫有名的大戶蘇家,就是與你楚家並稱南蘇北楚的蘇家。橫貫官商二道,家財可以把梁南的所有城池全部買下。”沈良辰一邊駕馬,一邊眯眼遠眺遠處綽約的山峰,眼中有種久別重逢后的瞭然於胸,“我南征那群蠻子時,蘇家就是我南下時最大的補給地。”
“橫貫官商二道?”楚長亭一愣,有些不解道,“又離國都那麼遠,皇上……不會心悸嗎?”
沈良辰腦中浮現出易輪奐那張狐狸似的臉,又想起那日與他在宮中的對話,心中不禁沉了幾分,薄唇微抿,眉宇間有幾分肅殺的清冷。
楚長亭叫他久默而不答,撅了撅嘴,小心翼翼地問:“我……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沈良辰望着遠方的山脈,骨節分明的一雙手緊攥馬韁,“當今聖上天縱英才,賢明持重,能力卓然,凡事經他手則不會出一點差池。”
“哦。”楚長亭悶悶地應了一聲,又想起了那個大殿上高高在上而纖塵不染的身影,孤高清絕,眼中的寒氣咄咄逼人。
真是王氣襲身,在那樣的人面前,任是誰都說不出一個不字。
任是誰,也只能受他擺佈。
“你為何...與皇上關係那樣好?”楚長亭從轎中探出頭,忍着內心的酸楚問了一句。
沈良辰臉上浮現了一層淺淺的笑,他朗聲道:“易沈兩家世代君臣。我與那皇帝,幼時便相識了,從小廝混在一起,是發小。”
“啊……”楚長亭只是聽聞他二人君臣情深,卻未料到兩人關係竟親密至此,微微有些驚訝,心中那團迷雲再次翻騰,她抿了抿嘴,低聲問道,“當今皇上十七歲繼位,如今已是三年了……為何,為何後宮中一個妃子都沒有?難不成他……”
“你個姑娘家家,瞎想什麼呀。”沈良辰眉角掩不住笑意,“他就是不近女色。帝王家,這也不是壞事。”
“真可怕……”楚長亭縮回腦袋,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心中卻有如寒窟般冰冷。
他與沈良辰關係如此親密,想必御筆一揮將自己賜給沈良辰也是情理之中了吧……
他不近女色,清心寡欲,又怎會一直挂念着幼時的自己呢。
沈良辰見楚長亭不再言語,便開始專心的駕馬,馬韁一勒,兩匹馬長嘶一聲,向前奔騰而去。
一路上,沈良辰怕楚長亭受不了顛簸,只好走走停停,這樣又過兩三日,沈良辰才帶着楚長亭來到南梁清漪城。
“長亭,到這裏已是南方的氣候。”沈良辰輕輕撩開楚長亭轎子的帘布,聲音溫柔像浮於天際的柔軟的雲,“下來吧,咱們找個客棧落腳。”
“沈良辰……”楚長亭捂着胸口,聲音弱弱的像一隻貓,“我有點熱。”
“噗。”沈良辰眼睛笑成了月牙兒,“你趕緊換上你自己帶來的涼裝吧,不要熱壞了。”
“嗯。”楚長亭面頰潮紅,扶着尋兒緩緩下轎,外面刺眼的陽光驟然碎裂在楚長亭長而密的睫毛上,讓楚長亭微微縮了縮脖子,汗珠順着清瘦的臉頰舒然滑落。
“這氣候變得可真快。”尋兒也蹙眉,為楚長亭撫去汗水。
“聽說去歲你方才平定南耀月而歸,鏖戰三年,這樣的日頭你都沒晒黑。”楚長亭小心翼翼地落地,“這麼細皮嫩肉的,真不像個征戰沙場的將軍。”
“嘿嘿,我生的好,你去羨慕吧,小心嫉妒多了生皺紋。”沈良辰牽住馬,笑的無賴,“好啦,梅妝你帶着她們兩個進去吧。”
“好。”梅妝欠身,然後帶着楚長亭和尋兒入了客棧。
翌日清晨。
楚長亭身着粉翠細紗綉荷羅衫,長發用一支朱紅鑲珠木簪精緻挽起,幾縷碎發輕巧垂落額前,襯得她小臉更加明麗動人。
楚長亭剛一個懶腰伸完,就聽見磨人的沈良辰輕扣門:“長亭,起了嗎?我進去了啊。”
“啊…”還沒等楚長亭回答,沈良辰卻已利落的推門而入,臉上的戲謔昭然若揭。
楚長亭驚慌地起身,卻又被沈良辰一攬而起,手中的木梳叮噹墜地,在沈良辰腳邊晃了兩晃,像靈巧的貓兒。
“長亭,今日帶你去蘇家看看。我與那蘇家二少已是很久不見,該去會會了。”沈良辰掂了掂楚長亭,嚇得她抓緊了自己的衣領。
沈良辰朗聲笑,趁機捏了捏楚長亭的纖柳細腰。楚長亭臉刷地潮紅,她用力錘了一下沈良辰的鎖骨處,卻覺手被撞的生疼,只好又氣又惱地說:“我不去。我與那蘇家素不識得,平白無故去他家作何!你以為誰都像你一般沒皮沒臉的!”
“無妨,那蘇家地兒大,你隨便找個地方和梅妝尋兒玩兒會,等我回來就好。”沈良辰抱着楚長亭走出客房,聲音朗朗。
沈良辰駕着馬,不久便帶着楚長亭到了蘇府。他和門口的守衛簡單打了個招呼便輕易地進了門,然後讓楚長亭與尋兒梅妝在花廳玩耍,自己則熟門熟路地朝着蘇府當家蘇鶴的房門走去。
清漪屬梁南地帶,氣候常年溫熱,因此花草種類與北方有所不同,花廳里有許多楚長亭從未見過的花草,她自小便喜歡侍弄花花草草,因此頓時便被各式各樣的花兒吸引了目光。
正在她開心的在花廳的小徑里流連忘返時,一個婢女低着頭匆匆忙忙地從另一側過來,二人躲閃不及便撞到了一起,楚長亭猝不及防地向後跌了一個趔趄,梅妝眼疾手快地將她撈了起來,讓她免於了皮肉之苦。只是那小婢女卻沒有那麼幸運,直接向後跌去。只是不知為何,她跌倒后卻雖痛出了眼淚,但仍是急急忙忙地起身,抬眼看到了楚長亭之後,臉色陡然一變,向後退了兩步,一下撲倒在地上,大哭着說:“四小姐!四小姐!奴婢已經兩年都沒看見你了!你還好嗎!四小姐你的病終於痊癒了嗚嗚嗚!四小姐!奴婢很是想您!”
梅妝臉色在聽到婢女的一番話后變得難看至極,想到幾年前她還跟隨着易輪奐時候所經歷的事情,臉色更是差到了極點。她上前想拉楚長亭走,但是楚長亭雖是一懵,但是看着痛哭流涕的小婢女覺得甚是同情不已,於是便不顧梅妝上前拉住婢女的胳膊,柔聲道:“這位妹妹,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呀,你仔細瞧瞧,我可不是什麼四小姐。”
那小婢女也是一懵,使勁擦了擦婆娑的淚眼,然後瞪大眼睛望着楚長亭,身體又是一抖,淚水連串而下:“不可能的!奴婢認錯誰也不會認錯四小姐的!四小姐怎麼好似不認得奴婢了一般,奴婢可是從小就陪在您身邊的呀小姐!!!”
就在這時,一個穿着淡粉色軟銀輕羅百合裙,畫著細細秋娘眉,眉目清秀的女子從身後走來,望着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婢女輕輕皺了皺眉,又抬眼望了望楚長亭一行人,臉色也是在看到楚長亭相貌后陡然變差,但她僅是慌亂了一秒便又恢復了小家碧玉的端莊,輕輕開口道:“雲碧,大庭廣眾之下哭哭啼啼成何體統。”說罷眼波又流轉至楚長亭身上,她微微福身,道:“讓小姐見笑了。”
“無妨。”雖是初見,楚長亭卻對眼前這位女子好感頗多,所以便也微微欠身回了個禮,“只是個誤會,這位妹妹認錯人了。”
“多謝小姐體諒。雲碧,還不快起來,四小姐的葯還等着你去熬呢。”那女子低頭叮囑雲碧,雲碧聞言便又急忙起身,一邊對幾個人賠着不是,一邊慌慌張張地跑遠了。
雲碧走遠后,那女子又抬頭瞧了楚長亭一眼,一瞬的失神后,便也回身走了。
“真奇怪,我與那四小姐,真的那樣像嗎,若當真如此,我還真想見見這有緣人呢......”楚長亭有些好奇的向兩人離去的方向分別張望了張望,喃喃自語道。
聞言,梅妝臉色微微變了變,但仍是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