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生機
來人笑了笑,可是那俊朗的容顏里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笑意。他就是權家現任的家主,權柔的父親,權系。
他此刻也不坐下,就這麼站着,縛手看着軟榻上還在診脈的權柔,“白家不欲與你結親。”
是個肯定的句子。甚至直接說的是與你,而不是與權家。
這就是父親啊。
權柔嘴角笑意更深,“父親放心,十二商行的事情,我斷然不插手。”至少現在不行了。
權系嗯了一聲,聽不出來是個什麼意思,只是把眼神放到了背對着自己的水鏡先生身上,也不說話。
屋子裏頓時瀰漫著一股奇怪的氣氛,四個大丫頭好像早就習慣了如此,一個個低眉順眼的垂着頭,卻是半分也不看權系的。
須臾之間,水鏡先生收了手,祈風自然上前來取了帕子收好,權柔收回手來,等着水鏡先生的答覆。
“大姑娘前些日子風寒未愈,今日風雪過大,難免有些影響,額上的傷不妨事,老夫那兒有一方膏藥,過會子派人送過來。”
水鏡先生說著話,腰板挺直,半分沒有什麼卑躬屈膝的模樣。
“有勞,”權柔含笑,自然有人送了水鏡先生出去。
水鏡先生沒有看過權系一眼,更不要說行禮,權系也沒有把視線放在那大名鼎鼎的水鏡先生身上,他只是看着面前靜坐的權柔,看着她與自己相似的眼睛,縛在身後的手微微捏緊。
權柔端茶抿了一口,“父親不忙?”
這是要送客的意思。
權系立在那兒,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
權柔壓下眼底的不耐,細聲和他說著,“我明日便打算啟程回揚州,父親呢?”
權系的手慢慢鬆開了些,視線卻還是放在權柔身上的,那樣子,像是在透過權柔看着誰一樣。
這種視線,權柔從八歲以後,就已經覺察到了。她心底微涼,母親,為什麼嫁了父親呢?
“明日,你到靖安侯府去一趟,我還有事,侯府那邊是海外的生意,你好好與侯爺商談。”權系說完這句話,一甩袖子離開了,那扇門還是沒有合上。
權柔瞪大着眼睛,感覺自己的呼吸都不順暢了。
風雪吹進來,冷的權柔打了個寒戰。
門口候着的祈花趕緊合了門,祈雪端了薑茶上來,給權柔倒了一碗。
權柔抑制住心底的驚愕,揮了揮手,“他這是要把算盤打在靖安侯府,”
“大老爺怎麼能這麼對大姑娘!”祈雪憤憤不平的抱怨着。
身邊的祈月拽了拽她,示意權柔現在的臉色不好,祈月也只能悶悶收了聲。
祈風看得透徹,擔憂的看着權柔,“如今楚王勢大,但是這從龍之功又豈是那麼好得的?大老爺……”
祈花滿眼淚水看着權柔。
權柔苦澀的笑了笑,“與白家的婚事,是我最大的賭,結果我輸了……他到底,是沒拿我做親女兒看的。”
要攀上靖安侯府嗎?權柔捂着胸口,腦子裏想起那個夢來。
她和江小侯爺,會落得那麼一個下場嗎?趙行,川蜀大總督趙德的胞弟……
權柔摁着腦袋,“讓孫掌柜,立刻動身來見我。”
孫掌柜是謝韻的陪嫁,這些年一直在蜀中地區打理謝韻的陪嫁鋪子。
祈花知道事情的嚴重,忙應了聲,然後退出去吩咐人趕往蜀中送信。
權柔現在還是覺得腦子有點亂,她摸不清楚,自己這個父親到底要幹嘛,她也摸不清楚,夢中的東西,到底是警示,還是別的什麼……還有那個大和尚……
屋外風雪交加,權柔一夜沒睡。
靖安侯府
正院裏的婆子丫頭魚貫而出,靖安侯夫人,匯安郡主端坐上首,正張望着外頭。
“文若怎麼還不回來!”她揪着帕子,明明已經是近四十的婦人了,可是因為保養得當,那張臉看起來也不過二十餘歲,此刻泫然欲泣,看着就叫人心疼。
玉嬤嬤趕忙勸了一句,“白二夫人打發人來說了,今日來,那就必定會回來的。郡主寬心。”
匯安郡主抓着玉嬤嬤的手,眼淚就已經掉下來了,“我知道,我知道文若,從小他們就說他長不大,可是文若生的那麼好,我看着,想到那些批命,我就心疼的要死!”
“所以我寵着他。侯爺也寵着他,那些命數都說,文若活不過二十,眼看着他就十九了,我這心裏,刀割一般!我的文若,那麼好,從小就像個玉糰子一樣的文若,他要是沒了,”
“郡主慎言!”玉嬤嬤趕緊的打住了她的話。
匯安郡主連聲抽泣,“我知道,我曉得,我就是心疼文若,他就是我的命根子……這次明方大師說,是一線生機,嬤嬤,我這心裏就在想,哪怕只是一點點,我也要為我的文若去掙一掙!”
她明明這麼嬌弱,可是最後這番話,卻透露着剛強的意味。
玉嬤嬤輕輕拍着她的背,“郡主大安,明方大師批命,從未有過差錯,他既開口說小侯爺有一線生機,那就必定是有的!”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匯安郡主喃喃着,一張臉上早已經是淚流滿面。
外頭傳來一聲通稟,“小侯爺來了!”
匯安郡主眼神一亮,也不等玉嬤嬤扶起她來了,自顧自衝到了門口,見到那風雪裏走來的好看的神仙一樣的人兒,匯安郡主心底都是暖意,“文若快來讓娘親看看!”
語氣還像是哄着小孩子一樣。
江忱任由玉嬤嬤給自己下了披風,扶着匯安郡主往裏頭進去,“我都說了要回來,那就肯定會回來啊,娘親你怎麼現在還不歇息,阿爹呢?”
匯安郡主拽着他的手,拉着他在自己身邊坐下,“我都一個月沒見你了,想等等你,你阿爹今天還未歸,在外頭談生意。”
江忱笑嘻嘻的,一張臉上燦若桃花,“娘親,我從九思那裏得了好東西!”
他變戲法一般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柄摺扇,把匯安郡主都給逗笑了,身後的玉嬤嬤也跟着笑。
“你又騙九思的好東西!”匯安郡主嗔了他一句。
江忱把扇子在手上轉了一圈,然後隨意放在一遍,“那可不是我騙他的,我幫了他一個大忙呢!”
幫他躲過了老禿驢口中的血光之災,這可不就是個大忙了!江忱心底嘀咕着。
匯安郡主已經有一月多沒見到兒子了,現下別說他只是幫了個小忙,哪怕是江小侯爺說他覺得這靖安侯府不好看要掀了,匯安郡主也會在後面給他遞鎚子。
所以對於兒子的話,她是百般叫好的。
“行行行,我們文若長大了,也會幫幫九思了!”
匯安郡主高興啊。
江小侯爺有點無奈,他十九了,不是九歲,可是他娘還是一直哄着他,難怪江小侯爺一直覺得自己的紈絝是被慣出來的。
“娘~你讓人叫我回來幹嘛?我那邊正和師傅學戲法呢~”江忱拉長了聲音,他長的好看,一個表情都讓人覺得心疼。
他最近剛剛在北天橋那邊一家世代戲法家族那裏得了許可,能進他們家學那變戲法的招數,只是不能挂名弟子而已,這江小侯爺可無所謂,只要能學那個戲法,他才不管能不能當弟子呢。
誰想到才學了不到一個月呢,就被白九思急吼吼的抓回來處理他的破事,處理完了又被他娘給提溜回家,江小侯爺覺得自己最近犯小人,得趕緊走。
匯安郡主看著兒子癟嘴,心都要碎了,但是玉嬤嬤在後邊推了推她,她還是忍住了那點心疼,硬着頭皮說道,“文若,娘是說你年紀大了,不能像之前一樣到處跑了……”
江小侯爺眨巴着一雙漂亮的鳳眼看着匯安郡主。
玉嬤嬤的手撐在匯安郡主身後,意思是您可不能就這麼退後!
匯安郡主想到前兩天明方大師的批命,狠了狠心,“從今天開始,你就待在侯府里,等着定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