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父親

第7章 7.父親

又下雪了。

權柔下了馬車來,外面飄着鵝毛般的大雪。門口的婆子撐起青布大傘,祈花和祈風一邊一個,扶着權柔往裏進。

權家在金陵的宅邸不算很大,七進的院子,卻格外的精緻,亭台樓閣,無一不是精巧,才進了二門處,打傘的就換成了門內伺候的丫頭。

過那半月門的時候,權柔抬頭看了眼,橫栓上刻着的花紋繁複,中間還有那些看不懂的類似經文的字跡。和白家那邊的一樣。

權柔看了一眼,就收了目光,邁着步子進了垂花門。

檐下祈雪和祈月兩個人早早的便候着了,見了權柔回來,便打帘子的打帘子,捧手爐的捧手爐,院子裏人來人往,但是卻毫不混亂。

上了白玉台階,打傘的丫頭躬身退下。剩下的人跟着權柔魚貫而入進了裏間。

合上門后,權柔摘了帽兜,她額角的紅腫便格外明顯,把面前遞手爐的祈月給嚇了一跳,“姑娘這!”

權柔抬手止了她的話,“進去說。”

屋子裏燒了地龍,暖烘烘的,把外邊的風雪都隔絕開了。

權柔坐在正廳里的榻上,杵着那張矮几,任由祈雪給自己上藥。

“姑娘這,怎麼會傷成這樣!”祈雪輕手輕腳的拿了藥膏替權柔塗抹着,可是到底是傷的重了,她一擦上去,就聽見權柔疼的嘶了一聲。

權家富貴,權柔便是不得父親喜愛,從小到大也都是金玉堆里長大的,從來沒有人敢讓她磕着碰着,卻不想今日好好的去一趟花宴,回來卻成了這般模樣。

祈雪又急又難過,手上的力道一輕再輕,可是還是能夠聽出來權柔疼的變化的呼吸聲。

“還不是那江小侯爺!”祈花嘴快,接了話過去,滿滿的都是恨意。

他們是跟着謝韻來權家的,謝韻走後,她們自然是全心全意都是為了權柔姐弟打算。今日江小侯爺那些作為,在他們看來就是羞辱了自家小姐,那他們當然是恨的了。

祈風沒說話,可是眸子裏依舊露出幾分難受來。

“怎的就得罪了那位?作孽的,瞧瞧姑娘這傷!”祈月給權柔添了蜜水,又看着權柔紅了眼眶。

她們四個這麼緊張,權柔倒是想開了不少,她抬手喝了口蜜水,口中一片甘甜,那溫潤的感覺從喉嚨之間下去,把她方才的急躁都給壓下了。

“那人的諢名,姑娘又怎麼會得罪他?估計是看着權家比不上白家江家,所以踩着姑娘來呢!”祈雪年紀最小,早前一進來,就聽到祈風說了,姑娘和白家的親事是不成的了。

現在又看着權柔額角一片紅腫,她便有些口不擇言了。

權柔淡淡看了她一眼,知道這丫頭識為了自己着急,可是規矩不能壞了,不議論是非,是她向來的規矩。

她心思重,規矩也重。只這麼一眼,就看的祈雪垂了頭,“奴婢錯了。”

到底是從小護着自己的人,權柔嘆了口氣,看了這幾個如花似玉的丫頭,“權家不過商賈之家,那白家世代為高官,人家不把我放在眼底,在世人看來,那是應當的。可是你們若是嚼了舌根,世人便會抓着不放的。”

這世間欺軟怕硬,從來如此。權柔握着青瓷茶盞的手微微收緊,她才不要做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奴婢謹遵姑娘教誨。”四個大丫頭齊齊行禮。

權柔招手讓他們起來,“我身邊除了止兒便沒什麼親人,是拿你們當做我親姐姐來看的。今日的話,我知道你們是心疼我,可是轉而想想,好在我是在結親之前看清楚了白家的為人,若不然,只怕還要陷進去更深。”

越是陷進去,就越是要賠進去更多的東西。

四個丫頭都紅了眼眶,齊齊喊了一聲姑娘。

“只是父親那邊,怕是又要鬧了,”權柔頭疼的很,覺得方才祈雪才給她上過藥膏的地方又隱隱作痛了。

祈風上前小心的給她按着腦袋,“姑娘這次切莫與老爺逆着來了,沒得讓自己傷心。”

權家大老爺權系,在他們看來那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明明有兒女,卻從來不曾關心過,先前只以為他是不喜權柔的生母,可是等他把林氏抬進門以後,大家也都覺察出來了,這人是誰都不喜歡的。

權柔這次能說動他放了手中的十二商行給她,皆是因為她下了保證,說能夠與白家結親。

提到自己這位父親,權柔嘴角的笑意微冷,明明是生身父親,可是卻還要計算着得失利益。若不是自己在做生意上還有點東西,只怕那個家裏,早就容不下她和止兒了!

“十二商行這次怕不成了,”權柔半閉着眼睛,身心都有些疲憊起來。

權家的十二商行,是她一直想接手的,但是權系不放。

她好不容易尋到了機會,結果卻被這麼算計沒了。她是惱的,一開始甚至還有那麼一些厭惡江忱,可是冷靜下來以後,她覺得這件事也怪不上江忱,頂多,她以後不再來金陵就是了!

至於那個夢,權柔覺得,那隻能是個夢!

想清楚了這些關鍵,權柔才吐出一口濁氣來。

她頭疼得緊,方才在馬車上又被江忱那廝氣狠了,現在覺得心窩子那裏也疼,便喚了祈月去請水鏡先生來看一看。

“先一進來奴婢就差人去請了,”祈月躬身回了話。

權柔腦袋上的傷看着嚇人,他們幾個不敢耽擱,所以一進院子,祈月就差了個小丫頭到東跨院去請水鏡先生。

那是權家請的大夫,這幾日都在照顧權柔的風寒之症。

權柔頷首,閉上眼睛小憩。腦子此刻里還是有些混亂的。她撞到小几上的時候,是看見了畫面的。

是在寺里,青煙裊裊,碧空如洗。四面八方都是念佛的聲音,權柔不信這個,只覺得刺耳得很。

她往後退,後邊是放生池,有人從前頭過來,一個慈眉善目的大和尚,他似乎在看着自己,微微的笑。

那是誰?權柔描繪着那大和尚的樣子,忽而聽到耳邊有人稟報,“姑娘,水鏡先生來了。”

接着便是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權肉看見門口有小丫頭打了帘子,一隻鹿皮靴踏入裏間,它的主人背着一隻藥箱,一身的青衣飄蕩,不像個大夫,倒像是個道士。

他走到權柔跟前見了禮,卻只是微微拱手,“權大姑娘。”

權柔頷首,“有勞先生了。”

那人沒說什麼,把藥箱遞給一旁的祈花。

祈月搬了軟凳放在下首,水鏡先生撩袍坐下,權柔已經伸出手來了,手腕處墊了祈風拿來的一方絹帕。

診脈的這一刻整間屋子裏都安靜得很。

權柔半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什麼。

外頭腳步聲來得很快,快到外間的小丫頭甚至來不及通傳一聲,就有人推門而入,帶入了外頭的鵝毛大雪,寒風順勢席捲而來,吹得屋子裏的人都覺得有些心寒。

來人一身錦衣,五官精緻,長身玉立,腰上掛着一塊鵝黃色的玉佩,那雙眼睛與權柔像了個十成十的樣子。

他縛手站在那裏,身後大開的門被祈月輕手輕腳的關上。

水鏡先生恍若未聞,依舊診脈。

權柔扯起一抹笑意,眼底卻似乎含了萬丈的寒冰,“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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