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降維競爭

當天晚上，胡主任就發來了一個文件，說：“肖蠻蠻，你看看，這就是我們給呂林的合約草稿，大致就是這樣，後面只有微小的細節調整……”

呂林的合約，肖蠻蠻自認無權把關，可是，胡主任都已經發過來了，不看也是白不看，於是，就點開了這份掐掉了頭尾的合同樣板。

其他也就罷了，肖蠻蠻看到了最重要的待遇一欄：合約規定，呂林每個月的無責任底薪是三萬，然後還有五險一金。也就是說，三年之內，他就算創造不了任何價值，他也能穩穩拿這三萬的月薪，而且公司還給他租賃一套二居室的單身公寓。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已經是一個非常優厚的待遇了，吸引力可想而知。

可是，她覺得蹊蹺，就直接問：“你們一開始就給呂林這個待遇，是不是有點不正常？據我所知，行業規矩不是這樣的，許多新人都是住大宿舍，月薪幾千塊，要是紅不起來，基本開支都不夠……要是呂林三年不創造利潤，你們的錢豈不是白花了？”

胡主任秒回：“呂林和我們前老闆合作的時候，已經在幾場活動中顯示出他的吸金能力了，只不過當時他是新人，不太懂行規（沒給他而已）……要不然，你以為我真的是傻比？”

肖蠻蠻：“……”

“呂林目前的薪水也是小一萬，加上外快，也能掙點別的錢，如果我們給他一兩萬底薪，對他來說，有什麼吸引力呢？就事論事，他為什麼非要選擇我們？而且實不相瞞，前老闆給他的合約特別苛刻，甚至沒有底薪，所以他根本不敢辭職，可現在，有了這三萬底薪，他便可以放心辭職，全情投入，畢竟，玩票性質和全心全意去做是兩回事，對吧？”

肖蠻蠻：“……”

肖蠻蠻沒有再提出任何異議，畢竟，自己既不是呂林的經紀人，也不是其他什麼人，真的無權過多置喙。

從理智的角度看，她覺得呂林毋庸置疑該選擇胡主任，畢竟，當初他花費那麼大的心思和代價做自媒體，就是為了走這條路（走投無路才想到開麵館的）。

胡主任又發來消息：“有個大佬曾經告訴我一句話，大致意思是：我們選擇的行業非常重要。如果能被上升的行業帶動着加速，那麼很快就會獲得飛躍。如果抓不住風口，一步落後，步步落後。失敗根本不是什麼成功之母，往往會讓你一次失敗次次失敗……而絕大多數人，其實是次次失敗，然後一輩子混跡底層……”

肖蠻蠻：“……”

如果說肖蠻蠻之前多少還有點遲疑的話，看到這句話，竟然有“醍醐灌頂”的感覺。

“肖蠻蠻，你覺得開個小麵館能是下一個風口嗎？不是！我不但覺得呂林做這個是浪費，對你來說，也是浪費（人才），你知道我們前老闆為何一直對你很感興趣嗎？因為他覺得你每次做出來的東西總是比別人好，所以，很多時候，寧願多給你一點錢也不想換人。你別以為老闆們都看色相，如果你真有本事，用得上你，也會一定程度上尊重你的……比如我們前老闆，他冷藏呂林后就真的不聞不理，可是，這段時間，他還是有活就找你，對不？因為他覺得呂林是分分鐘可以替代的（因為他麾下有許多備選人）；但是，他就不那麼願意得罪你，除了你並不是他的員工（不會直接衝突），主要還在於，他覺得你做的東西就是比別人好，暫時不好替代……”

肖蠻蠻：“……”

“無論什麼領域，你都要成為（暫時）不可被替代者，你才會贏得主動權！”

胡主任能超越同門，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

“當然，我並不是看不起小麵館，許多明星都開麵館、火鍋店之類的，但是，他們根本不是自己去做，而是請人做。如果你倆真的對小麵館情有獨鍾，以後有能力了，選好口岸，請人做不是更好嗎？”

肖蠻蠻苦笑：誰會對小麵館情有獨鍾？

這不是沒辦法的選擇嗎？

她很認真地感謝胡主任：“謝謝，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許多道理也是大佬們告訴我的，我鸚鵡學舌而已。”

風口的確很重要，跟着大佬，胡主任的眼界和見識，明顯高了幾個檔次了。

翻開手機，看到呂林以前發來的十幾張照片，全是他拍攝的家鄉小鎮那個雞樅麵館人來人往的盛況。肖蠻蠻的目光卻落在繫着圍裙的老闆夫妻身上，胖老闆身兼第一廚師，典型的油膩大叔；而老闆娘也膀大腰圓，一口大黃牙，笑起來的時候，黃臉婆無疑。

雖然這世界上絕大部分的男女最後都是黃臉公和黃臉婆，可是，肖蠻蠻還是無法想像：呂林也很快變成這樣子。最重要的是，變成這樣子，也掙不到幾個錢！

第二天，肖蠻蠻約呂林吃飯。

在小餐館裏，肖蠻蠻直奔主題：“呂林，選擇胡主任吧，開麵館沒意思。”

呂林：“……”

她自嘲一笑：“我無法想像你兩三年後變成油膩大叔的樣子，而我本人，其實對小麵館也毫無興趣。”

呂林：“……”

她平心靜氣：“大城市租金、人力成本都極其高昂，不比小鎮。開個小麵館，很大程度就是掙個人力錢（自己既當老闆又當小工），要是請人，基本上就掙不到錢了，合計一下，還不如你上班，當然就更不如胡主任給你的待遇了。”

肖蠻蠻：“這是個顏值經濟的時代。這更是智能、電商高速發展的時代，許多人爭着搶着做網紅，就是看準了這個風口。許多人苦於無門，而你，明明有了好機會卻主動放棄，這就不明智了，是吧？”

呂林沉默了一會兒，“其實，道理我都知道。只不過，小蠻蠻，這行業，很多時候，你需要降維競爭，否則，很難混出來……”

降維競爭！

“不過，不止這個行業，許多行業都需要降維競爭，好吧，既然如此，我還是先跟胡主任混三年……”

呂林半開玩笑，“畢竟，男人的青春是漫長的，大不了損失三年時光，從頭再來。”

肖蠻蠻也笑起來：“你說的雞樅油特色麵館，其實真的不錯，等我們有點基礎了，真的可以考慮（請員工）開一個這種店。”

“但願我們能有這種實力吧。”

答應胡主任的條件之後，呂林迅速辭職，雷厲風行開始了他的“准網紅”生涯。

肖蠻蠻也很忙，因為，一個客戶給她介紹了一份“外賣運營規劃師”的工作。這個客戶覺得她的文案特有創意，別出心裁，一次閑聊，就說有個這種新行業，你要不要試一試？

肖蠻蠻一聽來了興趣，先研究了一下各大外賣平台，了解了一下各大商戶的長處和短處，實地了解他們所在位置的消費群體后，就試着接了幾單，除去文案和運營規劃之外，還輔助他們在各大美食自媒體上推廣，短短時間內，商家的訂單果然大有增加。

如此，肖蠻蠻的這項兼職生意就慢慢好了起來。

你要想多掙錢，就必須多付出時間和精力，肖蠻蠻看着自己的固定收入從每個月一萬多變成兩萬多，偶爾接了外單還有可觀的外快，所以，哪怕每天熬夜到兩三點，也是心甘情願。

忽忽地，春天快要過去了，有一天午後，肖蠻蠻放下鼠標，忽然想起富小明的那塊菜地。

富小明說，你要是喜歡，你隨時可以去那裏扒菜。

肖蠻蠻倒不是那麼喜歡“有機蔬菜”（天天加班經常吃外賣），只是忽然深感寂寥：找一個好的飯友也不容易，比如現在，很想出去吃個火鍋什麼的，可一個人去吃，總顯得傻傻地。

她草草洗漱，正要出門，忽然想起那女士把代步車開去上班了，又百無聊賴地折回來：菜地那麼遠，坐了地鐵換公交還得換乘三輪——最重要的是，富小明又不在那裏！

罷了罷了，跑幾十公里去扯一堆菜也沒意思。

沒有車，真的太不方便了。

她籌劃着自己買一輛，可看了看賬戶餘額，又沒什麼底氣：買了車，基本上就清零了，真遇到個事情，那就束手無策了。

肖老頭住進ICU之後，她對於積蓄的重要性就認識得更深刻了：ICU才是真正的碎鈔機，錢嘩啦啦地花出去，也只是吊著命而已。

肖老頭原本住一個月ICU，可是，一個月之後不醒，出院走個程序，又只好送回去，再次住進了ICU。

肖嘉明平素的工資積累、年終獎金合起來也有十來萬，一把花出去也是杯水車薪，肖嘉河姐弟又一人湊了三萬，然後，大家都說沒錢了。

迫不得已，還是把二老現在住的60平米老破小賣了。老破小不值錢，肖嘉明又堅持單獨給老太太留下了10萬防身錢，剩下的幾十萬扔到醫院，真的是打水漂一樣，用得七七八八了，肖老頭還沒醒來。

劉娜天天在群里發各種連結，比如：給絕症病人上呼吸機簡直比對恐怖分子還殘忍……讓絕症病人有尊嚴地安樂死才是人道、不能因為一個人拖垮一家人……說來說去，就是不想治了，不願意花錢了。

畢竟，再治下去，就得考慮賣宅基地了——那即將到手的三套拆遷房就會飛了。

肖嘉水態度曖昧，一方面覺得確實沒錢治，一方面又覺得反正拆遷房也不分給我，你們自己看着辦。

肖嘉明也再拿不出錢了，畢竟，工資就那麼多，單位上也不可能一下發幾年的給你，而且他也沒房子，不可能賣單位的宿舍！

一場大病，把三家曾經自認為小康的市民，一下打回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