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這場打架事件發生在下午放學之後、晚自習開始前的教學樓走廊里，持續時間也很短，從三人碰面到一個人抱着胳膊坐在地上前後也不超過五分鐘，幾乎沒有觀眾，除了易思北。易思北結束了社團活動回教室拿一本忘記的書，把這次事件看了個正着——然後，他打電話叫了救護車，通知了老師。

“說實話，我很難想像你會打架……”肖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着路之航，覺得有點稀奇。她是中國式的觀點，打架鬥毆之類的暴力事件只可能發生在差學校的差學生身上，成績越好的學生和越和大家鬥毆無緣，路之航是好學生，所以路之航和暴力無緣——看，三段式論證毫無缺陷！

路之航冷靜的看她：“我學過跆拳道。”

“學過也不等於要打架吧？跆拳道就是個強身健體的作用。”

“他的威脅性很大，我當然要還擊。”路之航平淡的說。

肖萌想了想，又問，“我聽易思北師兄說，因此這次打架，你差點被退學？”

路之航頓了頓：“是的。不過我確實做錯了，即便被退學也是應該的。”

“我覺得，韓天霖明顯責任更大。他是以大欺小，你那會才十二歲，比他小了好幾歲。”

“我媽媽說，這件事和年齡無關，而是我的處事方式從根本就錯了。我把一個可以簡單解決的小問題變成大麻煩。”

“你媽媽說的也對。”肖萌點了點頭。在韓天霖找上門時，他如果能說兩句好話，估計也沒後面的打架事件了，韓家兄妹應該也沒有那麼腦抽的一定要上趕着現場PK。當然，如果能說好話的話，那也不是路之航了。

“師兄，後來事情怎麼解決的？”

事情的解決和易思北有關。

這是一起惡劣的打架事件，骨折的學生的背景還很雄厚，學校當然要調查這起事件。易思北出來做了證，說韓天麟先挑釁，路之航先動手。

在易思北強有力的證詞下，參與打架的雙方都受到了懲罰，韓天霖受傷更重，但他是年長的那方；路之航是造成傷害的那方，但他只有十二歲。於是學校給了兩個他倆一個警告處分。

路之航被媽媽提留着去學校，向學校領導、老師、韓家挨個道歉並賠款。學校也不忍心放棄路之航這樣的天才，校領導一番斡旋，再加上路之航的阿斯伯格診斷報告，兩少年打架一事就此大事化小。但這件事給韓如倩的心理帶來了很大的創傷，她請了一段時間的假，回學校時成績也有些下降，於是，她再次找到路之航補習數學。

路之航說：“我媽媽說，不論她對我有什麼要求，我都應該盡量滿足她。”

肖萌輕聲問：“你對她，是不是有些愧疚？”

“……有一點，”路之航想了想，“我的做事方法不對，的確傷害到了她。她哥哥受傷的時候，她跪在地上，哭得很傷心。”

肖萌輕輕點頭。

“我知道了。”

路之航很喜歡數學，也喜歡別人談起數學，韓如倩要求他補數學，他當然答應了。奈何他和別人的數學思維不在一個頻道上，當時的他也沒掌握給別人講題的方式方法，韓如倩根本聽不懂，這次補習只持續了幾天。

“只補習了幾天？”肖萌覺得不太符合常理，想了想，又問，“嗯……你是不是打擊，不，批評她了？”

路之航說：“是的。當時她反應速度很慢，不論我講了什麼，她都會只會看着我，說‘什麼意思’‘不明白’……我要說四五遍她才能勉強理解。”

肖萌扶額。她接受路之航的輔導也有好幾個月了，常常都有跟不上他節奏的時候，只能匆忙記下來，回去后再思索，更別說數理能力明顯不如她的韓如倩了。

“那她現在呢？”

“比當時好多了。”路之航說，表情居然有些欣慰，“她有進步，我的講解方式也有了改進。”

肖萌想說，最後一條可能才是關鍵吧。

總之，路之航的無意識打擊帶着很強烈的效果，從此後，他和韓如倩的關係就徹底淡化了，她不再試着靠近他。

“她說，終於意識到我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路之航說。

路之航沒有說得很詳細，但肖萌覺得自己能體會韓如倩的心境變化。被喜歡的男生拒絕當然很丟臉，哥哥因此被打傷同樣也很難堪，但少女情懷總是詩，這樣兩起事件生后，也未必會完全打消她對路之航的喜歡，直到路之航真正開始幫她補習數學，她才意識到，自己和路之航的差別有多大，大概就此放棄了。

“這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最近她又和你提起了補習的事情嗎？”

“是的。今年一月初，她就給我打電話說，要我幫她補習數學，因為中學時，我答應她要補習兩個月的承諾還沒有履行完。”

肖萌一愣：“今年一月初？”

“是的。”

“那時候期末考試臨近，我抽不出時間，就將時間定在三月份。”

肖萌這下子是徹底想通了。

也就是說，去年年底，韓如倩在那間日料店偶遇了自己和路之航之後，隨後就改變了主意，找到了非常充足的理由，重新接近路之航。時間掐得很准，也是費盡心機了。

“今天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聊起我的？”

路之航解釋了一下。在他給韓如倩補習的這兩個月時間裏，兩個人偶爾也會在微積分外聊聊別的話題，於是韓如倩知道了他和肖萌的男女朋友關係。

“韓如倩和以前不太一樣，比以前更好交流。”路之航說。

肖萌不意外。韓如倩是全國最好的心理學專業的學生，當然知道如何和阿斯伯格談話了。

“今天是我和她補習的最後一天，我講完題后她說，以後很長時間見不到了，有點話想和我談，”路之航說，“我就和她去了實驗室外的露台。”

“我是徹底明白了。”肖萌由衷地感慨。

肖萌不喜歡韓如倩，也發自內心的覺得她的做法沒什麼錯，爭取自己喜歡的人，即使手段陰暗一點，也談不上罪大惡極。韓如倩喜歡路之航，有錯嗎？完全沒錯。她很漂亮，性格也不算差，但路之航就是對她沒感覺，這不是因為她做錯了什麼，就是因為和路之航沒有緣分，人和人的“喜歡”是種微妙的感情，世界上最好的計算機都算不出這份微妙。自己比韓如倩強嗎？除了在專業領域上和路之航更有共同點一些，她覺得自己沒有哪方面能明顯超過韓如倩。

即便肖萌相信完全是個無神論者，此刻也特別想感謝上天給自己和路之航更多的緣分，自己何其有幸？

就為了這件事，她也可以稍稍感謝一下上帝佛祖玉皇大帝玉皇大帝！